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蔺想着,又想起杜凝云方才贪吃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
恰好厨娘新送来的肉里有一指来长的小鱼。有意想展示自己的刀功的戚蔺便笑着说道:
“云儿有心了。”
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巴掌大的锋利短刀,这刀的刀鞘只是简单的黑皮刀鞘,上面没有丁点花纹。
刀刃却极为锋利。
戚蔺轻轻一划便破开了鱼腹,轻易的剔除了内脏,再轻轻一插刀刃便深陷在案板上。转而拿起下一条,拔出刀,锋利的刀刃在戚蔺手里转了一圈,雪亮的刀刃带着冷厉的寒光在指间飞速闪过,看的杜凝云心惊胆颤。
这可是入木三分跟切豆腐一样的刀啊!这样耍,万一就划到手指可怎么好。
而戚蔺却在刀刃翻飞间轻易的破开鱼腹,剔除内脏……
根本不去想刀刃会不会伤到手,还在杜凝云的紧张注视下一面剔鱼,一面让刀刃在十指间翻飞,不时还秀秀刀技,让刀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让杜凝云看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扰了戚蔺,让戚蔺手里的刀伤到他的手。
紧张的连手里都烤肉串都忘了吃就只盯着戚蔺手间翻飞的刀刃。
让戚蔺以为杜凝云是在崇拜,忍不住弄完鱼又挽了几个漂亮的刀花,然后才将刀刃擦拭干净,收了回去。
好在蕙儿知道杜凝云的紧张,赶忙在一旁说:“将军可只在打了胜仗才做一回,只犒劳立功最多的人呢。”说着,便凑到杜凝云的耳边,低声说道:“将军做的鱼可轻易吃不到呢。”
“是是这样啊。”杜凝云看看烤鱼,再看看正在用香叶除去手上鱼腥味儿的戚蔺,杜凝云压下心中的紧张感,微笑道: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炫耀刀功且等被夸的戚蔺抿了抿唇。
不夸夸我吗?
戚蔺有些失落,他在护国寺挥舞大刀时,云儿也没有夸赞过,是他不够霸气么?
若是此时惊魂未定的杜凝云知道戚蔺心中所想,一定会一脸惊恐的说:不,你够霸气了,你已经很霸气了,完全不需要再霸气了。
可惜杜凝云无法知道戚蔺心中所想,戚蔺也不会知道杜凝云的内心。
两人相对而坐,戚蔺一面翻着烤鱼,一面看着笑容乖巧实则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的杜凝云。
戚蔺十分细节的注意到杜凝云手中还未吃的烤串。
拿了这么久还没有吃,是吃饱了么?
戚蔺心中可惜,云儿吃饱了,这鱼还给谁吃呢。
戚蔺想着,却还是将鱼慢慢考好,才笑着递给了杜凝云,说:
“要尝尝吗?”
“要。”杜凝云倒是十分好奇戚蔺做的烤鱼是什么味道。
虽然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但不耽误吃鱼,何况是军功最多的人才能吃到的鱼。
杜凝云想着,才要接过烤鱼来尝一尝,却忽然有一个丫鬟来请她,说:
“云姑娘好。霞姑娘醒了,想见见您,说有话和您说。”
杜凝云忍不住皱起眉头,嫌弃的说道:“扫兴,她想见我,我却不想见她。你回去告诉她,我不想去见她。”
杜凝云言罢,便别过头去,双手捧着烤好的鱼,刚想吃一口。
小丫鬟就一脸为难的接着说:
“云姑娘,不仅是霞姑娘想见您,还有贵府的三奶奶、露姑娘和水儿姑娘想见您。”
杜凝云一愣。
三奶奶。
三房回京了?
露姑娘水儿姑娘,杜凝露和杜凝水吗?她们回京怎么半点信也没递回来,这会子喊她作甚?
杜凝云眉头再次皱了起来,眼中更是浮上三分厌恶。
三房是庶支,原本就与大房二房不和。
当年分家,恰好三叔父被调往外地,三房便直接和忠意伯府断了来往,如今她竟连三房是何时入京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不妙啊!
