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巨木森林一片寂静,唯有偶尔惊奇的几抹风声啸动。
一处高耸树木之上,近乎顶端的横出树枝突然无风而动,轻轻摇曳颤动几下。紧接着,一道模糊身影逐渐浮现,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一袭遮掩了大半身形的褴褛斗篷。
随着他的现身,周围几根树枝上也同样泛起阵阵淡色涟漪,合计五道身影浮现虚空,轮廓逐渐清晰完整。
“都在?很好,看来隽铎的那批人没赚到什么便宜。”
迦古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腾身一翻,换了个侧躺的姿态重新落在树枝上,整个身躯随着树枝起伏晃动一起轻颤。
“有什么新的发现没?”
“迦古,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说过,你是这支小队的领队。为什么,我们非要先和你报告情况,而不是你先说说看自己那边的所见?”
发话的是一名女子,也是在场所有日蚀之阴中唯一的一名女子。
耸了耸肩,迦古如实回道:“隽铎帝国找了风扬殿结成暂时同盟,所以我也找了个帮手。很巧,他正好被风扬殿聘用了,现在就在他们营地中。”
“迦古,你在开玩笑吗?被风扬殿聘用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帮手?”那女子冷冷一喝,微露愠色。
迦古回道:“莉尔妲,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风扬殿额外请人的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可不单单只是作为支援。所以,我们可以争取过来,何况那人可是我的旧识,之前打过交道。他也看出来了,风扬殿另有不轨之心,似乎本身就打算找个机会脱离。”
“你是说,风扬殿请来的人,明面上是援手,实则是……”
说到这,莉尔妲稍稍停顿了,话锋再是一转。
“喂,我们要对付的可是同为日蚀之阴的隽铎帝国强者,随便找几个人类武者,如何敌得过?”
狡黠一笑,迦古哼道:“敌不过?莉尔妲,永远不要小瞧人类。不然的话,凯牙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莉尔妲皱眉一喝,道:“凯牙?他们几个是自己糊涂,竟然把那样重要的实验放在自己的日蚀之阴试炼中去进行,又深入万国边疆最强大的帝国雪龙帝国,纯粹是找死。而在这里,我们这批人可都是通过了试炼的正是日蚀之阴。”
“我的那位旧识,就是当初击杀凯牙之人。虽说,并非他一人之力,但能够使用一支实力全部在灵醒境层次的队伍,击败凯牙三人,也是非常不易。而现在,他也踏入了乘风境层次,手上又握有折光斗篷与凝光刃环,如何不能与隽铎的日蚀之阴交手?”
迦古此话一处,全场一怔,五名日蚀之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沉寂了好一会儿后,一人沉声开口:“迦古,你搞没搞错,找了一个曾经击杀过我轩刻帝国日蚀之阴的人来当帮手?”
“纠正一下,他杀的只是未通过试炼的日蚀之阴,不算正式成员。人类有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对他没有敌意,又拥有着共同的目的,他自然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而且,还有一点。”
稍稍停顿一下,迦古仰首望着夜空,微风拂动过他额角边的头发。
“你们难道没注意到吗?如果他是纯种的人类,为何会带上日蚀之阴的装备?他,同样拥有着我等魔族的血统!”
……
单手捂着暗暗发痛的小腹,欧阳志一声低吼,抬头猛然望向前方收手的宁越,喝道:“宁越,你想做什么?”
扭动着手腕,宁越冷笑回道:“不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活着是因为我够强。而你的人死了,是他们太弱了,并非别的原因。如果觉得刚才我赢你一招是因为偷袭,侥幸得手,不妨再过几招试试看。我保证,你会输得很难看。”
“你以为我不敢吗?”
一声嘶吼,犹如困兽状态下的魔兽,双眼微赤的欧阳志一脚重踏地面扬起阵阵烟尘,就势跃起于虚空中双手持刀一举,三尺刀锋之上,寒光重叠夜空落下的惨白月光,一刀斩击劈落,深寒而神秘。
“没说你不敢。只是说,你赢不了。”
铮——
暗煊古剑出鞘,宁越一步上前,顺势一剑上挑迎击,在他眼中欧阳志的动作破绽已现。正面强行突击,舍弃了防守的孤注一掷,注定会是周身破绽。实力的差距面前,还不足以靠着攻势的刚猛去弥补这样的缺陷。
乒!
剑尖一点,一抹依稀赤色犹如昙花一现绽放,鸣啸声下,佩刀转动飞起,欧阳志瞬间兵刃脱身。转瞬之后,宁越探出的左手径直一抓,狠狠拽住对方的衣领往地上便是一记重摔。
嘭!
