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出什么事了?”
“……”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跟骞疏有关?”
“……”
澜月微垂下睫毛,缓缓收过手靠回床头枕垫上:“让澜风来见我。”
“澜风忙,”千翎蓦地抬头,“来不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澜月揭开被褥自己起身,千翎随即扑上来按住他:“小月!”
“你还不说?”
澜月墨色长发散开枕褥,任由自己被她按在枕头上,银色的漂亮眼瞳倒映着睫毛影子,清亮通透得灼人,没什么多余情绪。
倒和原来倔得一模一样。
千翎盯住他好半晌,慢慢抿紧了嘴唇,目光担忧落在他腹部伤处,放缓了语气:
“……你先答应我,不能激动。”
他神情微凝,眸色有了变化。
千翎咬了咬牙又抿了抿嘴,踌躇着开口:
“你猜得没错……骞疏反叛,想趁乱夺位控制整个恶魔族,澜风以命相搏,把他拖进了异空雷狱……”
“是我的错,是我非要去爱伦伊斯,才会害你、害澜风、害恶魔族变成这样……”千翎鼻子发酸,眼泪大滴大滴跌落,“对不起……小月对不起……”
澜月定定看着她,没有半点反应,睫毛与瞳色皆凝固一般,像个冰雕玉琢的布偶躺在那里,脸色白得叫人不安。
须臾间被褥被掀开。
黑色膜翼从背脊展开,墨色长发如长瀑流泻开来。他突然起身下床,动作幅度之大,加之重伤在身长久卧床,摇晃两步已疲软跪倒下去!
“小月!”
千翎慌忙扑上去接过他身体,抱着人跌坐到地上,心脏揪紧眼泪转瞬涌出:“说好不激动的!”
长发如墨落满一身,澜月脸颊苍白如雪、瞳色有如凝固一般,跌在她怀里挣动着起不了身,良久惨白着脸低下头去,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来,溅落胸襟将一尘不染的白衫染得触目惊心。
“小月——!”
千翎变了脸色惊叫出声,仓皇伸手去捂他的血,抖着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血迹,终归紧抱他在怀里大哭出来。
“你别急,你别着急!还没确定死讯,只是失踪而已!澜风那么聪明那么狡猾,不管是雷狱还是哪里,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我会找到他……我会把他好好地给你带回来!”
澜月睫毛颤抖,终归慢慢闭了眼。
昔年三百岁月。
烈焰滔天的熔浆河岸,小小的人跟随在他身后,从孩童到少年,像一片单薄的影子相伴随行。
“以后,我和阿雪会跟着你的……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澜风知晓与哥哥差距甚远,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要你认可我。”
“随便你。”
那是清晰又模糊的记忆,席卷成山峦与天空的烈焰火海,身披枷锁的恶魔奴仆,遍地尸骸间躺着垂死的女人,泪流满面握住了他小小的手掌。
“月……澜月,哪怕为了这名字……”
“小风和小雪……求求你……保护他们……即便要献上我的血肉骨骸……求你……”
那时火焰照亮冰雪冷冽的银色长发,他看着那女人咽了气,身边幼小的澜风澜雪兄妹哭得撕心裂肺。
“……无聊。”
雪色睫毛垂落,他抽回手来,转身离开。小澜风抽噎着呆呆看着,用力擦了擦眼泪拉着哭啼的妹妹追赶上去。
这一追赶,就是三百年之久。
沧桑岁月流转,生死往复。三人之行,终只剩下他一个,一如最初的最初。
“你还有我。”
千翎缓缓捧起他的脸,一遍遍重复,呢喃得眼泪止不住跌落。
澜月脸上白得没血色,一双银色眼瞳剔透却空洞,不哭不闹像个不会说话的玩偶。看得她心酸又害怕。
“你还有我。”
她伸开双臂用力将他抱进怀里,脸颊轻轻蹭他,话语潮湿反反复复。
她知道他的情感一向内敛不擅表达,外表冷得像块石头,其实心软温柔得一塌糊涂。
她的小月一向如此啊。
素白的窗纱在风中轻轻慢慢地拂动,女孩纤长柔软的黑色羽翼环绕着怀中少年,是无声的安慰予他温暖与治愈。
这样抱着他许久许久,像往昔爱伦伊斯的窗边抱着她的小月,直至怀里少年的身躯从僵硬紧绷慢慢松缓下来,一双手无声无息环上了她的背,紧密相拥。
“难过就说出来,哭出来也没关系……”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发间耳垂,“或者你想撒娇也可以的……”
他没搭理,埋在她肩上良久似是发出一声轻哼,摆明对“撒娇”的轻蔑与鄙视,外带“别做梦了这辈子都别想”的嘲讽。
“你哼什么?”千翎揪住他脸皮,凑近些,再凑近些,一口使劲亲在他唇上,“你是猪吗?哼哼猪?再哼一句来听?”
澜月通透的银眸看着她,不理,任由她揪着他又粗暴地亲了几口,终归涨红了脸。
“以往一直是你护着我。”
千翎握着他的手,缓缓贴上自己脸颊,栗色发丝在风中拂起,流转的血瞳淌一抹琥珀色泽,目光真挚暖情,凝望他同样殷红色的眼睛:
“月……今后换我保护你。”
澜月看着她,微微怔住了。
“不论雷狱也好,其他地方也好,我相信澜风,也相信珑牙,相信四叶草的力量会指引我找到他们,也相信曼珠沙华烙印会保护我平安带他们回来。”
千翎哽咽了,紧握着他的手,仿佛立下誓言:
“我会替你好好守着恶魔族,从今往后,所有的灾厄风雨我们一起承担。你不许再一个人伤心,不必再一个人拼命,我永远相信你支持你,永远和你站在一起……明白吗?”
他凝望她许久,眼神渐渐有些恍然。
想起在爱伦伊斯窗边醒来的第一眼,飘拂的白纱,金色的晨光,栗色短发的女孩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浅浅绽开的笑容从最初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后来天地倾覆羽翼断折,她颠沛流离挣扎生存,战战兢兢又越挫越勇,像泥潭里顽强的小草一点点昂起头颅,倔强不服输地生长。
从何时开始,那需要他时时担忧、时时守护的迷糊女孩已成长得足够顽强坚韧、得以并肩而战。
千翎松手扑上来又紧紧抱住了他,双翼将他裹得紧紧的,像是怕他受冻,又像是霸道禁锢着猎物,嚣张宣告着主权。
“月……”
“嗯?”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