这是……海底?
躺着仰望上空,宁越很是惊诧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淡淡的蔚蓝之色中,气泡翻滚,数道巨大的身影在盘旋游弋。然而,他却完全看不清那游弋的生灵究竟是什么,单单从只能望见的一个虚影轮廓来判断,似鲸非鲸,似鱼非鱼。
而自己又为何会在这里,一时间也完全忆不起来。
淡淡的恍惚之中,浑身散去的力气缓缓回溯至四肢之中,他试探性运劲一挺,顺势坐起身来,也在这一刹,双瞳骤然一阵剧烈收缩。
原来在这里,他并非唯一一人。
不远处的前方,一道身影保持着坐姿静静待在那里,只能看见的背影中或多或少带着一股莫名的孤寂感。仿若,他已以此姿势,看尽千年沧海桑田。
“敢问阁——前辈,是哪一位?”
话至嘴边,宁越最后还是选择了使用尊称。眼前的那道身影,虽不知来历,但是就是给他一种很是悠久的感觉。那份落寞的孤高,化为无形水流,涌入至他心中。依稀之间,竟然也能感觉到一股凭空而现的悲伤之情。
询问之声落下,过了好一会儿,甚至叫人以为不会再有回复之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萦绕此地许久的沉寂。
“我……是谁?这个问题,好久没回答过了。到底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记不清了。应该,现在距离我所在的那个时代,过去许久了吧?小子,你又是谁,竟然能够踏入这里,那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机缘巧合就可以做到的。”
话音响起,然而那道身影仍旧保持着坐姿背对着宁越,似乎纹丝不动。
心中猛然一惊,宁越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仰首再是一望,上方海水中所游弋的巨影真身,已有答案。
而后,他再拱手作揖行礼,答道:“在下宁越,误打误撞加上一些机缘,最终闯入此地。敢问前辈可是当年灭族利维坦暴虐鲲的那位,臻坎之皇?”
霎时间,端坐的身影颤动了,而后能够望见他微微抬头仰望上空,再闻见一声叹息。
“什么皇?连自己最喜爱的女子都守护不了的我,有何资格称自己为皇?我不过是一个想为逝去妻子复仇的丈夫罢了,用了点从前的威望与权力,再唤上一群不一定志同道合的帮手,出征迷失海域……最终,几缕残魂不散,游荡此处。”
唏嘘一叹,宁越心中的猜想终究是对了。当年被伪神器霜哭雹刺再加上魔翼皇棋一同布阵镇压的利维坦,都能够在三千年后留得半副魂魄。那么,身为布局者的那位皇,当然也有可能以亡魂姿态继续徘徊在这里。
听见了他的叹息,那位皇疑惑道:“你小子在叹息什么?”
宁越急忙回道:“不算叹息吧,而是赞叹当年前辈一众英豪的壮举。若是继续放任利维坦一族肆虐大海,只怕是会造成更多无谓的死伤。而为了那份胜利,诸位付出了太多。”
“哼!恭维的话就别说了,曾经我听过的也太多。小子,你有一点说错了。真正放肆而引来无尽杀戮的罪魁祸首,并非利维坦暴虐鲲。这一族,不过是被利用了的帮凶。但是这一点,直到来到此地后,我才知晓。好在,那个时候不算太晚,在亲手解决了隐藏在队伍中的不安定因素后,我联手余下诸位心意已决的强者,共同封印了已入魔障的利维坦族长。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即是说它已魂飞魄散了。”
言语尽时,皇再幽幽一叹。
“天下为局,众生为子。我自以为就算不是执掌棋局者,也断然不至于沦为被执之子。然而,那一切不过只是我可笑至极的自我安慰罢了。臻坎,乃至整个魔界,以及那统御辽阔海域的利维坦一族,终究也不过天神族所布下棋局中的数子罢了。奋力挣扎的最后,仍旧身处局中,无能为力。”
“天神族的掌控,早在三千年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心中剧烈一凛,在宁越之前的认知中,天神族的手应该还不曾伸入大海或是魔界。
轻轻点头,皇叹道:“原来,已经过去三千年了吗?岁月如梭啊,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时代了。但是,既然你还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天神族仍旧不曾如愿。嗯,他们的手伸得很远,但也仅仅只是探入,而非执掌。好像无形中,其实还存在什么能够制约天神族的一股外力在,致使他们无法如愿以偿……”
“在这世上,还存在能够制约天神族的力量?”
这一句话,更是叫宁越内心一颤。当年十二魔神陨落只剩如今九尊,而具体现在被继承了几位,还不好说。至少,魔族应该是无力与天神族分庭抗礼了。在那之外,却还存在着天神族所忌惮的力量?
人类?
不应该,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对于天神族都是信奉,实力最为强盛的五大家族也是作为天神界的从属而存在。
那么,天神族又到底在忌惮着什么?
