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天空亮着几点银星。
出了陇关城,继续向东,连绵高大的青山阻绝了去路,一层一垒堆砌到天边,雾蒙蒙泛着青色。
山道树林边一处茅草屋。
地面铺着干草,一星朦胧光亮自屋内亮起。
雪白柔软的小狐耳垂在头发边,蓬松小狐尾卷过来裹着身体。
千翎坐在干草间,黎小果和黎小若蜷在她怀里,睡着了。
白裙点缀着皮毛,散开在双腿间。
她轻抚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一手轻轻抬在半空。
指尖晕开一圈纯净朦胧的圣光,如轻提一盏明灯。
驱散了黑暗。
“还能这么用呢?”黎夕倚在窗口,看着她指尖的光晕,“像灯一样。”
她笑了笑:
“我的圣光很弱,也只能用来照照亮。”
黎菁盘着腿坐在旁边干草上:
“天使本来就是光明的化身呀……这光柔柔的,亮亮的,好漂亮。”
屋外风刮着茅草,暮夜沉,星辰升,星光柔柔亮亮。
“说起来,之前城门关了,你们怎么出来的?”像想起什么,黎夕看向她,“陇关城为选美而特别设置的结界,可没那么容易冲破。”
千翎看着他,缓缓抬起手,随着额心纹路勾勒,一片四叶小草自指尖飘飞而起。
轻轻微笑:
“都靠它了。”
萤光飘飞。
小小的叶子通体透亮,飘浮在女孩的指尖,光华流连。
“好漂亮!”黎菁凑过来,睁大了眼看着她,“这是魔法?小翎你会魔法?!”
“也算吧,”她想了想,微笑,“它能穿过结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星光稀松。
茅草屋明亮如白昼。
女孩的双手轻托于空,右手萤光流连,左手圣光皎洁,飘飞缭绕一直升向屋顶。
如一首流萤月光曲,
照亮了小屋,驱散了沉寂暮色。
忽然有脚步声从屋外树影中传来。
三个人同时看向窗外。
千翎额心光华一颤,手中萤火和圣光刹那间熄灭。
小屋再次陷入漆黑寂静中。
吱呀……
门开了,星光自缝隙洒入。
人影伫立在门外,星光勾勒出窈窕身段,雪白狐裘镀一袭璀璨星辉。
黎夕站在窗边,看着门外的人,忽然失了神采。
黎菁缓缓从干草上站起身,呆滞的模样,红了眼圈。
雪白狐裘半裹胸口,显露出丰满沟壑,纤细锁骨,以及狐裘边侧显露的香肩。
华美轻薄的狐裘长裙斜斜倾泻至地面,露出修长白皙的美腿,脚踝处精致华美的银饰。
女子立在茅草屋外,一头水蓝长发倾泻腿下,长裙翩跹,狐裘雪白,金色瞳眸妩媚妖娆。
千翎愣住了,傻傻看着门外身披星辉的狐族美人,一双眼亮晶晶盈满光芒。
好漂亮啊……
先是小月的女装,现在又是狐族的大美人,今天也太饱眼福了!
夜色如水。
忽然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母亲……”
千翎还闪着一双星星眼,愣住了。
“母母母……?!”蓦地转过脸盯着窗边的黎夕,又惊讶地看向门外的女子。
这个人就是……
黎桑的母亲,小若的……
外婆?!
黎菁眼睛一红鼻子一酸,直直跑上前扑入了女子怀里,“哇”得一声哭出来:
“母亲!母亲……呜呜呜我好想你,我们好想你……呜呜呜……”
猝不及防被人熊抱住,女子缓缓低下头,看着这紧抱着她又哭又蹭的女儿,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现在知道母亲了?你们几个离家出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这个母亲?”
黎夕缓缓走到门前,咬着嘴唇没说话,红红的眼圈,眼里似乎也有水光在波动。
“小菁还是爱撒娇。”女子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眸光温和,“倒是小夕,长高了不少。”
视线越过两人,看向屋内。
视线触及干草间坐着的陌生女孩,又看向她怀里的两个小孩。
她注视着女孩怀里熟睡的黎小果,沉默了片刻,又移开视线缓缓环视了屋内一圈,收回视线。
“桑儿呢?”
暮色如水,声音很轻。
耷拉的狐耳顿了顿,低垂得越发厉害了。
攥着狐裘的手一点点抓得紧了,黎菁抱着她哭得越发厉害,黎夕站在门边,低着头没说话。
女子看着他俩,眸光微微一颤,蹙眉:
“我在问你们,桑儿呢?”
黎夕咬着嘴唇,半晌抬起头,脸颊已遍布泪痕:
“姐姐她……回不来了。”
女子看着他,金色瞳眸映着树影,瞳孔忽然微微一颤。
“我们在吟风河谷……遇到天使圣城围剿恶魔据点,姐姐难产……没能熬过去。”
怀里黎菁哭得越发嘶哑,眼泪一滴滴沾湿了女子胸口雪白的狐裘。
忽然陷入沉默。
唯有低低的哭声,和着树林沙涩声,淹没在沉寂暮色里。
“那孩子……”声音喃喃,“嫁人了?”
黎夕点头,抹了抹眼角:“姐姐很幸福。如果不是那场突袭……一定会永远幸福下去。”
她却仰起脸,冷冷一笑,苦涩悲怆:
“颠沛流离,卷入种族纷争,连命都保不住……何谈幸福?”
“她到死也没后悔过……对吗?就跟她父亲一样。”
黎夕看着她,有些哽咽:“母亲……”
女子缓缓闭上眼,低低吸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金色瞳眸中填满的痛苦悲哀已如烟云消散:
“到底是父女。人生的选择权终归在自己手里,别人如何干涉?无力阻止的,往往才是命运。”
她看着身前抹着眼睛的黎夕,又轻轻抚了抚怀中抽噎的黎菁,声音很轻:
“回家吧。你们都累了……有母亲在,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白绒绒的狐耳耷拉在脑袋边。
黎菁缓缓抬头看着她,抽了抽鼻子,又看向身后的黎夕。
“母亲……”两人对视了一眼,黎夕顿了顿,犹疑着缓缓回头看向屋内,“其实,我们这次回来……”
“怎么,苦头还没吃够?”
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茅草屋内,冷冽的声音透出几分威严凛冽:
“有桑儿一个还不够,你们俩也想步她的后尘?”
“你们父亲至死追寻的爱情,我管不着;你们要尽兄弟姐妹的情谊,我也管不着。可为了你们这个所谓的弟弟,我已经失去了桑儿,绝不能再加上你们俩。”
“几年前是我太心软,放任你们胡来,才酿成如今的恶果。”
“这个孩子……”她注视着千翎怀里憩睡的黎小果,眉头轻蹙,“是时候跟我们斩断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