“修和。”杜凝云看向戚蔺,才要开口,戚蔺便笑道:
“你去吧,我等你。”
杜凝云脸儿微红,这话听起来倒像贤惠的妻子说给多情的丈夫听的,不对不对,杜凝云赶忙将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怪想法甩开,向戚蔺乖巧的笑了笑,拿着烤鱼便要走。
待墨和弄墨以往都会先给杜凝云打扮再让杜凝云去见客,而这次杜凝云连衣裳都未换便要去,蕙儿忍不住说道:
“不换身衣裳吗?”
杜凝云闻言,想起自己今天和戚蔺相会,特地传了一身鲜嫩的衣裳。可这是她精心挑出来的衣裳,见杜凝霞她们那里用穿这身。
“当然换。”杜凝云说着便推待墨去拿衣裳,还听待墨嘟囔道:“见她们还用换衣裳么?肯见她们就不错了。”
说着,待墨和弄墨赶忙拥着杜凝云进去,留下蕙儿在院中发愣。
戚蔺撇了她一眼,漠然道:“三房是庶出,素与大房不睦。”
蕙儿这才反应过来,三奶奶是三房夫人。
可三房不是嫡出,还一心想压倒大房。
但大房忠意伯早早年便和当今圣上是至交好友,再加上学识能力过人,又是文人表率。忠意伯多年以来一直是朝中能臣重臣兼勋贵。
而三房老爷一直活在大房的阴影下,才名没有忠意伯大,官位没有忠意伯高,甚至别人一听他的名字,就连连夸赞起忠意伯。
若他像二房老爷一样没什么才学志向,只知道在内宅厮混也就罢了。偏他还志向远大,一心想压倒忠意伯……
结果可想而知,三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最后忠意伯厌烦了他,彻底不认这个弟弟。
还在世的老夫人本就厌极了这个庶出子,见忠意伯也厌烦了这个弟弟,便使了手段,让三房离京外任,久未归京。
也难怪杜凝云听见三奶奶这个称呼就狠皱眉,比听见霞姑娘三字时z还皱的厉害。
房间里杜凝云已经换上了一身正肃穆的红衣,原本俏皮可爱的双螺髻也被拆散,转而规规矩矩的在头顶总成一团,插上双凤迎春的五尾金凤钗,底下一圈金珠又一圈玉珠,还要再添上一对金蜻蜓、玉簪花。
最后只在脑后留了一缕青丝用红线系着,垂在身后。
这华贵的装束让原本娇嫩的小姑娘也在衣饰的作用下瞧着庄严肃穆了几分。
而杜凝云又用黛粉轻轻在眉上涂了涂,又在唇上施了胭脂。
一时双眉浅墨色,面如浮粉,唇已涂脂。本是娇俏可爱的人此时对着镜子微微颔首,杏眼微合,眉眼间傲气尽显。收起向来乖巧甜美的笑容,只在唇角露出浮于表面的轻浅假笑,杜凝云将高贵冷艳四字拿捏的极为妥当。
只可惜。
待墨弄墨从未见过这样的杜凝云,一个个都捂着嘴儿偷笑道
“姑娘打扮打扮,装模作样的严肃起来,也像个大姑娘了。”
杜凝云心里的小人翻了个白眼,面上仍端着冷傲之态,却如往常一样伸手在待墨弄墨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道:
“再笑,今就蕙儿一个人跟我过去,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尽情的笑,我什么时候回来,才什么时候准你们停。”
待墨弄墨两人齐齐捂嘴,表示自己绝不再笑,惹得杜凝云在心里忍不住吐槽道:
这两个活宝。
待走出房门,还在院中的戚蔺看见这般装束的杜凝云,眼中顿时露出惊艳之色。
让杜凝云得意的翘起下巴,到戚蔺面前转了一圈,才在戚蔺的低笑声中迈着娇气的小步子出了院门。
原本杜凝霞和她同住这个院子,但昨日杜凝霞昏在园中。大夫人命人将她抬到一间近些的屋舍安置。
又因后来到了的太医说杜凝霞的腿有恢复的迹象,不让挪动,先敷药几日,再按情况来看下一步。
杜凝霞的东西便都送了过去,让她一个人住在园中的一客舍内。
这小小的客舍并无院子,因有杜凝霞来住,才在门前立了一个小丫鬟看门。
只是这小丫鬟倒是懒散的很,歪在门边,支了根棍子用布遮出一块阴凉地,便在布后面睡着了。
杜凝云进去她也不知道,更无人通报。
杜凝云进去向三夫人问了一声好,里面人才知道她来了。
只是这三夫人端着极高的姿态,杜凝云问好她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便冷冷的移开了眼。
杜凝云见她不顾体面,便也不给她留面子,本打算自己直接坐在首位。
却不想杜凝霞靠着枕头坐在床边,三夫人坐在床边的一溜椅子的首位,而杜凝露杜凝水两人依次而坐,只留下末尾的一个椅子。
杜凝云便冷笑道:“我还当你们是想见我做什么。原来是在我面前摆谱来了。”
说着,杜凝云便要走,却又瞥见三夫人等人后的屏风下有两双男鞋,心中便猜出她们让自己来的原因,便朝着屏风冷笑道:
“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真瞒得过谁?”
