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霎时间,绍盛心中狠狠一揪。连续承受两击法蚀之后,他体内玄力运转已经出现了一定迟滞,此时此刻再一次面对蓄力一击,再想抗衡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却又偏偏在这个关键之际,对方所展现的杀招空前凌厉。
甚至,叫他本能嗅到一抹强烈的危险感,足以致命的危险。
以宁越此时的修为与习练程度,尚不足以发动耀变。幽萱虽然精通此招,却又缺少足够玄力,以及一具得以游弋现实的身躯,因此而同样不能将耀变挥舞至实战中。
但是,当两者合二为一,彼此互补之刻,扬长避短所指引的即是一条崭新的道路。重叠的心,不屈的意志,共鸣的希冀,一齐打磨为开拓胜利之路的最强剑锋。在此瞬间,闪耀璀璨。
“你该感到荣幸。这是跨越千年之后,耀变的第一次重现世间。在这之前,我用此招所斩杀的对手,至少都是星极境的。如今,却不得不拿它来对付你这样区区一个通天境。”
幽萱在冷笑,虽然这样强行使用宁越的身躯或多或少有些施展不顺畅,但是耀变既已成型,她有恃无恐。
这一击,势在必得!
“来吧。”
最终,绍盛并没有再显露出更多的惊诧,反倒平静下来,双手共持佩刀比划一指,随即抡动锋芒上前一劈。毫无花哨,仅以纯粹之刀锋,嘶吼暴戾乱舞至极限尽之散华凄美。
胜负也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如此倾尽身心放下一切挥动刀锋的感觉,对他而言,上一次究竟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早已淡忘。只是这份痛快感,一如既往地叫他沉醉其中。原来,奔波辛劳、追名逐利那么久,再也没有太多增涨的力量,其实还需回归最初的随心所欲,才能得到新的蜕变。
这一次,绍盛甚至有种预感,若是他能够活过这一役,境界必然能够再有突破。那份久违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只是即将到来的交锋,既分胜负,亦决生死。
机会,恐怕不再拥有。
铮——
剑落,一线寒芒呼啸,猩红的森然瞬间划过迎击刀锋。这一刹,那一线贯穿天穹的璀璨,隐隐意欲搅灭触及之万物。
磅礴的灭杀劲力,骤然爆发在尖锐之后,奔涌而现的迷离星光,以凋零冰冷,将生灵拽入死亡深渊。
余波荡漾,剑啸持续,冰冷撕裂之下,断臂坠落,连同着一柄失去了些许光彩而黯淡的佩刀,一同坠落钉入大地。
身躯在剧烈颤抖,绍盛一脸煞白,断臂处伤痕蔓延所指的胸膛下侧,再撕裂出另一道延伸的剑痕。渗出开裂衣袍的鲜血,竟然因为先前的深寒剑意,微微呈现冻结之冰晶。
“厉害……你赢了。”
身形随即重落砸击大地,绍盛面无血色。耀变一剑虽然未曾将他直接格杀,但就现在的这副模样,也基本已经是一只脚踏入了坟墓。也许,他都已经只能称作是最后的苟延残喘。
“盛哥,你怎么样!”
一声惊呼,玫呔火急火燎冲了过来,急忙搀扶着对方摇晃欲倒的躯体。手掌所触及一片粘稠,却在那血迹斑斓中,透出的并非滚烫,而是冰冷。
略显怜惜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绍盛苦笑一声,回道:“走吧,别管我了。这一战,我是栽了。只怕今后,再也看不到你那欢喜的脸庞。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时,他猛然挥手一推,以最后劲力震开玫呔,而后纵身一踏,仅存的左手五指狠狠一抓,再次拔出钉入大地的佩刀。这是他最后的咆哮,燃烧尊严与荣耀为灰烬的搏命一击。
为的不是堀家,更并非这一世权势。而是,身后最为怜惜的女子。只愿以此残躯,换她一命残喘。
铮!
剑鸣,寒芒划动迎击。突刺的一线森然,为这一战宣告终结。
换做是宁越持剑,这最后的一剑兴许同样会刺下,但是他心中也必然会有所犹豫与动摇。然而此刻持剑的是幽萱,见惯生离死别之后的她,可不会因此而触动心中的软弱处。
一旦杀意宣泄,她将再无怜悯之情。而那份情感,其实早在千年之前,她就下定决心必须抛弃。
“你的精血,就此成为暗煊的食粮吧。”
轻轻一叹之后,暗煊古剑抽出时,倒下在幽萱面前的躯体形如枯槁,好似被抽去了所有生机的朽木。几乎因为砸倒的那一颤,而粉身碎骨。
“盛哥,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不远处,玫呔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因为冲动而直接攻出,反而是转身一窜,从相反方向匆匆离去。实力的悬殊一目了然,明白留得青山在的她,自然不可能白白将性命葬送此地。
望着其消失的背影,幽萱也不去追赶,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她的目标很简单,保护好宁越即可。剩下的,撤离比追杀重要太多。
“主人,我又该送你去哪里呢?这种形态,恐怕维持不了太久了。”
唏嘘一叹的同时,她抬起左手握了握,只见实质的手指边缘,一丝丝朦胧虚影在晃动,几乎就要强行从肢体中脱离出。
这种极度不稳定的肉体与灵魂的融合,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只是好像,他们还不肯罢休啊?”
