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澜风拍案而起的同时,黑紫色的电光闪现,漆黑龙渊树藤一瞬自四方书架生长而出,如千万盘龙缠向书房中的少年!
澜月眸中波澜未起,周身风妖已盘旋而出,一瞬面前汹涌而来的龙渊树藤已被切割成两半,灼灼电光间纠葛交融,抽作两条树藤再度袭来!
叮!
珠帘被扬起,发出清脆窸窣的碰撞之声,澜月双翼舒展自书房中飞身而出,紧接着是千万粗壮的龙渊树带着灼灼电光自房中破门追来,门口珠帘一瞬已化作无数细小珠粒四散飞溅!
空中涟漪漾开,澜风一身漆黑长袍攀着素银色曼陀罗华自涟漪中显现,眸色猩红欲滴,电光流窜的指尖漆黑指爪已然弹出,电光火石间带着劲风穿刺而前!
澜月双翼舒展侧身闪避,神木树冠之下几番激烈交锋,便也抬手露出指爪抵挡,一瞬与他手上利爪碰撞在一处荡开澎湃气浪与飞溅火星!
电光流窜过翻飞的黑发,他注视着面前少年这双浓艳欲滴的眼睛,血色沉淀的眸底仍是平静无波,仿佛陪人玩着一场无趣游戏,始终不曾认真对待。
“界灵大人和月神大人……打起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便没了踪影,城镇上仍有不少卫兵和恶魔族人发现了异常。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盯着神木穹顶之上那两道如幻影闪过的人影,瞠目结舌不住揉着眼睛,像是发现什么稀奇的事情。
“记得上一次交手,还是在熔浆河岸。”澜风猩红的瞳子直视着面前的少年,指爪伸展的手上电光肆虐流窜,“那时候,你还不是我哥哥。”
澜月看着他,仍是沉默不语。指爪伸展的手抵挡在身前,指尖稍一发力将他的手震开,借力飞身后退拉开距离,双翼收拢平稳落在森林树冠之巅。
风起森林层浪更迭,澜风袖袍拂开涟漪,长袍翩跹亦是慢慢落于树冠之上,眸中血色却不曾收敛:
“三百年了,澜风向来唯哥哥是从。可今日,哪怕要折了你的手脚,澜风也定会阻止你做那愚蠢之事!”
澜月看着他,长睫慢慢垂下来,薄唇轻启,仍是清冷平静的声线:
“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便微微歪了头,慢慢笑出来,偏生夹了几分自嘲:“澜风自然知道,不是哥哥的对手。澜风也知道,哥哥从来瞧不上我。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地跟上你,不拖后腿,不成累赘。”
“哪怕三百年前恶魔族溃不成军,哪怕哥哥离我们而去,哪怕双翼受损成了残废……”
他脸上笑容慢慢散了,多了苦涩。
“澜风也从未放弃过。”
澜月看着他,慢慢将目光移到少年身后那对从未展开过的膜翼上。
“哥哥不在了,我便守住这恶魔族,等你回来。不能飞行了,我便苦练结界空间术,不至于寸步难行。三百年,整整三百年,我等在这里,我守着这破落的族裔,三百年。终于复生术研习成功,终于哥哥你回来了,我恶魔族再一次碾压爱伦伊斯,战争胜利指日可待!我族千年万年的奴役压迫熬到尽头,三百年来千辛万苦的蛰伏有了复兴曙光——”
他眸中血色越渐浓郁,声音添了嘶哑:
“可你呢?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外族人抛下这近在眼前的胜利!抛下我恶魔族重见天日的机会!那根本就是陷阱!是爱伦伊斯狗急跳墙设下的陷阱!你会看不出来吗?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还是……明知是陷阱,还要以身涉险?”
“哥哥你变了……你变了太多了,你变得愚蠢,变得优柔寡断,变得瞻前顾后。”他遥遥望着那少年,明明仍是三百年前的眉眼面容,却如此陌生遥不可及,“我不知道在爱伦伊斯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有如此大的改变。我也不知道,千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可以随随便便把烙印给她,把命给她,把一切都给她。”
“哥哥你忘了三百年前的事吗?你忘了……阿雪的事了吗?”他声音沙哑中夹了细微颤抖,仿佛忆起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天使和恶魔……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你和她……根本不会有善果,不会有未来,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事到如今还要犯傻——!”
“是不是浪费时间……”
长睫慢慢抬起,天光下澜月立在森林树冠之巅,长袍在风中拂卷,曼珠沙华仿佛悄然盛开:“我自己清楚。”
他闭了闭眼,又抬起睫毛慢慢睁开,声音很轻:“澜风……有的事,不需要结果。”
“可我不想再等三百年!”他是嘶喊出来的,眼尾有些发红,蔓延的血色淹没了瞳孔的颤抖,“你现在没有烙印了,你的身体还存在反噬的情况!你拿什么跟爱伦伊斯斗?拿什么跟十二圣天使斗?”
“爱伦伊斯既然察觉千翎的身份,不仅未迅速斩草除根,反而这般费尽心机引她去天空城,自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那个混血男孩是诱饵,目的是引诱千翎自投罗网,她也是诱饵,其真正目的是你!”
“哥哥,求你了,澜风求你了!”澜风原地单膝跪下来,眼尾发红深深埋下头,“不要去,不要上当!不要抛下我们!千翎毕竟是天使一族的人,她还有四叶草那等羽赐,爱伦伊斯不会拿她怎么样!何况她一直以来就在这里呆不住,她一直想离开不是吗?离开这里,离开你,不是吗?”
“如今心心念念的弟弟和喜欢的人都在爱伦伊斯,你觉得她还想回来?你觉得她还会念着你、念着这个战火弥漫遍地尸骸的地方?你怎知她此时此刻是不是高兴昏头,早把一切一切都抛诸脑后!”
澜月长睫低垂终未应答,只慢慢抬头望向天空某一个方向,森林的风掀起墨黑发丝,他只望着那里,定定地、深深地,像望入另一个人的眼睛:
“她说过,会回来。”
澜风怔住了,便呆呆看着少年慢慢侧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那时风拂卷着如流瀑倾泻的黑发,他整个人沐在森林的晨光暖阳里,连发梢都跃动着金色,那张向来清冷苍白的面容,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一抹冰消雪化的笑容,温暖得融化了所有寒冬骤雪。
他说:
“她想回来,我就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