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花应了，正准备去找。
养母又带着哭腔说了：“给大丫打个电话吧，让她打点钱，现在这天儿这么冷，回头给小福再做两身棉衣服吧，换着穿，你勤快点儿，给他收拾的干净点儿。”
“这孩子苦啊，从小脑子不好，别人都笑话他。”
胡桂花的心里，一瞬间沉甸甸的，就像被人按着头，一下按进黑漆漆的冷水里，喘不过气来。
她自己命苦也就算了，他们把她养大，她养活他们家一辈子，已经足够了，为啥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让她的女儿们，继续给这个破烂的家里头输血？
大丫和二丫出去打工这么多年，养母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们在外头打工的顺利不顺利，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人欺负，提起她们两个，就是要钱。
两个孩子都是十六七岁就出去的，别人上学的时候，她们在打工，她们已经够可怜了。
她怎么好意思问她们要钱。
“花啊？你在不？你说句话啊。”
胡桂花这个养母，不光眼瞎，心也细，敏感脆弱，整天动辄就要掉眼泪。
在她把胡桂花养到七八岁能干活的时候，就成天在她耳朵边说把她养大不容易，两个兄弟有病，是可怜人，全家就只有她一个正常人，这个家，要靠她撑起来，要不然，只能他们一家四口去上吊了。
“花啊，你可要当一个有良心的人，要不然，所有的人都要戳你的脊梁骨。”
她生怕胡桂花半道上跑了，隔壁村有个妈是精神病的姑娘，出去打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接远嫁了。
把那个家彻底的抛弃了。
她好容易把这个姑娘养活大，可不能让她跑了的。
胡桂花不吭声，养母就一个劲儿的喊：“花啊，花啊，你在不在？花啊？”
就跟那唐僧念经似的，她喊个一百遍都不嫌累的。
孙悟空那样能七十二变的，也是被这样的咒语给控制的。
胡桂花沉着脸，转身走了。
去找胡小福的路上，胡桂花忍不住回想起从小到大，她这个养母对她的好？
好吗？也算好吧，眼睛看不见，嘴上只是骂两句。
她养父却是动手打的，一个点不对，一耳光就扇了过来，后来她听到养母和养父偷偷说话。
“你别一个劲儿的打她了，她是大姑娘了，要脸，你要是把她打跑了，以后谁养活咱这个家？”
“大福小福都有病，咱两口子死了以后，谁给他们俩养老送终，他们才二十来岁，以后还有四五十年的活头呢，不靠桂花养着，靠谁养？”
那养父才再没有动手，但是看她多喝一口汤，多吃一口咸菜，都要眼睛瞪过来，狠狠地哼一声。
吓得她不敢动了，才算完。
她恍恍惚惚的走在路上，忽然听到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里头夹杂着胡小福傻乎乎的嘿嘿笑声。
她急忙走了过去，只见大枣树底下，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取笑，冲他扔石头，扮鬼脸。
还有恶劣的孩子对他说：“小福，你快点给我们学狗爬，再学两声狗叫，我就叫他们跟你玩儿。”
“哎，玩儿这个多没意思，叫他脱枯子，看他下头长得是咋样。”还有更恶劣的孩子嬉笑着。
胡小福傻乎乎的，就算面前只是一群孩子，他力气大，能打得过他们，但是智商只有三四岁的他，真的去脱自己的裤子。
“哈哈，他要拖了。哈哈。”
很多人说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但是胡桂花从小到大，见多了有些孩子面对弱小的时候，残忍的一面。
有的孩子面对小猫小狗，觉得很可爱，稀罕的不得了，想玩想抱着。
有的孩子，却是两眼放光，一脚把巴掌大的小狗踢出去，更甚至会去踩死。
她小时候就被欺负过，大福小福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就更会被欺负了。
她冷着脸走了过去，先拉住了胡小福的裤腰带：“小福，我不是告诉过你，除了上厕所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能脱枯子?”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给你买肉吃了。”
胡小福一听说，没肉吃，立刻就听话了。
胡桂花就看着刚才起哄的两个孩子：“你爸妈叫你们在外头拖裤子？你们在学校怎么不拖裤子？”
七八岁的孩子了，上小学二年级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人前拖裤子是不好的事儿？
他们是知道不好，故意要看胡小福的笑话，欺负他，才故意挑唆他的。
“你管的着吗，老八婆。”
“就是，你算老几！”
胡瘸子一家四口都是残疾人，曾经没饭吃的时候，他抓着拐杖，用一根绳子拉着瞎眼的媳妇，再带上两个已经死了的痴呆儿子，到集上去要饭的。
他们一家是胡家庄最底层的人，连孩子们都敢欺负他们。
“我敢打你！”胡桂花竖起眼睛，并且恶狠狠地说道。
两个到底还是孩子，看到别的胆小的孩子已经跑了，他们也赶紧一溜烟的追上去。
胡小福傻呵呵的：“吃肉，我要吃肉。”
胡桂花点点头：“嗯，吃肉。”
等回去了，养母听声音，是胡桂花把她的小儿子领回来，这才露出笑来，看来这个女儿还是听她的话。
胡桂花麻木地做着自己一天天做的事儿。
养母瞎眼，她说自己眼睛瞎了，啥都干不了。
晚上，胡桂花像往常那样给她端洗脚水，平时都是她给洗脚的，今天，她却说：“妈，你自己洗。”
紧闭着双眼，等着养女给她洗脚的养母，顿时就僵住了表情：“花啊，咋了，我是你妈啊，你嫌弃我了？”
“没有。”胡桂花语气有些冷淡：“我早几年就告诉过你，曹天旺打我，伤了我的腰，我只要弯腰的时候，就疼的厉害，可我为了照顾你，我一直都忍着疼。”
“今天实在忍不了了，我还打算明天到卫生院去看看。”
养母眼睛看不见，急的抓着自己的衣角：“看啥看，我听你声音也没咋样，卫生院多花钱哪，你爸和大福死的时候，都是从卫生院拉回来就没了的，他们花了多少钱？到现在账都还没有还清。”
“家里这么难，我眼睛看不见，啥也干不了，小福是个傻子，啥也不懂，我们吃了多少苦，我们身上也有难受的地方，都没说到卫生院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