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抿着唇，眼睛紧紧盯着肖于，表情凝重。
他眼眸黑的发亮，神色却又带着几分恍惚，仿佛透过肖于看到另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肖于被盯得浑身发颤，感觉到对方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冷气，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缩着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久之后，程然眯了眯眼睛，伸手将肖于头上那顶看着十分碍眼的红色帽子摘掉。
稚嫩青涩的脸没了帽子的遮掩，完完全全暴露在灯光下，脸上一片错愕的神情。
肖于咽了一口口水，僵硬的抬起头，硬着头皮和程然对视，嘴巴动了动：“然哥，好久不见。”
程然“哦”了一声，继续盯。
肖于：......
陈苒你就是个大傻逼!
陈苒你就是个混球!
陈苒你背信弃义，把你弟弟往火坑里推!
陈苒你快来呀!
再不来你就没弟弟了!
肖于在心里把陈苒骂的狗血喷头。
陈苒这个怂逼，在他喊出程然名字的瞬间，挂掉了电话!
她居然在紧要关头挂电话!
肖于当时特别想尖叫，但他忍住了。
尖叫太没有风度了，他是一个有涵养的小朋友。
肖于盯着程然手中的帽子，小心翼翼地开口：“然哥，真巧啊，你也来这里喝咖啡？”
“我来喝咖啡?”
程然将肖于的话，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
他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肖于，嗓音冷清：“我来这干什么，你不知道?”
肖于看着程然脸上的笑容，心跳加速。
完了完了，绝对穿帮了。
肖于抱着能不出卖陈苒，绝对不出卖的想法，脸上故作惊讶：“啊?你来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程然对于肖于的回答并不意外，轻飘飘地扫了对方一眼，低声道：“你跟陈苒不愧是姐弟。”
肖于怔了怔，听到他声音带着笑意：“一个大骗子，一个小骗子。”
说完这句话，程然将帽子放在桌子上，笑着问肖于：“你觉得呢？”
肖于：......我觉得我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甲。
程然将帽子推给肖于：“戴上吧。”
肖于抖抖索索将帽子拿回去戴上，双手抱着自己的柠檬水，见程然面色恢复平常的样子，小声道：“然哥，我今天是来......”
程然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是来帮人见网友的。”
他睁开眼，眼眸中似有星辰划过：“而网友，正好是我。”
肖于：......话都让你说了，我该说什么。
等等，不对呀。
肖于赶紧道：“我没有帮人见网友，我就是来见网友的?”
程然沉吟片刻，眼眉微挑：“你知道你现在的游戏名叫什么？”
姐姐的游戏名难道不是宁死不屈?
肖于不确定道：“宁死不屈?”
程然轻笑：“你看，你连自己的游戏名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狡辩?”
“况且，肖于，你一个高中生，哪里有时间打游戏，这位宁死不屈朋友，可是每天按时上线，晚上玩到晚上十一点才下线。”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上课时，也在打游戏?唉，如果这样，我觉得我需要跟你妈妈谈一谈了。”
肖于瑟瑟发抖：“我......我没有，你别乱说。”
程然看都不看他，继续道：“据我所知，我那位网友，在嘉大上学。肖于你的朋友圈范围有多大，我不太清楚，但是能把你从你妈眼底叫出来，让你来帮忙见网友的，我想，应该只有一位吧？”
就知道瞒不过程然。
姐姐，我尽力了。
肖于在心里悄悄为陈苒祈祷一番，望她自求多福，然后期待的看着程然：“然哥，那既然咱们见过面了，我就撤了?”
“撤?”程然斜眼看他，“我让你走了吗？”
肖于不解：“......没有，可你已经知道不是我了，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程然沉吟片刻，眼眉微挑道：“我需要一个人证和物证，以免骗子不认账，你说对不对?”
肖于呆呆道：“对......不对!什么认账不认账，你到底知道本人是谁不?”
程然左手敲了敲桌子，声音平静：“知道，你的干姐姐，陈苒。如果我没看错，你还戴着一个蓝牙耳机，前面我问的问题，都是她回答的吧。”
肖于下意识摸了摸耳机，讪讪道：“对啊，你眼神真好，这都看见了。不过她在听见你的名字后，就把电话挂了。”
程然深呼吸一口气，按耐住内心的躁动，眼中带着几分灼热，嘴角动了动，将自己藏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她现在在哪？”
肖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当时她送我到这后，就自己离开了，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她在哪。”
程然确定肖于没有说谎后，思考几分钟，提溜着肖于走出橘子厅。
肖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要去哪？”
程然嘴角上扬，桃花眼含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去捉骗子。”
肖于呆呆的“哦”了一声，乖乖跟在程然后面，朝嘉大走去。
*
陈苒此时正在宿舍，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窝里，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
在得知肖于见的人是程然时，陈苒整个人都傻掉了。
真的傻掉了。
她连自己买的水果茶都没拿，挂掉电话，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回了宿舍。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跟她一起驰骋战场的墓中无人大神，竟然是程然!
而且对方前一阵子还跟她表白了!
不，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对方知道游戏中骚的一批的宁死不屈是她了!
她营造了这么久的小仙女形象全毁了!
神啊，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这么衰?
李逗逗刚从外面回来，听到“啊——”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退到门外仔细瞅了瞅宿舍号，确定自己没走错宿舍，才大胆的走进去。
李逗逗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到陈苒的床，看着把自己裹成蚕宝宝样的陈苒，担忧的问道：“苒苒，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迫使陈苒停止尖叫，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露出半个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逗逗，瓮声瓮气道：“我心情不好，喊出来发泄一下。”
李逗逗更担心了：“遇到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谋一下?”
