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到这里,宁越心中的推断也逐渐详细起来。出于人类的道义,剑灵当年所做合情合理,也是军律严明的体现。然而,她却在暴戾无常的天选大帝麾下,这等举动,无疑于叛变。
悲剧的结局,在那个时候尘埃落定。或者说,从天选大帝创造了那个混『乱』时代开始,作为这错纷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就算有过丰功伟业,最终也难逃身陷旋涡而粉身碎骨的落幕。
“最后天选大帝所责罚的,是你们?”
“嗯。在尝到了对人类战争的甜头后,为了激励将士,天选大帝一向是主张尽情劫掠的。所以,持反对态度并且出手了的我们,是忤逆他的罪臣。本来,我还奢望着振臂一呼,聚集反对者做最后一搏的吧。但还是太高估了众多将士的胆气,面对完成魔界一统的天选大帝,他们敢怒不敢言。就算是与我曾经一同做出反击的同伴,事后也有不少开始懊悔,为了祸不及家人,最后引颈就戮。而我,在所有同伴反抗战死后,孤立无援,最终被擒下。本身,我有意自刎免得受辱,奈何力竭,未能如愿。”
听到这里,再接下的发展无需剑灵诉说,宁越可以猜到七分。
毕竟。结局他早已知道。
看着宁越一脸明了的模样,剑灵忽然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不,主人,你所知道的结局,其实也只是一部分罢了。当年我所经历的,可不止是被活着炼化为器灵这么简单。你应该知道的,生前怨恨越大,死后被炼制为器灵,灵器的威力也越大。当初在天选大帝决定了对我的裁决后,就开始拟定最为狠毒的法子了。”
“你昔日的部下,以及族人,都未能幸免?”
这是宁越的第一反应,若叫他来做这个恶人,最直接能够想到的就是从对方身边的人开始下手,让其目睹着这份痛恨而无能为力。
当然,他只是想想,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做。
“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向人类发动战争后,天选大帝其实没有赶尽杀绝,还收罗了不少人类中的败类,那种穷凶极恶之徒。这群人渣,将人类历代暴君所发明的各种酷刑,只要是他们能够想到的,全部告知了天选大帝,还帮忙制造刑具。于是,我看着自己曾经的部下,以及被抓回来的族人,承受着不同的酷刑,受尽虐待而亡。期间无数次,我想要自尽,奈何浑身上下都被下了禁制,根本动弹不得,也咬舌自尽的可能都没有。我不想看了,他们就强行拉开我的眼皮,用别针固定好,必须将每一次同伴受刑从头看到尾。最终,我的精神濒临崩溃了,但是我的同伴还有存活着的。似乎也在这时,天选大帝腻味了,或者是因为至尊魔剑完成了初步锻造,而接下的继续铸造,开始需要融入器灵了。”
言语突然戛然而止,剑灵一对残臂交叉在胸前,浑身瑟瑟发抖着,在她瞪大的双眼之中,充斥着盎然怒火。
“够了,剑灵,别再说下去了……”
“不,主人,我想告诉你,告诉你我的过去。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同情,而是希望你知道,与你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我,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轻轻摇头,剑灵神『色』稍稍恢复了些。
“最初被推到锻造台前时,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解脱了。为了防止器灵可能出现的反制,特别是『逼』出了内心最大怨毒的器灵,在注入灵器前,都是需要抹去其生前全部意识的。那样一来,对于饱受折磨的我来说,倒还是一种解脱。但是,天选大帝没有那么做,他竟然保持了我的全部意识,毁去我的肉体,将我活生生炼化为魔剑的器灵。而后,使用一样传承自上古魔界的御灵之法,强行控制了我,让我为他效力。其中最为狠毒的莫过于,那种御灵之法是可以时而让被控制的灵魂恢复神智的,但是对于被控制时的所作所为,却记忆得清清楚楚……就算将我炼化为了器灵,他依旧不准放过我,还要继续折磨,靠着持续积蓄的怨念,以及被魔剑吞噬生命者的怨念,不断强化这一柄至尊魔剑。其中,魔剑铸就完成之日,用于血祭开锋的上万生灵中,就有我余下的同族与部下。而他们,是被处于控制下的我,一个个亲手终结的……”
说罢,剑灵微微扭头,斜看着近在咫尺的宁越。
“主人,面对拥有这样过去的我,你还能够无动于衷吗?当初最后的终局,天选大帝的陨落,除去人类炼器师留在魔剑中的手脚外,我的奋力反噬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一切的肆虐力量,当年最终遭受封印,我也因为一同被封印而陷入沉睡……但是现在,随着封印一道道解除,我的记忆与怨念也在恢复。我痛恨曾经遭受的不公,甚至痛恨自己不得不寄宿的这柄魔剑。以至于,我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将主人你当做曾经的天选大帝,再次反噬。”
“告诉我这些,就是希望我将你舍弃吗?”
