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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贼,到底谁是反贼呢?
皇城之上的赵顼与李璋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李璋是跳脚大骂:“这是那个反贼,竟敢把禁军调入城中,这是反了天了,这是要造反啊!”
赵顼慌张了,这场面,实在有些骇人,人山人海的街道皆是军汉,他便是再没有见过世面,也看过史书,知道这一幕代表了什么,那就是顷刻间,天地变色,社稷倾颓的事情。这赵家江山,说话间就在这一日了。
李璋见得赵顼面色,连忙安慰:“太子殿下莫急,这皇城守备森严,若是真有反贼要攻城,一时半会也破不了。就算这反贼能调兵入城,那必然也是假传圣旨才行,只要守得片刻,汴梁城内皆是忠臣良将,反贼必然不能长久。”
李璋说的是正理,这大宋朝,这么造反,肯定难成,好好的国家,要是这么给外人偷的去,那岂不是笑话?再不济,皇帝还在皇宫里呢,太子也在,号令天下的人还好端端的,哪怕被那些丘八冲进来了,见了皇帝见了太子,也得跪着说话。
赵顼闻言,稍稍心平,只道:“到底是何人假传圣旨调兵入城啊?”
李璋脑子在想,谁能干出这事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符合这种人设,也只有一人有这个胆色,更只有一人有这般决断,那就是甘奇甘相公。
旁人?这汴梁里能找出第二位吗?
但是李璋也想不通,甘相公何许人也?何等聪明人物?这么做没有道理啊?调兵入城为哪般?
李璋想不明白,也不敢乱猜乱答,只得说道:“殿下,这般的乱臣贼子,臣猜不出啊……平常里这朝廷也没有哪个有这般胆大放肆的。”
赵顼问了一句:“莫不是真有人想要谋朝篡位不成?”
有吗?没有吗?李璋拿不准,只能说:“不会不会,我大宋仁义天下,人心向背,必不可能被奸人所趁。”
赵顼又心安一点,远远望着,倒也不见那些军汉往皇城这边围过来,更是心安不少,又道:“舅爷,要不您老出去看看?”
李璋一愣,点头:“那老臣就出城去看看。”
说完李璋下得城头,打开右掖门一条缝隙,带着百十人出城而去,直奔枢密院衙门那边。
往枢密院去的人不少,开封府韩绛,御史台司马光,自然也少不了在御史台的富弼,富相公倒是不那么着急,他心如明镜,哪怕脸上表现出惊慌着急,但是心里可一点也不着急。
司马光是一腔忠心奔向万军从中去看,富弼是心里门清,也奔向万军从中去看。最好啊,到的时候,甘奇的脑袋就在地上滚着了,那就真的万事大吉了。
只可惜此时甘奇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扛着,他正看着文彦博,似笑非笑,等待着:“文相公,圣旨瞧一瞧吧,我不看也行,随便给他们看看,只要当真,我拔了剑,自尽于此,也免得诸位担天下人的骂名。”
“是啊,文相公,圣旨给末将看一眼,末将看了圣旨,立马办差。”
狗急跳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墙跳不过去了,那就只剩下发疯了,文彦博要发疯了,歇斯底里左右招呼:“本相乃枢密院相公,本相奉皇命,调集大军入城诛杀国贼,尔等却还敢抗旨不遵,到时候,把们一个个都斩了。还不动手,还不快快动手!”
“文相公,就算是皇命,也该让我们这些办差的知晓,看一眼又如何?甘相公已经被我们围在这里了,插翅难飞,看得一眼圣旨,我等自会动手啊!”
“大胆,大胆,们这些丘八,竟敢怀疑本相,本相乃是枢密院相公,是尔等的上司主官,尔等不听号令,一个个满门抄斩!”文彦博呼喊着,已然别无他法。
只见此时甘相公翻身下马,慢慢拔出腰间一柄剑,一步一步往文彦博走去。
文彦博见得甘奇拔剑而来,怒指甘奇:“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往后退,还敢与本相动手不成?来人呐,来人呐。”
人倒是有,几万的军汉,不知道怎么办,几十个衙差,却也不敢上前。
“文相公,一直喊着杀贼,是枢密相公,我也是枢密相公,我也喊一句杀贼,杀逆贼,如何?”甘奇声音不大,脚步不停。
“就是逆贼,在陛下面前也敢咄咄逼人,陛下亲口说的,说甘奇甘道坚就是司马懿,说来日必然要成为朝廷的变数,说将来必然要反!”文彦博指着甘奇大喊,想要有人相信他的话语。
“行!话都让一个人说了。”甘奇已然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一跃几步,快如闪电,剑尖向前刺杀而去。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甘相公的剑,刺入了文相公的怀中,尸山血海出来的甘相公,就这么直接的把几十岁的两朝贤相文相公刺杀当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
这种事情,竟然也有人敢做?这大宋朝百多年,真有当朝的相公被人刺死?