陈苒蒙着脑袋，嗡嗡道：“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复杂，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好的。”
李逗逗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头道：“要是需要帮助，你直接吱声啊，别一个人扛。”
陈苒感动的“嗯”了一声。
逗逗是天底下最贴心的姑娘了。
在被子里蒙了一会，陈苒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手机。
然后——
不敢解锁。
啊啊啊，好害怕看见程然发微信质问她，是不是宁死不屈。
陈苒纠结的捧着手机，拿起来，放下，拿起来，放下。
来来回回十几次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
微信天天要用，迟早要看到。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避不过，只能硬上了。
陈苒解开手机锁，点开微信。
微信上面，干干净净。
陈苒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相信，找到程然的微信号，发现对方确实没有给她发消息。
她点开自己的信息，也没有消息。
咦，这不可能呀。
陈苒拥着被子坐起身，又检查了一遍微信和信息，脑子里猜测——
难道肖于骗过了程然?
或者是肖于骗了她?
陈苒陷入了沉思。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手机铃声这时突然响起，陈苒一看，是肖于打来的电话。
李逗逗走过来，见陈苒面色还不错，道：“心情好了?”
陈苒点点头，晃了晃手机：“我接个电话，你先别出声。”
李逗逗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等铃声响了近一分钟，陈苒才接起来，心虚的“喂”了一声。
她也算是个人才，把肖于一个人扔在橘子厅，自己一走了之。
实在是愧对肖于。
肖于声音没什么变化，问她：“姐姐，你在哪呢？我跟你的网友见完面了，我现在正站在嘉大学校门口呢。”
陈苒假装自己在外面：“我现在跟舍友在外面逛街呢，你们见完啦？情况怎么样?”
李逗逗听到陈苒撒谎，笑了笑。
这姑娘张嘴就能撒谎，而且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很多人都被她骗过。
不过她说谎一般都是出于保护自己的隐私。
陈苒十分很看重自己的隐私，就像是恶龙看重自己的金币一样，不喜欢别人去触碰。
肖于：“还行，对方挺幽默风趣的，也没有发现我不是你。”
咦?
肖于说的，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难道他见得不是程然?
陈苒狐疑道：“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我清楚的听到对方说你不是宁死不屈，之后你还喊了程然的名字，现在又说没有发现你？”
苒姐姐警惕性好高。
肖于赶紧用手盖住电话，小声问程然：“姐姐说她......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程然反应很快：“你跟她说，你在橘子厅碰巧遇到我，所以喊了我的名字，至于你不是宁死不屈，你就说她听错了。对方问你，你不是宁死不去吗？”
肖于：......然哥牛逼，我肖某甘拜下风。
陈苒听了，嘴角抽了抽。
她又不是傻子，这都能听错?
肖于有点不对劲。
她得小心行事。
肖于见陈苒沉默，以为她接受了这个说法，高兴道：“姐姐，我马上回家了，你不来送送我吗？”
陈苒巴不得他赶紧回家：“你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不需要家长接送。这么大的人了，乖啊，自己坐车回去。你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发红包。”
“挂啦。”
肖于傻眼：“哎，姐姐!”
“嘟嘟嘟......”
他放下手机，无奈的看着程然道：“然哥，她把电话挂了，还让我自己回去。”
“她还说自己在外面陪舍友逛街，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程然用食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嘴角笑容不变：“你姐姐这个大骗子说的话，可不能信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呀，现在肯定在宿舍待着呢。你跟她通话时，有没有听到那边有喧闹声?”
肖于回想了一下，秒秒钟出卖自己的姐姐：“没有，很安静。”
“那就对了，”程然对此早有准备，拍了拍肖于的肩膀，“A计划失败，执行B计划。”
“好嘞。”
*
陈苒挂掉肖于的电话后，心情慢慢恢复平静。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肖于话里有骗她出宿舍的意思。
可不对呀，肖于没有动机骗她呀。
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陈苒躺回床上，想了想，还是打算下去看看。
肖于可是干妈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事，她的罪过就大了。
陈苒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拿上钥匙和手机，准备出门。
床上的李逗逗听到声响，坐起身，出声打断她开门的动作：“接了个电话，心情好了，准备出去?”
陈苒摇了摇头：“和之前不是一件事。刚才是我干弟弟打电话，他说他要回去了，让我送送他。”
李逗逗可是清清楚楚听到她在电话里拒绝了这件事，打趣道：“你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
“是啊，”陈苒耸耸肩，“谁让他是我弟呢，我得多......”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她电话又响了。
陈苒拿起一看，还是肖于，接起：“喂?肖于，我......”
清冷的嗓音不急不慢道：“是我。”
陈苒脸上的表情由平静秒变惊讶。
惊讶中还带着一点惊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手机正在通话的联系人是肖于，立马明白刚才的事情。
程然这个王八蛋让肖于给她下套，骗她下去!
肖于你这个叛徒!
陈苒咬牙切齿的看着手机屏幕，清了清嗓子，慢慢将手机放在耳边。
她语气刻意冷漠：“有事?”
电话那边发出一声轻笑：“陈苒，你前几天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
陈苒本来打算周天回复他，没想到他非要用这种手段。
哼，爸爸生气了，还就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