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可就这点儿指望了。
沉默,在蔓延。
老太太只觉得头痛欲裂,就像是有一根针在脑袋里横冲直撞,疼的她眼前发黑。
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能安心睡着。
记挂着不长进的儿子,担忧着身世存疑的大孙子。
欺瞒,也让她良心过意不去。
老太太阖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浑浊年迈的眼睛是罕见的清冽。
“李兰,去找店家把饭菜打包起来。”
“青山,海宏,这事回去再说吧。”
说是包厢,实则就是薄薄的几片木板隔开了,一点儿都不隔音。
李兰冷着一张脸,去要塑料袋。
把还没怎么动过筷子的菜都装好后,一家人神色各异的离开了饭馆。
回家路上,林青山一直期期艾艾的望着林海宏。
林海宏低垂着头,默默的跟在俞非晚身侧。
“堂姐。”
小小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惶恐。
短短的时间,先是被妈妈抛弃,后又说他叫了十几年爸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就算是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很难接受。
“堂姐,你知道吗?”
林海宏对俞非晚有一种异常的执拗和信任。
早在那个晚上,就视俞非晚为他人生里的一团火。
哪怕是荒郊野外鬼影幢幢,这一团火还在燃烧着,他就能撑下去站起来走出去。
暗淡绝望日子里,最大的亮光。
俞非晚敛眉,轻叹一声。
“知道。”
林海宏的脸好似又白了一些“那,那堂姐……”
堂姐,还认我吗?
俞非晚柔声道“海宏,那不重要。”
“不管真相如何,结果如何,都不重要。”
“我认的是你这个人。”
“就是你。”
“哪怕你有朝一日改了姓名,也还是你。”
“不仅我如此,奶奶爸妈姐弟都如此。”
“所以,你别怕,别慌。”
晃晃悠悠脚步虚浮的林青山在一旁听的急了眼,什么叫哪怕有朝一日改了姓名?
这不是在咒他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兰护犊子的挡在俞非晚和林海宏身前“你吓唬谁呢?”
“谁惹出的乱子,心里没点数?”
付婆子搀扶着老太太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
“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有什么话回家说。”
俞萍和俞凤娇一左一右牵着俞鹏,走在最后,不敢凑上前去,害怕被殃及。
到此刻,俞萍的脑子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
堂弟竟然不是大伯父的亲生儿子。
她也只是惊讶,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
就像俞非晚所说,她们接受林海宏,从不只是因为林青山。
俞萍和俞凤娇不停的使着眼色,无声的交流着。
“张大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到巷子口,就遇到了杨艳母子。
董家消停下来后,杨艳就带着虎头儿从娘家回来了。
老太太嘴角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一如平常的寒暄着“年纪大了,身子说不舒服就不舒服。”
“这不,菜才刚上齐,头就疼起来了。”
“不严重吧?”杨艳面露关切。
老太太继续笑着道“老毛病了,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杨艳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闲聊的过程,她才迟钝的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那大娘快回去歇着,我带虎头儿去百货楼买双鞋子。”
话音落下,就连忙牵着虎头儿朝巷子外走去。
应付完寒暄,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隐去,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额头掌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
斜靠在付婆子身上,勉强撑着回了家。
付婆子的脸上满是焦急,翻箱倒柜的找出止痛药,倒了杯水,递给了老太太。
“娘,您回屋歇着吧。”
俞水山抬手用毛巾擦去老太太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很是内疚。
他心里清楚,娘跟着大哥回村是不可能过上舒心日子的,可……
老太太摆摆手,就着水把止痛药片吞下去。
“不碍事。”
“这事儿水山既然都说漏嘴了,海宏又是个聪明的,再云山雾罩的遮掩着,海宏更会多想。”
老太太把林青山和林海宏叫进了屋子里。
坦白道“海宏,这事儿瞒着你,是奶奶的主意。”
“你妈跟着外地唱戏的人走了后,村子里流言四起,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你读书识字,也知道那个年代的特殊情况。”
“村里人都在说你妈那时候跟来村里下乡的知青走的近,又是送吃食又是送衣物。”
“以前也没人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就是你妈跟人走了后,那些人才又开始传起了流言,说你妈本身就不是个安分的,你也不是你爸的孩子。”
“流言这种东西,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当年的旧事到底是怎样的。”
“你爸心里也不知情,流言听多了,难免会多想。”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听非晚说起过,省城里的大医院已经能做亲子鉴定了。”
“不如,趁着暑假,买火车票去省城一趟吧。”
“搞清楚也好。”
“别看你爸嘴上说着不在意肯定会认你,心里头还是介意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喝多了心里话还是记挂着这件事情。”
“搞不清楚,永远都留着一根刺。”
“海宏,可以吗?”
“娘,不去!”林青山靠着墙站着,脸上依旧是一片通红。
“有什么好鉴定的。”
“我说海宏是我儿子,那就是我儿子。”
“不去!”
老太太没有看林青山一眼。
她已经自私的替林青山考虑过了,如今也该尊重一下大孙子的想法了。
林海宏眼尾泛红,眼眶里的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爸,你说不去,是相信我是您的亲儿子,还是笃定了妈当年做了错事,我可能是您的亲儿子?”
林青山呼吸一滞,表情变来变去。
他想说是相信海宏是他的亲儿子,可他说不出口。
他不愿意去做亲子鉴定,更多的是已经不愿再相信王琴秀的品性为人,也认定了这个优秀到跟他没有半分相似的孩子是亲生血脉。
“是不是不重要啊。”
“你堂姐不也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