沉闷声响惊起,闻之者色变,光听着这动静仅能够想到这一击有多痛。
松手后退,宁越还剑入鞘,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再败的欧阳志身上,而是挪向了一旁从树上重新跃下的步甄。这个人,可比欧阳志难对付多了。不然的话,他也没有资格成为整支队伍明面上的最高统领。
单手扶起倒下的欧阳志,步甄沉声一喝:“你还嫌脸丢得不够难看吗?强敌还在暗中窥视,底细不明,你却在这里起内讧?这次任务结束后,回到宗门,自己领罚去!”
“是。”
面对步甄,欧阳志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低头丧气一叹。只是,余光瞥向宁越的眼神中,充满着恨意。
“宁越兄弟,不好意思,欧阳志性烈如火,一时冲动了。今夜你与你的同伴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只是,可没有专门为你们两人准备的小帐篷,只能和费渲他们一伙挤一挤了。”
“这个无妨。那么,明天见。”
宁越心中暗暗一笑,他很清楚步甄不可能现在与自己撕破脸面。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如果三辆马车中坐镇之人难以抽身,那么想要突破巨木森林,他的力量对于风扬殿而言可是很有用处的。
当然,他也不敢因此而有恃无恐。对欧阳志下的两记重手绝对不会伤筋动骨,只是今夜,对方要痛苦难忍了。
带着孟叶来到步甄遥指的帐篷中,拉开帐门之刻,宁越与坐在其中的费渲直接目光对上,顿时一惊。
“那个……你怎么在这里?”
帐篷中,费渲侧躺在简易的床上正端着一只水囊,身上外衣长袍已经脱去,与昨日宴席上一样,露出了双臂,而且好像丝毫不觉得冷。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对,风扬殿是有专门给女弟子准备的帐篷,只是他们怎么可能让我进去?再说了,本身这里就是给我的人准备的,我早就习惯了,他们也知道分寸。”
说罢,费渲抬起水囊痛饮一小口,从她一脸爽快的模样来看,宁越敢肯定那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也对,佣兵出身的女子,恐怕比很多男人还要豪迈,反倒是我小瞧你了。”
摇头一笑,宁越在一旁明显没人动过的一张简易床铺上坐下,再道:“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刚换岗下来吧?”
“当然。巡逻的时候,风扬殿不准我喝酒,所以一回来就赶快饮上几口,暖暖身子。怎么样,你也来一口?”
嘻嘻一笑,费渲递出了手中水囊。
“滴酒不沾。”
宁越摇了摇手,突然间眼神微变,扫视了一下整个帐篷。除了他与孟叶以及费渲之外,这里还有两名佣兵,不过看样子是累坏了,直接随意卷着被子倒下熟睡着,发出阵阵鼾声。
“怎么了?”
霎时间,费渲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中水囊,眼色也严肃了不少。
努了努嘴,宁越压低声音道:“你的人,信得过吗?”
费渲哼道:“开什么玩笑?一起当佣兵出来闯荡很多年了,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轻轻点头,宁越继续低声说道:“那好。我就问你一件事情,如果能够脱离风扬殿的唯一办法是与他们为敌,你敢不敢?”
面色稍稍一沉,费渲凑近了些,回道:“喂,你不会是有什么打算了吧?”
“我只是觉得,敌人的敌人,可以成为盟友。前提是,到底要不要与一直隐瞒了我们的风扬殿撕破脸面。就算不和,也必要闹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这个……不好选择。毕竟,我这支队伍与风扬殿合作好几年了。只是在此之前,可没有这次一样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而且,遇到之事如此奇怪。”
“那么,你再想想吧。明晚之前,给我答案。不然的话,到了那个时候,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自己本事了。”
说罢,宁越侧身一躺,卧在床上双眼一合。
对于费渲,他不敢完全相信,自然也不可能将迦古的事情道出。毕竟,对于魔族人类武者大部分都是抱着天生的仇视,而且作为佣兵,之前与魔族就交过手,也不是没可能。
他心中盘算的,是逼一把费渲。只要到时对方同意了与他一起行动,站在风扬殿对立面,就无法回头了。到了那时候,再告知其实双方都有魔族强者搅入局中,想必也不好说什么。佣兵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们知道如何取舍选择。
另一旁,孟叶蜷缩在床上,小手按在自己胸口位置,紧握着一枚挂坠。似乎,双手在微微抖动着。
“为什么这么巧,轩刻帝国的日蚀之阴在这里出现……如果是迦古的话,那么巨木森林的尽头边缘处,那个人也有很大几率出现吧?真的不想,和他们遇上。可是如果宁越大人不足以解决眼前的危机,那么我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