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阶漫漫,落满粉白美人泪。
海水飘摇,拂起墨玉发丝。
深夜的侧殿空落无人,苍白珍珠宫灯在海水中发光。
女孩纯白睡裙光着脚,背着少年一步步走上阶梯,披一身萧瑟落花。
“翎……”
他双手环着她,长袍攀着曼珠沙华,一头墨发顺着双肩飘散腰下。
轻薄唇间喃喃梦呓,念着一个名字。
千翎回过头,耳边痒痒的,是少年柔软的发丝,发丝下宁静秀美的睡颜透着桃色。
像一只脆弱无害的小白兔。
“笨蛋……”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差点被人鱼吃掉了,知不知道?”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环着她本能般靠紧了点,松软长发散在身上,沾了飘落的美人泪。
她目光一点点抚过他的眉目,四下宁静,珍珠的光亮勾勒出少年憩睡的轮廓。
忽然哑了嗓子。
“小月……”
“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他睡得安静,浅浅的呼吸很轻。
她缓缓低下头别开脸,双手用力将他背好,继续艰难地朝前走。
落花纷飞,琉璃瓦在天边发光,晦暗海水中并不明晰。
一瓣柔软的温存忽然贴上耳垂,暖热的呼吸带来痒痒的触碰。
千翎浑身一僵,缓慢转过头,望入一双殷红迷离的眸子。
澜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漂亮深邃的瞳眸绽放着妖冶的花,凝视她。
长长细密的睫毛扇了扇,一缕黑发从脸颊边垂落,他闭上眼凑近她,又一个柔软的吻印在脸颊。
千翎呆滞了,石化一般。
他却轻轻笑起来,笑得这般纯净美好,漂亮的眸子里明晃晃的开心,像一个得到珍爱糖果的孩子。
千翎脸颊一热心脏一抽,乱了方寸的脚绊着台阶,两人齐齐朝地上栽去。
“小、小月!”
吃痛爬起来,她看了看坚硬的台阶,着急凑上去摸了摸他脑袋:“摔到没?对不起,我……”
澜月一头长发散在落满美人泪的台阶上,似乎还没回过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自然而然地拱进她怀里,困倦合上眼。
千翎愣住,看着他像只小猫儿蹭进她怀里,缓缓伸手抱着他蹭了蹭额头。
虽然,小月喝醉后一向爱撒娇又爱黏人,但今天总觉得……
加之方才在背上不老实的行为,
忽然有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浮上心头。
“你吃了什么?”她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心里一急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她给你吃了什么!”
他看着她凶巴巴的脸怔了怔,眉微蹙,挣扎着不肯配合。
千翎不顾他挣扎捧住他的脸,仔细瞧着这粉扑扑的脸颊,朦胧不清的眸子,越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难怪突然放了无心,还允许他来找她,根本是利用无心拖住她,好趁机派人撺掇小月去赴宴!今晚根本是早就策划好的阴谋!诡计!陷阱!
那条心机鱼!
居然敢对小月下药!如果她今晚没有找过去,恐怕她已经得逞了!
千翎气得咬牙切齿,一通火只能朝面前迷迷糊糊的家伙发:“让你喝酒!每次吵完架你就跑去喝酒!明知道那个女王心怀不轨你还敢喝她的酒!”
好在药效发作比较慢,最开始应该只是昏睡过去被拖到了寝殿里。
不幸中的万幸。
澜月看着她凶巴巴骂他,睫毛抖了抖模样有些无措,妥协般想朝她怀里蹭,却一次次被人气呼呼推出来。
“撒娇没用。”千翎气不打一处来,别开脸不看他可怜的样子。
每次喝醉就撒娇,哪里还有一点平时冷冰冰扮酷的样子?
