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蔺心中有思量。
但戚蔺没想到,他抽空去了一趟文星阁,居然和忠意伯刚好撞见。
“好巧,岳父大人也在。”戚蔺依晚辈礼向忠意伯问安罢,笑着说。
但他在北疆时,为了镇住场子,要么不笑,要么瘆人冷笑。
现在回了京城,为了媳妇儿拿出面对杜凝云时的温和笑容笑向忠意伯,却听忠意伯说:
“打住,你不笑我还能多活几年。”
戚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忠意伯别的话不多说,直接与戚蔺一道寻了间干净的只有桌椅的屋子坐下,确定四下无人,才说:
“你还年少,自然有野心,我知道也理解。”
戚蔺没摸清忠意伯想说的话,便继续肃穆着脸,安静是听忠意伯继续说:
“但你的野心和云儿无关,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不必她们掺和其中,你明白吗?”
忠意伯说着,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怒意,冷笑着说:“我们是男人,为妻小撑起一片天是我们的责任,娶妻但求有用,还算什么道理?
旁人觉得我将女儿嫁给你,是图你戚家的权势,是卖女儿,无底线。但我看的是你戚家的内宅清净,你也的确对云儿一片真心。戚修和,若你像旁人一样认为云儿是可利用的,我告诉你,便是云儿不愿,我也敢悔了这门婚。”
戚蔺听完,心中却安定了下来。
若忠意伯真有心悔婚,断不会说这些话来敲打他。
戚蔺便认真的沉声说:“我绝无利用云儿的意思。”
“绝无?”
“绝无。”戚蔺很认真的说。他倒是极喜欢五年前那个万事不知,只知道傻乎乎玩闹的小云儿。
戚蔺想着忍不住微微低了头,他的云儿傻乎乎的,他怎么舍得去利用她。
忠意伯见戚蔺说了绝无,便低了头。心里还暗叫不好,但细一看,却见戚蔺的耳朵根已经黑红一片。
忠意伯一时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该好笑。
早看出来戚蔺是真心待云儿,而且于情字一事十分生疏。却不想戚蔺竟然才提起云儿,耳根子就红了。
忠意伯一时都不好意思再逼问他,干咳了一声,说:“你知道,云儿是我唯一的嫡出女孩儿,自小便是我忠意伯府最受宠的姑娘,被娇养过甚。”
戚蔺回想杜凝云那软软肉肉的小脸,手有些痒。杜凝云的确是娇养出来的姑娘,在他院子里待了一日。
蕙儿依照忠意伯府里的方式照顾杜凝云,单是润肤的香膏就足有五种,至今仍在他的床边放着,香味倒是清淡好闻。
戚蔺想着,沉声说:“不会让她有委屈的。”
“肯定会有。”忠意伯目光灼灼的看着戚蔺,眼里突然多了几分不善:“你和别的世家子弟不同,你吃的苦头多,你身边的人大多也都尝过了北疆的苦日子。但云儿和你们不一样,她是我忠意伯府精心呵护的娇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你觉得已经够了,于她而言远远不够。”
忠意伯说着,忽然问道:“云儿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你打算怎么做?据我所知,自从自从老镇北侯因床边摆了不该有的花儿,突发咳喘离世后,你镇北侯府便光秃秃的,再不种什么名花异草了。”
戚蔺眼神微暗。
而忠意伯接着说:“云儿喜欢花花草草,我就让人一年四季送不同的花朵到她院子里做点缀,即便是寒冬腊月,也有红梅、黄梅、白梅把她的院子点缀的繁花似锦。而你做不到,不是因为弄不来花,而是担心哄住了云儿,却勾起戚老夫人的伤心往事。”
忠意伯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接着说:“本伯的这些话你听听也就算了,我只是想给提个醒罢了。毕竟云儿肯定不会和你提这些。”
而戚蔺却突然说:“您是想说,待我回北疆去,就让云儿搬回去吗?”
“这是你说的,本伯也觉得可行。”忠意伯这下笑的和蔼多了。
戚蔺沉默了一瞬,说:“若云儿和我一起去北疆?”