“具体是什么,不好说。大概这个位面,存在着它得以维持的条约,就算是天神族也无法直接变动。”
说到这,那道身影忽然一明一暗闪烁起来,在他抬起的右臂之中,点点碎屑灰烬随风散去。很快,整条手臂透明了数分。
“留给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刚才多余的话语,好像有点多了。也罢,我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如今的格局以及古往今来的真相,还是交给你去探索。连着,我们这些曾经沦为弃子者的份,一同走下去吧。既然遇上,即是有缘。况且,你所拥有的潜力更在我之上。兴许,曾经我所不能完成的遗憾,可以跨越三千年时光,借由你的手去达到。小子,好好把握吧,这是我能够给你的唯一的馈赠了。魔翼皇棋之主,在下,有礼了。”
伴随着最后长长一叹,皇挥手一振,整个躯体骤然虚幻许多,点点飘舞碎屑四散在虚空中。但是,那缕缕飘飞的轨迹却又隐隐连成一副阵图,依稀闪耀之光引导着这整个虚幻空间中的灵力,融聚而成一点荧光,最终点入至宁越眉心。
在这一刹,宁越下意识瞪大的双眼中所望见是一副遍布在这虚幻海底的巨大阵图,游弋的利维坦巨影一个个扑入其中,再涌动出一重重惊涛骇浪迎面拍下。
眨眼间,一切暴躁重归宁静,眼前阵图亦在消散。只是在他脑海之中,已然多出了什么。
下意识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微一握,掌心之上几抹变幻光泽跃动,所弥漫出的波动叫宁越自己都为之一惊。
“魔翼皇棋的魔族力量,与霜哭雹刺残余的天神之力,融合了?不,还不止这些……曾经陨落在此地的诸多强者,以及被镇压杀戮的利维坦,他们的残魂力量也全部都汇入过来了?”
“嗯,三千年的沉淀,足以转化萦绕在此地的所有无主之力。而有资格得到这些的,只有你这位现在的魔翼皇棋之主。去吧,带着吾等的遗憾,向妄图执掌一切的天神族发出不屈的尊严咆哮。让自诩高高在上的他们明白,吾等,绝不做诸神手中的棋子!”
最后全力一吼,背对着宁越的坐姿身影彻底粉碎,飞散的点点灰烬中,曾经皇者的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宁越,恭送前辈。”
毕恭毕敬一拜,得人馈赠,宁越自然是持弟子之敬之,这是他的规矩。
末了,起身之刻,双掌中汇入的力量缓缓漫过经络,原本因玄力枯竭而引发的虚弱与疼痛,逐渐褪去。不止如此,在他体内另一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灵力波澜,也正在愈演愈烈。
“这感觉……还真不错啊。似乎按照它的指引,魔翼皇棋与圣乾天罡功也能够共存了?嗯,试试吧。”
……
乒!
一刀抡斩,曦柚轻而易举逼退了森羽,顺势振翅一掠,狱莲利爪五指一开,蓄势的狂暴紫红流光再度喷发。炙热的湮灭,肆意咆哮。
“喂,你这力量强得过分了啊!”
竭力一声嘶吼,垣廷顾不得许多,手腕一扭,霜哭雹刺脱手飞射,啸动的尖锐中深寒急剧增长,对攻至紫红炙热之际,赫然一片冻结森然。
轰隆隆——
爆裂!颤栗的波澜掀起数十重搅动暗红,扩散的炙热气息下,冰晶粉碎,一柱长枪旋动几下,最终狠狠钉在大地之上。表面滚烫的赤红又迅速褪去,淡淡的寒意,重新上涌。
而前方,垣廷被震退之处,一道身影横出一剑抵挡化去炙热余势,以一己之力护卫在垣廷与森羽身前。
来者,正是另一位预备骑士,堪堪从与纳兰芙烟的缠斗中抽身的泞英。而为了脱身,他要付出了些代价,左臂之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殿下,情况不太对劲。只怕,我们必须撤了。”
轻语一声,泞英的神色略显凝重。本身纳兰芙烟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曦柚与归海滔胜,以及另一边注定是敌人的机工神殿。这一役,想要坐收渔利的他们,好像已经错过了时机。
“撤?你开什么玩笑!到了这种时候,我撤回去给那些兄弟姐妹看笑话不成?泞英,我知道,你带了对吗?拿出来吧,这种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冷冷看着泞英,垣廷伸出了右手,五指一开。
稍稍犹豫后,泞英递出一物,轻轻放在了对方掌心中。
顿时,曦柚意识到情况有变,纵身一踏,挥动闪刀再是附上一斩。
铛——
未曾想到亦是同时,偷袭再至,她不得已横刀一切,仓促抵住侧面而来的一抹寒芒,目光对上,出手的依旧是不怀好意的司徒立阳。
霎时间,曦柚换了目标,背后光翼一振喷发绚烂光彩,娇躯飞掠的瞬间,左手掌心下方,一圈莫名的虚空蠕动扩散而发。
“全部,覆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