以前小孩模样的时候高冷成熟得像个大人,现在是大人了却越发像个孩子。
“翎……”手指握住她的衣角,几分无措几分央求。
“你错没有?你还敢不敢喝酒?”她把衣角扯回来。
“……翎……”
“不认错别叫我。”
半晌他的手缓缓缩了回去,没再有动静。
夜已深,深海光影交错,缥缈粉白的美人泪遮蔽了整个侧殿,如樱花雨纷纷扬扬飘落在殿前台阶,落了两人一身。
细微的呼吸声略微紊乱。
千翎还闷着气,循声看去,愣住了。
花雨纷飞,少年跌坐在台阶上,略凌乱的黑发顺着腰身散开在地面,几缕发丝缠绕在桃红面颊边。
他低着头,苍白纤薄的唇微颤,呼吸紊乱灼热,有些难耐地一点点扯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纤瘦锁骨和胸膛半截白皙细腻的肌肤。
千翎看着,感觉鼻子又热了,眼见着他还想继续往下扯,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
“小、小月!等一下!我我我去给你找解酒草!那个吃了就不难……”
手腕却被紧紧反握住。
澜月看着她,长发随水流拂起,猩红眸色迷离氤氲在深海的光里。
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愣,柔声轻哄:
“小月乖,我马上回来,很快就不难受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没等她站起身,漆黑的膜翼在一瞬间张开,如夜幕遮蔽了视线。
骤然被一双手扑翻在冰冷台阶上,缤纷落花散开,粉碎的花瓣沾上她的脸颊。
漆黑双翼伸展到极致,沉重威压夹带着危险气息迎面而下。
千翎愣住了,双手被扣住,呆呆看着他猩红炽烈的瞳眸,那竖长的瞳孔微颤动着,像岩浆深渊下最危险妖冶的生物。
“小、小月……”千翎蠕动着嘴唇开口,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温顺了太久,导致她忘了。
忘了身边的从来不是绵羊。
他是豺狼,是虎豹,是食物链顶端最危险的猎食者,只是从不曾对她露出锋芒。
“别这么叫我。”
猩红深邃的眸子掠过一丝恼意,他缓缓俯下身逼近她,漆黑如墨的长发顺着双肩倾洒下来,如长瀑缤纷染了落花。
“小月!”千翎挣动不得,颤抖着声音喊出来,似乎想唤回他的神志。
这个人不像她的小月。
他总是冷淡的,却又是温柔的,他做过最过分的事是不小心用风割伤了她的手指,却为此懊恼了很长一段时间。
“别这么叫我!”愠怒的低吼在耳边响起。
澜月猩红的眼睛浓艳欲滴,紧紧锁定着她,眸光深邃又朦胧,挣扎痛楚,竟夹了一丝自暴自弃。
“我不是小孩……”
苍白的手指伸展着漆黑指爪,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千翎呆呆看着他,发不出声音。
他凝视她,眸光微颤,喑哑的声音如此悲伤:
“从来都不是。”
长发倾泻,落花如雨,伸展的黑翼在漫天缤纷中伫立。
柔软滚烫的吻压上唇瓣,倾洒的长发缠上纯白的衣角,他的眉目在错落光影间从未如此清晰,指爪伸展的手扣着她的手腕。
碾压、辗转,他的吻炽烈滚烫,却偏偏苦涩得像小孩子脆弱不甘的报复。
深夜静谧,粉白的美人泪无声无息如雨如雾,铺满台阶。
千翎瘫软在落花缤纷的台阶上,睫毛颤抖,呆滞的目光凝视他氤氲在珍珠宫灯下的秀美面容,任由氧气一点点被吸取榨干,唇间肆意蔓延的酒香夹带着她最熟悉的气息。
直到细微的疼痛感从唇上传来。
他在咬她。
像一只发脾气的小狗。
千翎眨了眨眼,像是猛然清醒过来,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拖下来抬腿翻身反压上去!
伸展的黑翼一瞬间倾覆。
澜月跌在台阶上,长发散乱,伸开的双翼扑了扑却没能挣开,微微喘气看着她,唇上还沾着一点血迹。
千翎压在他身上,惊异抹了抹自己的嘴,指上果然沾了血迹。
“你……”她看着他又羞又气,喘着气半天憋出一句,“你是狗吗?”
他看着她,猩红的眸色朦胧迷离,唇间轻喘。
“你瞪我干什么?”千翎伸手指着他,“你再瞪?你再……”
松软长发散开在花瓣间,他仰起莹白的颈,轻柔吻了吻她指尖,垂落的长睫如蝶翼翕动。
柔软的触碰一瞬间如电流从指尖漫开,一直通往心脏和大脑。
千翎僵住了。
他脸颊边散着发丝,迷离双眸透着酒意,半耷的睫毛遮了一半眸底氤氲汹涌的感情,只无声凝望她,不甘又委屈。
千翎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崩开了。
静夜无声。
粉白的美人泪一瓣一星,从枝头纷扬飘下,层层铺满台阶,像春日飞花,又如冬日白雪,将倾覆的人影重叠。
纷扬花雨间,一双手捧起少年白皙微红的脸颊。
她低头吻上他,生涩小心的试探后是轻柔的触碰,仿佛捧着最珍贵最心爱的宝物,怕碰坏了他摔碎了他。
纤薄柔软的唇瓣带着酒香和一丝血的甜腥,他翕动的长睫缓缓垂落,遮盖了朦胧迷茫的眸底。
双手缓缓攀上她的脖子,笨拙回应,身后垂落的黑翼抬起,痴缠裹上她的身体,仿佛黑色的茧将两人封闭。
一瓣粉白的花落在如墨长发上。
氧气殆尽。
她睁开眼,望入少年旖旎深邃的眸子。
那里承载着比海洋浩瀚的情感。
她愣住了,看着他的脸,抖了抖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苍白的手伸在半空,却终究没能抓住一片衣角。
伸开的黑翼缓缓垂落,像沉沦的风帆。
低哑唤声飘散在海水与落花里,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