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我在梦里打妖怪了。”
“拳打五湖四海,脚踢四面八方。”
“一拳一个小山精,一脚一个大妖怪。”
“可厉害了呢。”
俞萍仰着下巴,翘着小鼻子,得意洋洋的炫耀着。
俞非晚扬了扬眉,浅笑一声。
俞萍的心事很好猜,几句字字句句都写在了脸上。
“真的打倒了吗?”
“我怎么看你抄的经书字还是张牙舞爪狰狞可怕的很呢,你看,这像不像是一个长臂怪?”
俞非晚随手指着俞萍本子上的一个字,笑着揶揄道。
俞萍捂脸,小眼神瞟来瞟去。
“非晚,你是不是偷偷进我的梦了?”
“要不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俞非晚举双手“我没有,我不是。”
俞萍露出一脸你别解释我都懂的笑容,成功扳回一局,摇晃着小脑袋轻哼两声,就像是偷吃到葡萄的小狐狸,只是在视线看向本子时,就表演了秒变脸,刹那间苦大仇深。
俞非晚脸上笑意更深,好可爱。
一旁的林海宏放下手中的书,敛敛眉,声音飘忽似风中枯叶“非晚堂姐,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或者是,有仙人吗?”
俞非晚捏着逐渐凉透的杯子,眼皮轻轻跳了跳。
这个小少年,实在敏锐。
“好多个答案,你想听哪个?”
俞非晚避实就虚,神情自然“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算是一种两千多年前就存在的答案。”
“如今也有一种新的观点,不许成精。”
“说到底,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的回答,就是最典型的废话文学。
看似什么都答了,实际上什么都没答。
放在数十年后,可能会换来一句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句话。
林海宏眼睛一亮,反复呢喃着那句“信则有。”
俞非晚摊手:看吧,人生来就拥有选择性失聪的神通。
俞萍又下意识嚼着铅笔头,柳叶似的眉毛紧紧皱着,神情哀怨声音凄楚“堂弟为什么不用抄经。”
分明,她连照面都没跟老鳏夫打。
分明,她是和堂弟一起藏在了半坍塌的影壁墙后。
“要不,我再让奶奶用拐杖揍我一顿消消气吧。”
俞非晚捏了捏俞萍肉乎乎的小脸,弯弯眼睛“因为你跟我手牵手出院门的。”
“那我下次牵堂弟?”
“可以!”
“不行!”
截然不同的答案。
俞萍趴在桌子上叹息一声。
想到积分,身体内又似是被注入了一道能量,挥舞了下小拳头,化身咆哮的小狮子,誓要把张牙舞爪的经书拿下。
积分积分,她爱积分!
她要用实际行动扞卫自己在非晚心中的地位。
哼,她才不是扶不上墙的小烂泥。
西屋这边儿,与经书奋战。
西堂屋那边儿,也是手忙脚乱。
闲来无事的老太太在教付婆子玩自制的长条纸牌,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十有八九都多少会一些。
一般情况下,在冬日里,老头儿老婆婆们会三五一群围在有土炕的人家里,在夏日里则是傍晚时分大柳树下石头上,兴致勃勃的玩纸牌,这也是她们贫瘠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纸牌是细长条形状的,上面画着红黑两种颜色的点数。
算不上难,但数十年来都鲜少与人打交道的付婆子初学起来还是有些费劲。
老太太乐此不疲,很有耐心一遍遍手把手给付婆子讲解着长条纸牌的规则。
付婆子从一开始的抗拒茫然到现在能与老太太你来我往,皱巴巴的脸上浮现着深深的笑意。
原来,离开那间小屋的生活是这样的。
一直都特别注意着付婆子情绪的老太太,心中一松,嘴角也是一弯。
想要将付婆子真正的拉出那片笼罩了多年的阴影,仅靠她们一家人的关怀和接纳是不够的。
她得想方设法的教付婆子重新融入这个社会,教付婆子与人相处沟通的方法,能够坦然自若的的活着,活的独立,也能活的体面。
否则,于付婆子而言,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新生。
不着急,一步一步来,早晚,付婆子都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你怎么能耍赖呢。”
“你再看看这是几个点?”老太太熟稔的笑着,捡起付婆子扔在床上的长条纸牌,塞了过去。
付婆子眉开眼笑,眯着眼睛,认真的数着纸牌上的小圆点儿“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
“我都没说自己年纪大了呢。”老太太没好气道。
“继续继续。”
西堂屋里的笑闹声不断。
这样的日子,真好。
傍晚时分,李兰和俞水山相携归家。
这一下午,李兰和俞水山一边将有宅子出售的消息传到迁徙来的外来人耳中,又一边不着痕迹的打听晴天霹雳事件的后续。
短短一日时间,又衍生出不少别的版本,老鳏夫的名声已经如墨黑,威风凛凛的砖瓦墙和大铁门上被人偷扔了许多污秽物。
菜叶子,村民是舍不得的,更别说是鸡蛋这种奢侈品了。
思来想去,烂泥巴,排泄物,是最合适的。
也幸亏是寒冬,天气冷,散发的恶臭才不至于引来成群结队的蚊蝇蛆虫。
不过,不重要。
反正老鳏夫自己就是蛆虫。
至于老鳏夫,没被雷劈死,倒是被吓得半死。
田有根也趁机打探情况,被院墙和大门上的恶臭,村民们的谩骂声生生遏制,仅待几分钟,就丧气的离开,彻底打消了将女儿卖给老鳏夫做孙女的打算。
“娘,小姨的宅子价格可能会被压。”
“这一点,咱们得有心理准备。”
俞水山换下棉鞋,无奈道。
毕竟付婆子家院子的情况比较特殊。
付婆子手中虽然有宅基地证和土地证,但想要撵出去那些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不是迁户口来的人急需,都不一定有人接手。
老太太和付婆子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显然,早有预料。
“能卖多少卖多少吧,这本来就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恐怕得得罪那两三户人家了。”
“不过,得罪就得罪吧,那两三户本来就是趁火打劫强占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