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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中间的一座茅草房前,周毅停了下来。林源迈步进去,发现里面九十三间草屋。

周毅推开了正厅的房门,说道:“爸,有客人来了。”

里间传来了周传亭嗯的一声答应声,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林源对一脸歉意的周毅一摆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信步走了进去,推开了二道门,发现周传亭正带着眼镜一边翻书,一遍做着笔记呢。

“周老,忙什么呢?”林源笑道。

周传亭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是林源,赶紧起身道:“原来是小林啊,失礼失礼,周毅这小子,就是不知道待客之道,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来,请坐。”

众人坐定,茶水奉上,品了几口,林源说道:“周老,听周大哥说,您研究那本书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呵呵,岂但是废寝忘食啊,简直就想要钻进去不出来了才好。林源,刚开始我买的时候,真的是想结合里面的一些失传的工艺,把制药厂给做大啊。谁知道,越是深入研究,发现传统工艺简直是不可替代的啊。”

周传亭马上就如数家珍一般,给林源介绍了一些失传的工艺以及他研究的心得。不得不说,传统的中成药制作,确实是体现出了当代所特别盛行的一个词,叫做工匠精神。

在中医发展过程中,因为交通原因,不可能出现像当今时代一样信息充分流畅的情况。这带来了交流上的不便利,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中医历史上形成的各个流派,从某种意义上说,还就是这种信息不流通造成了区域性的中医发展。

而区域性的中医发展,带来的可不仅仅是中医观念的迥异,成药加工也出现了相当大的地域色彩。

每一个独立的中医区域,都会有特别典型的制药工艺。而这些工艺在没有信息渠道带来新观念的情况下,就会精益求精,简直可以把本区域的制药推向一个顶点的地步。

这些制药工艺,其实跟中医经典一样,都是中医宝贵财富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些制药工艺,大部分都是家族式传承。很多的秘制工艺,就是因为家族人才凋零而失传的。

周传亭在林源或者说是郭玉明手中买的典籍,不过是博大的中医制药工艺中的沧海一粟,就是这点,都够好好研究的了,更别说中医制药传世的那些工艺了。

“小林,说实在的,我是顽固一点,可我也不是说就一点也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时代发展了,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这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让周毅好好学习一下,把这些东西消化了,然后再去做事情。”

周毅苦笑道:“爸,我当然理解您的苦心,而且,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传承,并且还会让后辈子孙一代代传下去。可是,学习归学习,创业是创业,这两者没有什么冲突啊。”

周传亭脸色一沉道:“还学会犟嘴了啊?你以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看看就会了?我制了一辈子的药,也不敢说会了,就你那半瓶子水的水平,也敢说能学会?”

周毅马上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话?

林源笑道:“周老,我能说两句么?老祖宗留下的工艺是好,但是,发展的时代决定了,如果不在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上与时俱进,一样会让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湮灭。”

周传亭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林源。

“周老,在老祖宗所处的时代,人们选择的余地小,因而也就没有面临适者生存这一说。中医能够不计工艺成本生产,是由当时的环境条件所决定的。”

林源尽可能用周传亭能够接受的话语来解释这件事情。在当今时代,交通工具和信息的爆炸式发展,让人们的眼界开阔了,同时,物质的极大丰富,让人们的选择也就多了。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所有的一厢情愿的想法,注定是要被淘汰的。而能够取得大家共识的,一个是无法抗衡的垄断,另外一个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

就好比说一剂中药,针对某种疾病的治疗效果很好,但熬药的过程要是过于繁杂,病患往往会选择相对简单的治病方式。

如果有相同疗效,甚至是疗效稍微差一点的西药,病患一般都会选择西药。为什么?倒不是说人们懒了,而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个时间成本。

纵观当今世界所有的产品,无一不是为消费者提供到了极致的服务。有很多好的东西,因为没有提供极致的服务,就被商品市场给淘汰了。

中成药市场,同样是面临这个问题。你可以说一些熬药制药的工艺会把药材的药性充分发挥出来,可是,这种精湛的工艺,必须要满足市场的需求。

就比如说单粒的一味成药丸,如果加工时间过长,单价必然会上去,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消费者自然是会在同等功效的情况下选择单价比较低的产品。

林源认为,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无论是两者的道德水准有多高,只要是进入到商品市场当中,就要服从商品市场的铁律。

这并不是说为了市场的铁律而放弃原有的工艺标准,而是因为时代发展了,原有的工艺必须要跟上时代的步伐。

华夏传统的手工刺绣,世界独步!可是进入到商品市场的洪流当中,必须要做出改变。无论这项技艺是怎样的天下无双,如果不改变,就是死路一条。

周传亭听得感觉震耳发聩,他万万没想到,林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林,难道你是说,这些传统优秀的工艺,应该被抛弃么?”

林源毅然道:“不,周老,恰恰相反,我们不但不能丢弃传统工艺,反而要重新审视传统的东西,没有传统,那中医成什么了?我们要做的事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发展出一条适合当今时代发展的新工艺路线,这样才能够使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重新焕发光彩。”

周毅见周老有些懵,便说道:“爸,林源说得对,对待传统,我们有继承有发扬才叫真正的传承你,如果只限于按照传统加工成药,我们迟早是要被淘汰的。那样一来,我们才是真的对不起给我们留下宝贵精神文明财富的先人。”

周传亭想了一下说道:“小林,你说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这可是要冒相当大的风险的。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啊。”

“呵呵,周老,所以我们需要探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啊。您手里的这本典籍,是中医前辈们智慧的结晶,我们不是说按部就班把这些工艺记录传下去就万事大吉了。我们应该走出一条道路,让这些工艺在现代化的机械生产之下,还能绽放光芒,这才是我们对得起前辈啊。”

周传亭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一方面,他心里对机械设备是有抵触情绪的,另一方面,他又感觉林园说的话很有道理。一时间,周传亭竟有些百感交集。

周毅站起身,走到了周传亭的面前,躬身道:“爸,我知道您心中一直恪守着遵照古训生产良心药的戒条。可是,您不是也对一些流传下来的古方做了一些必要的调整么?您发现了问题,解决了问题,这才是一个中医人所应该具有的严谨的态度啊。”

周传亭看看周毅,眼中的神色舒缓下来:“咳,小毅啊,从小到大,我一直对你格外严格,为的就是你有朝一日继承了周家的产业,不会因为思想理念上的倦怠而酿出大祸。咳,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这世界,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

“爸,您怎么这样说呢?无论什么时候,您的经验还有见识,都比我们年轻人要多得多。我们还需要您的传帮带呢。”

“嗯,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你也成熟了。黎玉也劝我,说你做事业并不是为了钱,今天听了林大师的高论,确实是令我茅塞顿开啊。传承传承,继承和发展,二者缺一不可。至理名言啊。”

林源赶紧起身说道:“周老严重了,我只是那么一说,您老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多听听老人的意见,总不会吃亏的。”

“呵呵,都坐下都坐下。小林,呵呵,我其实还是想叫你一声林大师的。你跟周毅说要扶持周记制药厂,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卫生部的意思?”

林源想了一下说道:“这不是谁的意思,而是在中医改革推进过程中,上上下下都需要看到一个成功的范例。综合考虑之下,感觉您的周记制药厂最符合改革推进中中成药这一环节的典型。”

“哦,典型?先前我可是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本来是想要接受这样的扶持的。可后来我改变了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这本典籍中的工艺对我有很大的影响,另一方面,把周记制药厂壮大到集团规模,我还是有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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