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尘埃落定。他很不一般,只是奇迹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发生?放心吧,以后每年今天,我会来此祭奠你的。所以,原谅我这一次,临危怯阵。”
望着眼前的溃败惨状,舒括无奈一叹,狠下心转身一跃,翼狩诀再次施展,灵巧如同猛禽翔空,直接从乱耸的山岩中掠过,逃向了青雀山下。
若放在二十多年前,他断然不会如此无情无义,抛下同伴一人逃走。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腔热血的愣头青,祖上留下的宗门需要照看,还有一对儿女必须抚养。他必须走,不能终结于此。
在他心中,除去一丝无奈的悔恨,还有一丝淡淡的庆幸。还好赶到青雀山下时,暗觉情况不对,只自己一人上山,翼狩宗其余数人留在了山脚,因此而没搅入这场血雨腥风的纷争中。
对于舒括的退去,雷疆将这一切看到眼中,瞬时间,他的心也动摇了。这一路也算是与宁越共患难,已非泛泛之交,但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真可能丧命。对于这个世间,他的留恋可不少。
“不行,如果我死了的话,就再也没可能见到她了……可是,如果叫她知道,我对宁越见死不救的话,那么……”
咬着牙使劲摇了摇头,他再看了眼宁越坠落而沉的圣泉水面,只剩最后一圈涟漪,再无动静。
这副情景,九死一生。
“想走就走吧,这种情形下逃跑,没人会怪你的。还有你们,能跑就跑,确实没有必要将命搭在这里。”
开口的人是韩锟,他一脸死寂的煞白,虽然在劝其他人离开,自己却是持着双枪,大步向前。目光所望之处,赫然正是那名高耸的威灵圣卫。
“喂,你要去做什么!”
雷疆一喝,下意识上前抬手一按,止住了韩锟的身形。
韩锟扭肩甩开雷疆的手,叹道:“黎星阁此行折损弟子过半,连长老都陨落在这青雀山,我哪还有颜面回去?若是战死于此,至少对宗门,对父亲,都有一个交代。也可以让黎星阁的名誉,继续在乱武州保持,无人敢质疑我们的尊严。只是……”
他扭头一望,眯着的双眼落在赶至赢天旭三人身旁的韩景身上。
“雷疆兄弟,帮我一件事情,带走她,好吗?”
……
强烈的冰冷包裹着浑身各处,意识也在这股寒意中逐渐流逝。宁越能够看到的光线越来越稀少,即将消失在无尽的漆黑昏暗中。
一切,就都这样结束了吗?
心中所想,剩下的只有绝望了。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滋生不出力挽狂澜的念头。
魔族血脉觉醒被击破,暗煊古剑连续出击无功而返,各位同伴也相续战败。天神之力压倒性的威势下,任何伎俩不过徒劳。
半人半魔的血脉,到头来对付魔、对付人,都能够侥幸翻盘,颠覆成败。但是对上神,传言中主宰众生万物的至高种族,不过一场幻梦成空。
“对不起剑灵,无法再与你相见。而且,之后恐怕要你沉睡在这冰冷的池底了。”
心中暗暗苦笑,宁越在叹息,又无可奈何,最后的意识也逐渐陷入沉睡。
深不见底的无尽黑暗,再向他招手。在那深渊之中,只有永恒不变的漆黑。
……
“可恶,太强了。”
拄着佩剑,赢天旭半跪在地上喘息着,在他身前,高耸的威灵圣卫缓缓垂下手中大枪。
“小子,你刚才的剑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赢家的铭剑式吧?”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只见在那名威灵圣卫身前,一道人影缓缓落下。随着他着地,那名圣卫急忙单膝跪下行礼,毕恭毕敬。
赢天旭冷冷回道:“不错。”
“赢家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倒是超乎我的意料。老实交代,还来了哪些人?”
来的正是那名神族的强者,一脸高傲地俯视着赢天旭。但是在他眼中,或多或少有那么一抹淡淡的顾虑。
“果然,你是被从神界大陆放逐自此的。所以,才会惧怕赢家,对吗?”赢天旭一笑,笑得很是邪异。
“对,我是忌惮赢家。但是,还不至于忌惮你。”
飞起一脚踹倒赢天旭,那人冷冷再道:“赢家的人若是知道我来此,断然不可能只派你一个不成器的愣头小子来应付。就算我是被放逐的神,也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人类强者就可以打败的。”
嘴角溢出鲜血,赢天旭一脸戏谑,回道:“你猜呀?”
……
“啊!”
突然间,宁越挺胸一呕,坐起身来,喷出一大口污浊之水,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不止,每一口都想尽可能吸入久违的新鲜空气。
但是很快,他猛然意识到,这里不太对劲。吸入口鼻的空气里,带着几抹很明显地腐朽腥味。眼中所见,光芒再现,却也依旧一片昏暗浑浊。
紧接着,他再反应过来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
竟然,还活着?