一众军将看着甘奇,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那文相公倒在血泊之中,手还往前指着,指着甘奇,血液在流,老相公还在说话:“们看,们看,此贼杀人了,造反了,还不快快杀贼!”
甘奇把剑从文彦博的胸口拔了出来,又把带血的剑在文彦博的官袍之上左右擦了擦。
文彦博此时才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胸口,血流如注,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脸的不敢置信,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拿剑刺杀他这个当朝相公,此时他的面色才开始变化,苍白恐惧皆写在脸上,口中还有话语:“救我,救我……救我……”
甘奇说话了:“诸位,且看一眼那圣旨吧。看完赶紧走。”
一众军将听得提醒,立马翻身下马,圣旨还捏在文彦博的手中,被一个军将夺过,打开定睛一看,吓得已然六神无主。
“我看看我看看……”
“我看一眼……”
“这……”
甘相公收剑入鞘,翻身上马,几个铁甲骑士已然头前去开路了。
无数军将拥到甘奇身边,已然有人开口呼喊:“甘相公恕罪啊,这些与末将都无关,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甘相公,末将也是被国贼文彦博给蒙骗了,末将哪里知晓这圣旨竟然是假的。甘相公明察秋毫,此时与末将无干呐!”
“甘相公,早间文老贼就要末将出人手去杀您,末将可是百般推脱,但是这圣旨之下,末将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往城外跑一趟,文老贼才是罪魁祸首,末将实在是被逼无奈,无可奈何!”
甘奇摆摆手:“罢了,各部副将带兵回营,各部主将在枢密院里等候吧,到时候各处来人,诸位也说个清楚,枢密院衙门里的大小官吏,皆不准走,只待人来查问。走吧走吧,不要挡着路,我也要回家了。”
“是是是,末将这就给相公让路。”
“让开让开,都让开……”
忽然又有一个军将大喊:“甘相公,文贼还未死透,末将给您代劳了。”
说完就看一个军将抄起大枪就往地上的文彦博扎去。
立马就有人有样学样:“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然有这般国贼,不杀不足以平某心头之恨,让开,我也来一刀。”
“还未死透?我来杀。”
瞬间,无数军将涌到文彦博身边,早已死透的文彦博,死得不能再死了,却还是没死透。
甘奇回头看了看,这些军将不傻。这投名状纳得,有水平。
谁都有个身家性命、一家老小,这般局势,谁能不怕?那谋逆造反的罪名,谁也得往外扔,怎么扔?得甘相公看着扔,得甘相公明白着。谁也不想当文彦博的党羽。
“按我说的办,大军皆回营吧,别冲撞的陛下。”甘奇挥着手,打马,走了。
“遵命。”
“末将得令!”
“回头,快走,快快出城。”
“走,走了走了,别看了,赶紧出城归营。”
无数的军汉,路堵得水泄不通了,到处跑,东南西北,只要能出城,哪就是回去的路,不怕绕路,只怕出城出慢了片刻。
甘奇打马走在路上,也唯有他走的路不堵,直回南城。
东西两头,各处的衙门,来了无数的人,倒也应了一句“兵荒马乱”的话语。
富弼也到了,带着期盼与憧憬,到了现场,也看到了地上的一团红色肉体,他先是一喜,却听司马光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地上这是谁啊?”
地上这人,是真认不出来了,已然血肉模糊,模糊得只看得出人样了,不知被多少人刀枪剑戟乱扎乱砍,面目全非。
富弼还凑近去看,凑近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别的都看不出人样了,那一头白发却格外显眼。
“司马中丞,此乃逆贼文彦博是也,被我等乱刀砍杀当场!”
“什么?”司马光大惊失色,文彦博怎么就变成逆贼死成这个样子了?