“本伯虽是个老文人,也不介意学学你们武人的派头,去你们戚家坐一坐。”忠意伯的笑容越发和蔼可亲。
这拒绝的意味太明显,让戚蔺沉默了一瞬,接着说:“若云儿想随我去…”
“她不可能想随你去。”忠意伯直接板起了脸,固执的说:“就是她想,我也不同意。”
戚蔺再一次沉默下来。
他知道忠意伯不会悔婚,知道杜凝云不会情愿跟他去北疆。
忠意伯夫妇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爱女如命,若他去了北疆。这俩人铁了心要把女儿接到忠意伯府照管,他的祖母和母亲如何拦得住?
难道要为了家事,和忠意伯对簿公堂?
戚蔺在心里微微摇头,但看着忠意伯胸有成竹的模样。戚蔺表情越发肃穆,只是说出的话有些气人。
“她想和我走,您拦不住。”
忠意伯有被气到。
正说着说着,忽见文星阁的一个侍童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
忠意伯和戚蔺同时眼神冰冷的望了过去。
这侍童胆子也小,当即拔腿就跑,立即被守在附近的暗卫摁在地上,绑成一团拎到忠意伯和戚蔺跟前。
戚蔺便厉声道:“谁让你来的!”
这架势简直不要太凶狠。
小侍童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的全招了:“是杜姑娘让我来的,她说你们在这里她不好出去,让我看看你们走了没有哇!”侍童说着就哭了起来,他想要银子,可他更想要命啊!
这话一出来,原本还老神在在,打算看着自己女婿展示能耐的忠意伯顿时变了脸色。立即就想把杜凝云喊过来,但撇了眼旁边的戚蔺,忠意伯黑着脸说:
“你今天来这里,是和她约好了?”我的戳心小棉袄,你这么快就穿走了?
“不是。”戚蔺很认真的否认。杜凝云没约他,但他的人有盯着杜凝云,他自己来的。
男女情感上他不擅长,但杜凝云自己写的杂乱。但杜凝云也写了,男女情感是可以培养的,也许没有一见倾心但可以有各种偶遇后的日久生情。
所以,他来偶遇了。
精心打扮过的那种。
他这次没有做文人装束,而是短衣紧袖,把高大健硕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他神色肃穆的坐在椅上,一身傲人的气势让人无暇顾及他的穿着。
可随着忠意伯站起来,他也赶忙站了起来,在忠意伯的不远处。
他实在雄壮的很,健硕的身姿让忠意伯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并且不着痕迹的撇了眼自己。
“你们既已约好,我便也不做打扰你们的恶人,你告诉她,回府先到我书房来。”
“是。”戚蔺顺势答应下来。
忠意伯便哼了一声,走了。
文星阁后面的小亭子里,领着蕙儿喝茶的杜凝云心中有忐忑。
小侍童一去不回已经说明了问题,想来这个时候,自己父亲已经在杀来的路上。
“姑娘,虽然文星阁没有别的门从大门出去,但是我们可以翻墙。”蕙儿得意的笑着提议。
文岳先生也在一旁笑着附和,说:“有梯子,有梯子。”
惹得杜凝云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们几人,发出无奈的声音:“有梯子也不翻。”
该来的总会来。忠意伯可不是因为没有逮到她,就会放过她。
“你们有心了,但没必要。”杜凝云面上仍旧是一片云淡风轻。
终于。
树影间出现了一个苍紫色衣衫的男子,虽然还没看到这人的模样,但看身材,就是一位高大伟岸的人。
只是……
杜凝云默了一瞬,道:“不是我父亲。”
而树影后的人已经大步走了出来,让杜凝云果断将手里的茶杯丢到了桌上。虽然那天直接回忠意伯府是正确的选择,但给戚蔺来了一次不辞而别,她还是忍不住心虚。
“你不是…”
“城防训兵已训了多日,刺头已经老实了。有顾卿看着就足够。”戚蔺说着就已走至亭前。一个眼神,文岳先生几人就纷纷散开,缩回了屋子里。
杜凝云被戚蔺扶着坐下,神态有些不自然的看着戚蔺挨着她坐下。
这这个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云儿。”戚蔺声音低沉,他的声音本来很好听,但多年的寒苦。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沙哑,却仍旧带着青年人的质感嗓音。
以往隔着桌子面对面的坐着,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彼此挨得太近,这好听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让杜凝云耳尖微微发红。
偏偏戚蔺今天开窍了似的,还轻轻的凑到杜凝云的耳边,轻轻说:“云儿,你身上好香,是为了接近我特意准备的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轰!