迎面抚来的风中,夹带着一阵急促铁蹄踏动之音。大地也在微颤,预示着大批部队即将到来。
纵身一跃,幽萱踏上楼宇顶端,俯瞰街道。视线中所见,一批上百骑的队伍迅疾如风,已然迫近。眼见她突然跃出,所有骑士动作近乎一致,抽出座鞍一侧悬挂大弓,搭箭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箭雨齐发。
其中,驰骋在最前方的一骑突然停下,微微一按手中大弓,细细打量踏足屋檐边角的幽萱。在他眼中,一抹疑惑闪过。
“我见过你,就在数天之前。为什么,你还没有离开隽铎?”
“嗯?他们这身打扮,好像是之前与主人有那么点交情的玄衣箭卫?”
幽萱也认出了来者的打扮,心中不由暗叫一声不妙。并非觉得对方不好对付,而是以宁越的作风,断然不会与这玄衣箭卫为敌。而如今掌握着身体的她若想突围,不下杀手恐怕有些难。
“喂,我问你呢,为何还在隽铎!”
下方,那名首领显得有些急躁,手中大弓再次扬起。只是,上弦的箭矢在微微颤抖。他不过那一日跟随在琅羽身后见过宁越,也知道对方似乎有些来历,竟然让玄衣箭卫的副帅亲自率部驰援,整体对待起来都还算客气。
此时此刻,没有直接理由,他可不愿与之为敌。且不说对方实力似乎不差,单单是那份足以调动玄衣箭卫的身份,就不得不令他三思而后行。但是,若是就这样放任其离开,恐怕同样不好交代。
就算宁越所对付的是堀家的产业,那也同样是隽铎境内。没道理,对于一个擅自闯入者,法外开恩。
“我想去就去,想来就来,轮不到你来管。不想死的话,快快散去,就当做今夜什么都不曾见过。”
幽萱冷冷回道,她也不想再继续缠斗于此。见识过玄衣箭卫的厉害,她自诩以现在的残余实力也能够从箭雨下脱身。但是,若是能够彼此各退一步,互不出手,自然更佳。
“嗯?”
也在这时,她突然嘤咛了一声,目光挪动,落在星空下的一点异光之上。
下方的玄衣箭卫首领可没留意到这一点,皱着眉头继续喝道:“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但是,如果不给一个说法,我回去也没法交代。还劳烦,再跟我走一趟,面见副帅吧。一切,由他定夺。”
“若是我说,不呢?”
幽萱嘴角一翘,冷笑中还带着一抹淡淡得意。
“那么,就恕我有所得罪了!”
首领眼神一变,率先抬起大弓一指,弦动之时,霹雳之音惊响。
乒!
出射寒光一闪,却并非斜射长空,而是凌空而坠。箭矢堪堪离弦的那一瞬,就在其锋镝所指的正前方,另一株寒光狠狠刺下,瞬间刨开整支箭矢,再连同大弓一同斩碎!
冲击一划,余势斩击将那名首领都瞬间震落坐骑,挣扎起身之时,只觉双臂一阵剧痛,低头再看,已是胳膊上各有一处伤痕。
嗤嗤嗤嗤嗤嗤——
下一刹,贯穿之音惊响,纵横在玄衣箭卫之间。纷飞的血沫中,折断大弓与重伤骑兵一同坠落,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失声一嚷,首领连滚带爬慌忙立起,目光再一次仰望夜空,却见在漆黑中一道略显华丽的娇小身影疾驰而至。在她掌间腰间,张开的精巧折叠弩连续疾射着无尽箭矢。根本无需重新装填上弦,破空锋镝源源不绝。
“撤!”
霎时间,判断出了实力差距的他急忙一吼,也顾不上坐骑,挥手一招示意撤退。最终,留下了大约一半成员的身体惨死在血泊中,逃出者也基本个个带伤。
夜空中,多重射击也在此停下,远道而来的少女摇了摇头,嘀咕道:“精准度还需要进一步校准才行,就现在这命中率,差得太多了。”
一侧,幽萱心中暗暗惊喜,她可没想突然驰援而至的援军竟然会是曦柚。虽然不曾直接有过交集,但是她也很清楚,这名身为机巧族的少女拥有何等强大的战力。
有了她,不说离开隽铎,就算是再去闹腾一番,也应该问题不大。
“宁越,终于叫我找到你了。这一路,可是——嗯?”
扭头望来的同时,曦柚神情突然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敌意。瞬时间,她身形微退,左手反手一掀,一截暗银色剑锋从腕部后侧探出。
“不,你不是宁越!说,为何占据着他的身体,到底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