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难得没有喝酒,倒了碗茶。
“他爹活着的时候,把好妹许配给他,也好有个靠山。”瘸子说完犹豫了一下,“可现在我剩下一条腿,这世道又这么乱…”
听他这么说,酒鬼叹了口气,端碗喝了口茶,不发一言。
“再说那孩子一没手艺,二没本事,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好妹跟着他受罪?”瘸子再次开口道。
酒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瘸子把话说完就走了,他本也没想听酒鬼的建议,就是找这么个机会,把话说清楚而已。主意,他自己早已拿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瘸子对孩哥说道:“明天把马拉出去遛遛,好妹,你跟着一起去。”
“我不跟他去。”捧着碗喝汤的好妹当即拒绝。
瘸子瞪眼叫了一声好妹,坚持让她一道去。
回了柴房,孩哥问道:“哥,你明早去吗?”
已经躺下的夏想回道:“不去,我明天不舒服。”
一夜无话。
隔天前晌,
孩哥和好妹出门遛马。
家里只留了烧水煮马肉的瘸子和“游手好闲”的夏想。给膛子添了把柴的瘸子问道:“满娃,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夏想笑道:“叔,完成了师父的遗愿,我就出去闯荡。”
瘸子被噎了一下,不再说话,专心烧火。
遛马得到镇外,马才能撒开了跑。
牵着马的孩哥和好妹刚走到外头,被一早便不睡觉,聚在一起晒太阳玩泥巴的娃娃们看到,不知谁起了头,全都跟着一块乱喊:“小辫子,好妹子。”
“好妹子身边走着个小辫子,小辫子后边跟这个好妹子。”
“好妹子,好妹子,身边走着个小辫子。”
“小辫子,小辫子,后边跟着个好妹子。”
“哦哦哦,好妹子要当媳妇儿了,好妹子要当媳妇儿了…”
不管双旗镇有多少规矩,就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理家长里短的事,往往最易被嚼舌根子。
瘸子的店多了两个小子,孩哥之前磕头叫丈人爹的事瞒不住人,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不背着娃,娃娃们聚在一块,就成了镇子上消息顶灵通的一批人。
听着他们起哄,好妹涨红了脸,本就皮薄的妮子,再没脸皮跟孩哥去遛马。俏脸通红的负气跑回了家。
她用力推门进来,又跑回房间把门摔上。这么大的动静,从灶台后站起来的瘸子一头雾水,夏想也跟着怔了一下,才开口道:“叔,我去找找孩哥。”
瘸子应了一声,还没走到好妹的房门口,就听里头的好妹带着哭腔道:“爹,咱家不要他,赶他走,赶他走。小辫子,赶他走…”
闹不清发生什么事的瘸子却是明白了另一点,好妹看不上孩哥。
夏想从店里出来,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几个毛孩子喊道:“假刀客,见了真刀客吓趴下,却对娃娃干瞪眼。假刀客,见了真刀客吓趴下,却对娃娃干瞪眼。假刀客,见了真刀客吓趴下,却对娃娃干瞪眼…”
这些毛孩子还挺记仇。
夏想确实瞪过他们,是在酒鬼给马钉马掌,他们想围过来看热闹的时候。“你,过来。”夏想指着一个嚷的最欢实的毛孩子说道。
沾了一身沙土,仿佛一只泥猴的孩子吓了一跳,但环视四周发现大人和伙伴都在,嘴上强硬道:“我不过去。”
夏想也不在意,问道:“有没有看到我师弟牵马过去?”
“你师弟,小辫子?”
孩哥打小留的辫子没绞,起初留的意思是为了将他拴住,病魔抢不去,好养活。现在看,确实有条小辫子。
所以夏想点点头。
“他牵着马去镇子外头了。”
爬上镇口的高高土墙,夏想极目远眺,依稀能看到孩哥打马狂奔的身影。好妹像是受了委屈,这小子却一心遛马,怕不是个钢铁直男。
若是孩哥和好妹两情相悦,瘸子想从中阻拦,夏想必定不会让瘸子如愿。但要是好妹不喜欢孩哥,以夏想实际是个现代人,也做不来包办婚姻的事。
日头升高。
刺眼的光照的沙子黄澄澄的。
孩哥赶马回头的时候,夏想从土墙上下来,翻身骑到孩哥旁边的马上,想了想问道:“孩哥,你钟意好妹吗?”
“哥,我还弄不清,她屁股上有没有痣。”孩哥回道。
夏想:“……”
他们从镇外回来的时候,瘸子给皮匠送完皮子,背着换来的半口袋粮,却听坐在门口缝补的白发女人问道:“瘸大哥,听说女婿上门了?”
“是她大伯的娃,侄子,是侄子。”瘸子停住脚步,笑呵呵的解释道。
“是吗,镇上人都说…哎呦。”女人的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飞鞋。屋里朝她丢鞋的男人还怒道:“关你啥事!”
被凶的女人嘀咕道:“问个那事有啥的。”
瘸子讪笑了一下,背着口袋转身离开。
晚上吃过饭,夏想和孩哥回了柴房。
点着油灯纳鞋底的瘸子,朝给他捶腿的好妹说道:“怕是要变天了,今天晚上起个夜,给灶里加点硬柴,可不敢灭了火种啊。”
好妹应了一声。
“好妹,爹…爹不想瞒你,孩哥是来接亲的,是要把你接走做媳妇儿的。”说完看了好妹一眼,道:“爹看不上这号人,不会把你许配给他。”
挑了下灯芯的好妹听了他的话,紧紧的咬住嘴唇,不肯吭声。
“睡吧,爹不会认这门亲的。”瘸子朝她宽慰道。
话说开了的瘸子这一夜睡的极其安稳,孩哥还是那般坚持练子午静身功,一丁点儿没有受到影响。
夏想比他们都先睡着。
早上的时候,孩哥用从好妹那儿学来的方法给肉剔骨,瘸子抱着坛子瞅了一眼,开口说道:“刀入肉,要随骨而行,不能用蛮劲儿。你爹教你练武,就该教你这些。教过没?”
孩哥摇摇头。
“你爹什么都好,就是缺门手艺。”瘸子舀了一瓢水兑到坛子里,伸手进去搓了搓,嘴里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