眼中还带着得意之色的三夫人眼神一凝,而本就认定此事不成的杜凝霞撇撇嘴,回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床幔。
房间内却陷入了安静,屏风下的其中两只脚动了动,却无人现身。
杜凝云见此,轻蔑的冷笑道:“我顾念亲情还肯来见一见你们,可你们却半点亲情也不顾念,联合起外人来寻我,全把我当傻子糊弄。”
杜凝云话还没说完,三夫人就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何时把我们当一家人了!别一副我们不敬你的模样,我三房虽是庶支,可我也是你正经叔母,你见了我随便抬抬手问句好就是行礼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杜凝云脸上的冷笑更甚,直言道:“你待如何?”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今日一见是我们多年不见的初次见面,你自该对我行大礼!”
杜凝云闻言,还未开口,一向性子急的待墨就第一个冷笑道:“杜夫人好大的架子,也不掂量自己配不配。你若是有胆量就跟我们出去,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的说这话,别缩在这小地方大放厥词,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不起!”
气的三夫人瞬间白了脸,怒道:“杜凝云,你怎么管教奴才的?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杜凝云冷眼看着她,满是轻蔑的眼神让三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杜凝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母!”
“有没有?你心里没点数么?”杜凝云冷笑,若是她过往的软绵愚蠢让她们觉得她可以随意拿捏,那今日便让她们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初的软柿子。
杜凝云想着,轻轻抬了抬手。
弄墨会意,立即让后面的小丫鬟们进来,将三夫人三人的椅子强行拉走,让她们三人也不得不站起来。
而一把新的椅子却出现在杜凝云身后,杜凝云便在待墨的搀扶下,优雅的坐了下去。
杜凝云这才说道:“看你坐着,还真不习惯。”
一句话,便让三夫人又气的脸发白。
三房是庶出。
老太太不喜欢李敏更不喜欢三房。也使得在老太太那里,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饭她看着,别人回去了她还在老太太屋里学规矩。
也使得回回请安时,她都站在下首,看着这些嫡出洋洋得意的坐在老太太身侧,一个比一个倨傲。
“杜凝云,你放肆!”三夫人怒喝一声,抓起床边的瓷瓶便朝杜凝云的脚边砸。
纯白如玉的瓷瓶在杜凝云的脚边炸开,飞溅的碎瓷片划过杜凝云的绣鞋,划断了一根绣线。
杜凝云却连眼神都半分未变,只毫不客气的也拿起她这边的瓷瓶重重的砸过去。
只是不巧,三夫人那边摆着的是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可杜凝云这边却是一个大肚双耳梅瓶。
这一个双耳梅瓶足足是方才的白瓷瓶五倍大,一砸下去巨大的响声似是让房子都跟着颤了颤。
砸的三夫人和杜凝露杜凝水姐妹二人齐齐跳脚后退,直接退到屏风上,撞倒了屏风,露出屏风后的脸色不太好的秦钺和谢长砚。
杜凝云眼中的嘲讽更甚,冷笑道:“平郡王殿下何等的身份,怎么躲在臣女姐姐房间的屏风后面去了?是要听我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么?”
秦钺惊魂未定的看了眼地上碎裂的梅瓶,心中暗道:
你们砸来砸去,屏风都让你们砸倒了,还敢说这是姐妹间的悄悄话?
但心中怎么想,面上却不好说,秦钺压下心中的不适,温声笑道:“云儿。”
只是秦钺才开口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差点随着屏风一同倒地的三夫人便似有了依仗一样,恶声恶气的喊道:
“杜凝云你知道这是谁吗?当今圣上第六子平郡王殿下再此,你还敢嚣张?我告诉你,速速上前行大礼参拜六殿下,六殿下还能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