“小子,你醒了?”
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上方,让宁越心中猛然一凛,急忙扭头张望,却是根本看不清对方所在。
“别乱看,我就在你身边。对,就这个方向,再往上一点。对对,就这样。”
按照那个声音的指引,宁越终于看到了一道人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所看到的,很是勉强才能够称得上是一道人影。
潮湿的溶洞中,四处都在滴水,周边带着苔藓的岩石上,枯死着许多藤蔓。在那一道道纠缠在一起的植株残骸中,竟然隐约有着一个人形轮廓。只是,那道人影与枯死的蔓藤好似连接在一起,半个身子与植株同化,就这样固定在岩石与苔藓中。
“你想问,我是什么人,对吗?”
不等宁越开口,那人再次开口。同时,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已经快称不上是手了,就像是一节腐朽的树干,表面还缠绕着十余根枯死蔓藤。手臂最末端,能动弹的手指只有三根。
“前辈到底何人,劳烦指示。还有,应该是前辈救了我吧,多谢。”
宁越吃力地拱手行礼一拜,突然间喉间再是一阵恶心,又喷出一口污水,嘴里除去苦涩外,还涌出一丝酸涩。
“回答你之前,必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上面,是不是那个人又来了?”岩石上的古怪人影再开口了,扭曲的脸庞仰望上方,顶端的石壁上映着波动水光,还能够看到几个缺口,透下一柱柱纤细光芒。
宁越会意,回道:“如果,前辈问的是那个枉称为神的恶人,他确实来了。”
沙哑一笑,上方人影点头应道:“枉称为神的恶人,这个称呼还挺恰当的。对,他是来自神界,一个对于常人而言只在传说中,对其充满着敬畏的虚无之地。不过,他确实已经只是枉称为神了,因为他身处神族的身份已经被剥夺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再次来此。”
“愿闻其详。”宁越心中怦然一跳,他敢肯定,眼前之人知道内情。
那人缓缓述道:“这件事情的起源太长,简单的说吧,神确实存在,但是远没有世人在传言中的那般神圣与大公无私。他们也有贪恋,也有憎恶,也有一切人类与魔族具有的不良因素。对于其中最恶劣者,除去斩杀与囚禁外,还有一道惩戒——放逐。”
顿时反应过来,宁越道:“放逐?放逐地点,就是人类所处的这块大陆?”
“对,就是人类所处的大陆。在这里,那些被放逐的贬遣之神,将被剥夺神名与神力,但是仗着曾经接受过神界的洗礼,他们留下的力量也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抗衡的。不过,既然是放逐的惩戒,神界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身处这样一个不受管制的乐园?对于,神界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强大无匹,对于人界的统制,他们还需要借助一些人类强大的宗族,与其签订誓约。其中一项,便是监视这些被放逐的神族之人。”
“也就是说,他们有人盯?那么,为何这个人……”
对于宁越的打断,那人稍有不悦:“小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宁越急忙拱手回道:“在下唐突了,前辈请继续。”
“随着时间推移,神界也在腐朽,原先森严的律法得不到有效执行。不少罪大恶极的神界之人,没有被执行斩杀或是囚禁的裁决,而是在他们家族的贿赂下,执行了放逐。放逐的神界罪人越来越多,人类大陆上的监视宗族根本来不及完全顾及。所以,他们也开始懈怠,只去监视其中相对实力强大之人。今日的这个,对于这个万国边疆与乱武州边界之地,危害巨大,但是在整体的神界放逐罪人中,却是最弱的。所以,无人监视,得以肆意妄为。”
听到这,宁越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好再次打断,只好暗暗观察,待到对方许久不再言语,这才开口问道:“之前前辈所问的,是‘他又来了’?也就是说,这里一定存在着什么他感兴趣之物,这才不惜设下阴谋,数次前来。”
“当然。想必你出现在这里,也是被青雀山圣泉所吸引吧?我可以告诉你,圣泉并不存在,只是那个人编造出的谎言罢了。这里的泉水是有不同之处,但是那股暴戾的力量,绝非所有人都能够承受。不过对于原先身为神族的他来说,就算是这里泉水源头之物,他也能够收下。如果有了那股力量相助,重返神界可能不行,但是足以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那人幽幽一叹,突然间,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了一抹异样光彩。
“同样,如果有了那股力量相助,你想绝境反击,将他斩杀于此,也并非不可能。”
“前辈在说笑吗?他是神,所以才能够承受,如果是我的话……”
宁越的心在颤抖,但是,也有那么一抹暗暗激动。
“如果是你的话,更可以。不仅仅是因为你体内拥有着魔族血脉,更是因为你身上有一样东西。一样指引着我,找到你并救了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