“司马中丞且看,此贼假传圣旨调兵入京,欲意谋朝篡位,若不是被甘相当场识破,我等就真的成了助纣为虐的逆贼了。圣旨在此,司马中丞看一看,当真岂有此理,就是这一封圣旨,把我等皆蒙骗了……”
“可不仅蒙骗了他们,我等这些枢密院的属官皆也被骗了,大大小小上百官吏,都被文贼的假圣旨给蒙骗了……”
司马光一时间接受不过来,拿着圣旨,看着那已经被撤下一半的皇帝大宝,转头看着满场的文武官员,又看了看富弼,又看了看圣旨,这圣旨倒是写得清楚明白,调兵入城来杀甘奇,中书门下的印都有,唯有大宝是贴上去的。
“司马中丞,您是清流,最是秉公,赶紧的,把大理寺,刑部的,御史台谏院的,都叫来,都叫来看看,到时候可要说明白了,这事情与我等无关,我等皆是下官,奉命行事的,我等也是受害之人,还请秉公直言呐!”
“富相公,您也看看,我等真是与此事无关,我等可不是文彦博那老贼的党羽,我等对这伪造圣旨之事可一点都不知晓。”
司马光深呼吸几番,定了定心神,也说:“富相公,您看看……”
富弼嘴角连连抽搐,不是他养气的功夫不行,是真的控制不住表情了,他假意看了看圣旨,脱口而出竟然是一句:“这上面怎么还有中书门下的印呢?老夫可未盖过此印呐。竟然有人如此大胆?老夫今日可都在御史台,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富相公,那一定是文贼偷盖了您的大印呐……富相公,您与我等一样,皆是那无妄之灾啊。”
司马光扯了扯富弼的衣角,说道:“富相公,入宫,得赶紧入宫。”
“对,对对,入宫,都随老夫入宫去,去找陛下,去找太子。”富弼连连挥手,转头赶紧走。
枢密院上百的官吏,城外来的几十军将主官,众多的相公们,还有各处赶来的官员,呜呜泱泱皆往皇城而去,也正碰上皇城出来的李璋。
李璋拿着圣旨是一通的观瞧,他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文彦博还有这胆子。
“富相,文彦博呢?”
富弼一边快步走,一边擦着脑门子上的汗:“死了,被众多军将乱刀砍死了。”
李璋在惊骇中点着头,也道:“快去与太子殿下说个清楚。”
城楼上的赵顼,此时倒是真正安心了,远远就望见那些军汉四散退走,这赵家的大宋朝,今日算是有惊无险。
见得众多文武往皇城这边来,赵顼也连忙下了城墙,开门去迎。
“殿下,殿下,无事了无事了,原来是文相公伪造圣旨调兵入城,已然被甘相公给解决了。”李璋离得老远就在说着。
赵顼倒是不那么惊骇,刚才的惊骇已经过去了,在他心中也有猜想,猜来猜去,文彦博这厮自然嫌疑最大。李璋这么一喊,倒是印证了。
李璋飞奔到前,递上那圣旨,赵顼一看,明了,却也转头问富弼:“富相公,这上面中书与门下的印鉴是哪里来的?”
富弼连忙拱手:“殿下,老臣不知啊,老臣岂敢做这般事情?老臣可一直都在御史台啊,殿下问问司马中丞,一大早,老臣时不时就到御史台去了?”
赵顼看了看司马光,司马光也连连点头给富弼作证。
赵顼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文武,问道:“谁来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具体是怎么个过程?”
一个老军将上前:“殿下,是这么回事,大早间文相公就把我等几个枢密院的老军将唤了去,然后让我等出什么心腹死士去杀甘相公,我等百般推脱着,没想到……”
此时忽然,从皇城之内传来大喊:“殿下,殿下,陛下醒了,陛下醒了,找殿下说话!”
赵顼转头,大喜,还问:“当真?”
“当真,陛下醒了,红光满面,还坐起来了,只寻殿下呢,说有要紧的事情交代。”
赵顼把圣旨往怀中一塞,拔腿就往皇城之内跑。真是大喜,皇帝忽然就醒过来了,还能坐起来,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李璋也惊喜不已,一边喊着关门,一边也往里跑。
留得一众文武站在皇城门口,探着头往里看,大多数人皆是心惊胆战,皇帝醒了,就有人当家做主了,那就有人问罪了。只求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那什么谋逆大罪落自己头上。
天可怜见,日月作证,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