长长一叹后,宁越突然间按住了剑灵虚幻的肩膀,而后发力一揽,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面对这一举动,剑灵下意识一慌,想要挣扎却根本无力反抗,只得任凭宁越这般胡来。
“主人,你……”
“若是当时没有机会哭出来,现在还想的话,就尽情哭出来吧。那个时候的你,失去了最后的同伴。但是如今,正如你愿意一同陪伴在我身旁一样,我也是你最坚实的同伴,唯一的同伴。你没有别人倾述,所以只能来找我。面对我一人的话,你无需背负那么多沉重。偶尔像一个女孩子样放声大哭出来,述尽心中的委屈,也是可以的。你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你。那么,你背负的痛苦,助你分担也是我应尽的职责。”
这一刹,剑灵愣住了,回过神来时,不由哼声一笑。
“应该说不愧是主人吗?也只有你,会做出这种举动了。真是的,连安慰都不会,看时机也不会。但偏偏是这样,反而叫我心中再次涌起的仇恨,莫名褪去了不少。也许正是如此吧,之前好几次我潜意识中想要反噬你,却最终放弃,选择了继续助你一臂之力。这种信任与温柔,叫我有些欲罢不能。”
如果自己双臂健在的话,剑灵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一种冲动,反手抱回去搂住自己这第二位主人,也是被她所正式承认的唯一一位主人。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最后,剑灵依旧没有哭泣,而是残臂一拨,将宁越轻轻推开。
“可惜啊,若我跟你身旁那些见识短浅的莺莺燕燕一样,没准也因为主人的温柔而沦陷了。但毕竟,我可是曾经的钧蚩部圣女,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轩刻北元帅,见过的场面太多了。就这样想要打动我的心,可还不够哦。”
“喂,剑灵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说得好像我别有用心一般。”
宁越尴尬一笑,抬手挠了挠脑袋。
耸肩一叹,剑灵点头道:“嗯嗯,看来不是主人别有用心,而是我想多了。但是,像主人这种过于温柔而且过于亲近的做法,很难让身为女子的我不多想吧?最好的见证,不就是你身边盘踞越来越多的同伴里,一个个对你好感倍增的女孩子吗?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个嘛……”
完全没法回答,宁越对于这个问题也纠结了很多,一直得不出最好的答案,就这样僵着了,一直拖着不给答案。
“要我说吧,只要不讨厌,就算还谈不上喜欢,也可以尝试着看看。无论人界还是魔界,强大的男『性』能够拥有很多出『色』女子环绕,都是常情。有些时候,主人既然不懂得拒绝,索『性』就去接受吧。辜负了太多,没准会引来由爱生恨。”
“剑灵……为什么突然之间,话题变换到这里了?”
不想继续纠结于此,宁越只得再将话题拉回。
噗嗤一笑,剑灵已经完全没了最初时的怨恨模样,回道:“行吧行吧,反正主人就喜欢不给答案,继续拖延。言归正传,其实距离我的时代都过去了千年,天选大帝也因我而陨落,再去仇恨逝去的时代不过是自己沉湎其中。既然主人都不嫌弃我噬主的过去,那就话止于此好了,该说说主人的现状了。”
“不,还是先说说你吧。”
宁越的回绝很直接,上下打量着剑灵,抬手『摸』索着自己下巴,稍稍沉思后,再次开口。
“剑灵,你就没有想过复活吗?不希望再一次踏足曾经熟悉的土地,感受温暖的阳光,感受拂面而来的轻风吗?”
这一刹,剑灵明显动摇了,但随即又是一声叹息。
“主人说笑了。即是器灵,如何复活?”
“之前怜祈与颜昔玥共存的形态,不就和复活有些相似吗?我想,办法一定是存在的。前提是,你希望自己复活,而不是满足于现在的存在形态。我答应你,会帮你寻找复活之法的。若是踏遍人魔两界都没有收获,就再去天神界看看。天大地大,总有一处隐藏着起死回生之法。”
宁越的话语很是肯定,叫剑灵都不知道如何拒绝。
最终,她点了点头。
“拗不过主人你,那我就答应了吧。只是,主人也无需太过在此事上费心劳神,就算真存在复活之法,恐怕也是可遇不可求。机缘到了,自然寻得。不然,一切只是徒劳。”
“嗯,一言为定。那么,接下来我该称呼你为剑灵,还是直接叫幽萱?”
“随便主人吧。只是,对于这柄至尊魔剑,还是不要称呼它的原名,免得唤起我不好回忆。继续叫它暗煊就好,本来暗煊是我的佩剑,而至尊魔剑的铸造,其实是在暗煊的残剑上完成重铸而完成的。”
闻言,宁越一怔。
“还有这一出?”
“嗯。本来,至尊魔剑是为我铸造的,可惜后来出了变故,就成了现在的模样。不过,当初我在暗煊中所动用的剑法武学,应该还可以适用。主人,你想不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