杜凝云知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入大脑,耳边一阵嗡鸣之声。连自己在那里都忘了,只红着脸,看向戚蔺尽在咫尺的侧颜。
杜凝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想要后撤。
而戚蔺却轻笑一声,在杜凝云的耳边轻轻的说:“不要动,再动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杜凝云整个人都僵了,只是僵着僵着,却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但一时想不起来,还是紧张的浑身僵硬。
而戚蔺见此,心中便安定了不少,就看向杜凝云的双眼,沉声说:“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的眼里有别的男人,心里也是。”
杜凝云听了这句话,终于品出了这话中奇怪的味道,后知后觉的说:“你是不是看……”
而戚蔺已经做好了乘胜追击的打算,直接用手指堵住了杜凝云的唇,沉声道:
“不必再说了,你已经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被堵住嘴的杜凝云直接懵了。
这是哪门子的歪风邪气染给了戚蔺,这好好的戚蔺,这是……
哦对,霸道总裁语录等等都是她自己一面回忆一面写的,戚蔺若是受影响,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犯下的错。
毕竟霸道总裁语录至今仍是个语录。
她自己写的那种。
“修和。”杜凝云表情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后,半推半扶的把戚蔺按回了座位,说:
“你实在不必按照那上面的话来说,也太……”
杜凝云有些说不下去。
毕竟这话戚蔺已经说了,她总不能当着戚蔺的面,说说这些话的人太中二。
戚蔺不要面子的吗?
杜凝云想着,只听戚蔺说:“你要告诉我那些话没用对吗?”
杜凝云愣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还有点紧张激动,说着说着忽然变成总裁语录,原本的紧张激动,瞬间变成无味。
杜凝云想着,忍不住说:“我胡乱写的你也信,傻气。”
杜凝云说完,笑吟吟的看着戚蔺,最终在戚蔺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一口,然后便跑开了。
戚蔺呆呆的坐在原地,一只手轻轻在杜凝云吻过的地方碰了碰,旋即笑了起来。
他这是被安慰了?
戚蔺笑的出神。
戚蔺凶名在外,虽然杜凝云已经走了。
但他坐在亭中,一直在好奇的文岳先生几人便没一个敢乱笑乱动的,一个个站在桌前拼了小命的写稿。
而另一边。
文星阁外。
杜凝云拉着蕙儿匆匆出了文星阁,本想在盛京城玩闹一阵她们两个一出门便想四处跑。
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跑,就听见了来自忠意伯的阴沉声音。
“原先学什么都费劲,你现在保护还不够厉害吗?”
杜凝云闻言果断赔着笑脸说:“爹爹。”
“上来。”忠意伯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
杜凝云赶忙一脸乖巧的上了这个瞧着没有半点奇特之处的马车,只听忠意伯说:
“别看了,就是府上最常见的马车。里面虽小,但我准备的东西却是齐的。”
忠意伯板着脸,面上带着寒意和怒意。手却很自然的掏出花锦楼的糕点,向杜凝云说:
“别噎死了,这里有茶。”
杜凝云那里理会,一颗心全是眼前的各种美食。忠意伯的话全当耳旁风,拿过糕点便笑着吃了起来,说:
“是我最喜欢吃的玫瑰花糕。”
忠意伯气笑了,从旁边的抽隔里拿出一壶微温的清茶,倒了一杯放在杜凝云的手边,说:“你就只顾着吃吧,有了戚蔺,我看你把我们全忘了。眼里就只有他了。”
“怎会?”杜凝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忠意伯却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气恼的说:“都学会和人邀约了,那里还记得女孩儿家的矜持体面。把我和你母亲忘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