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
关键时刻,平日里和自己关系极佳的仆射突然就坑了他一把。
可见这狗贼瞄他位子并非一日两日,白费他往日一片真心待他。
尚书令想着,已知自己是不得不走,只怕自己再拒绝下去,会惹来灵皇等人的不悦,倒毁了自己的清名。
何况他官至尚书令,年岁已大,便是留下也升官无望,自己儿子也早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他此番离开了也好。
尚书令想着,终是有些不舍的说道:“陛下圣明!”
言罢,朝臣们早已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其中多有灵皇昏庸无道,林翡蛊惑媚上等语。
更有人直指林翡是依仗美色,名为近臣,实为**,言辞之露骨惹人厌恶。
灵皇坐在上面一个劲儿的皱眉头,太师太傅也频频看向那说话的三公曹尚书。
林翡在众臣之中,听这人越说越是过分,终是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两声,表示他这当事人还在。
可这些老臣却纷纷冷眼看过来,冷声道:
“林大人不舒服么?”
这短短七个字,可端的是阴阳怪气。
尤其还在林大人的大字是特意加重了音调,生怕别人听不见这个大字。
林翡知道,这些人也想高升,也想在灵皇跟前露脸。
而灵皇却胡来一气,上来就逼走了尚书令,又想让他做尚书令,尚书令百般不愿,才最后让他做了仆射。
可朝中多少人,活了大半辈子,却也只是勉强挤进了朝堂。
凭什么他们论资排辈,好不容易才能上来,就林翡和他们不一样,一上来就比他们官儿高。
有说话难听的,自然也有替林翡辩解的。
其中三公曹尚书骂的最欢快。
这让林翡忍不住心中冷笑。
虽然仆射和尚书令区别不大,但因宣皇更重尚书令之权,到使得多年以来,仆射低于尚书。
也使得想做尚书令,先升仆射。
没记错的话三公曹尚书正是原定的下一任仆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断的是官路。
不过仆射也算是台省六尚书的顶头上司,就算他是黄口小儿,对顶头上司这样说话,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必然压不住他们?
林翡想着,却只淡笑着看向骂的最凶的三公曹尚书,笑道:
“翡玉身为晚辈,岂敢不舒服,日后同在台省,还多仰仗您呢。”
林翡话音才落,就听见暴脾气的太傅怒道:
“你仰仗他!你是瞎了眼吗?”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林翡闻言,嘴角微抽,也担心太傅像太师似的,突然就亮出戒尺,抽他两记,但公然撕破脸却不是他的作风。
林翡仍旧微笑着向太傅拱手,又向众人复说道:
“的确不能说仰仗二字,小子虽无知,公未必长者。”
言罢。
三公曹尚书脸都涨红了。
太傅也有些无语的给林翡使了个眼色,只是不让你对他们太过谦卑,你怎么一开口就想把人气死了。
太傅想着,就像三公曹尚书说道:
“你也别生气,你方才妒忌过甚,口不择言,多少读书人不该说的话你都说了,委实不是长者。”
三公曹尚书:“……”
众人:“……”
听了全部的太师:“……”
太傅,林翡话的确很损,但你的话更戳人心窝。
众人一个个都哑口无言,唯有上头的灵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还指着三公曹尚书笑道:
“林翡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你不像个长者,我虽然喜欢美人儿,可我再怎么喜欢生的好看的,我也知道分男女,不似你,什么歪念头都动,什么脏话都说,你是哪门子长者!”
三公曹尚书这才想起来,他方才说的那些污人清白的话,污的不只是林翡,还是龙椅上坐着的灵皇。
三公曹尚书一时冷汗淋漓,台省剩下的五个尚书,开始还附和这人的几位却突然看见三公曹尚书用求救的目光看他们,这几个人都是站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耳聋眼瞎。
开玩笑,林翡说几句,可以不算什么。
林翡加太傅,他们还能顶一顶。
这都又拉上一个灵皇,还有太师装似不管的站在一旁笑。
谁闲的没事干陪你找死去。
众人想着,竟没人多说一个字,便是平日里和太傅不对付的,也不肯开口。
倒是让灵皇觉得有趣,他还以为他说什么这些人都会反驳,没想到这次他说的话,到使得满朝文武都闭嘴了。
有趣有趣。
灵皇想着,心情颇好的一直乐呵起来。
而没多久,去太师府上取圣旨的人也回来了。
这使得灵皇越发乐呵,连忙让人去念圣旨,果然,圣旨里面写的清楚明白,封林氏女为郡主。
众臣如何肯信。
无缘无故,林氏女未曾有功于国,凭什么得封郡主?
但圣旨让底下的众臣看了一遍,不少老臣都能认出来,圣旨上的字迹是宣皇的字迹,盖的印也是实实在在的玉玺大印。
这份圣旨是真的。
可正因为是真的,几个老臣才一个个死死的盯住太师,问道:
“弦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师真的不想回答。
他能说这是他以为他自己的得意门生死了,他以为自己让自己的至交好友彻底绝后了。
他能说他哭哭啼啼的跑到宣皇跟前报丧,让宣皇一时心软,亲手写了这圣旨?
当然不可能。
他虽然不大在意外人的看法,可他的后人不能不在乎,他现在已经是一家之主,他也要为子嗣们铺路。
太师想着,干脆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叹道:
“还记得当年早早去了的林公么?”
“太师!你提林公作甚?”
太师却故作深沉的叹道:“你们还记得早早去了的如海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师却不说话了,只眼神复杂的看着林翡,看着看着,似不忍心再说似的,幽幽的长叹一声,说道:
“翡玉你……罢了,不说了,这只是先皇怜惜旧臣罢了。”
太师言罢,朝中众臣一个个都傻眼了。
好一个怜惜旧臣!
旧臣多了去了,多少旧臣还在牢里顿呢!
你怎么不说!
而角落里却突然有人低估道:“不是年前就有人说吗?林翡也难活几年。”
“确有此事,听说他那胞妹自幼体弱多病,瘦弱的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跑了,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耳力极佳,听的清清楚楚的林翡:“……”
不!
并没有。
他之前无辜昏倒只是魂魄突然离体,现在贾宝玉那蠢物已经在山下哭嚎去了,怎么也不会再蹦跶出来。
而他妹妹也好着呢,病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每日将养的也极好,人都渐渐丰盈起来,虽然瞧着还是娇弱,但也绝不是什么一阵风就吹走的瘦弱病弱。
林翡想着,却并不多说。
毕竟封郡主的圣旨太过稀罕。
便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圣旨,满朝文武俱是不认,便是拿回去,也是京城笑柄而已。
再者,林翡便是被封了仆射,他在这些人眼中也还是个毛孩子,在朝中越是高调,就越是少年不知深浅,就死的越快。
林翡想着,只仗着自己个子长得高,自己也一派的爱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更是做出一副老成沉稳的模样。
但林翡实在年纪不大,能站在灵皇跟前的大臣,年纪不满三十,就已经是罕见。
何况林翡年纪不满二十。
在这满朝三四十岁,四五十岁的大臣之中,林翡便是端的在老成,脸上的青涩稚气也掩盖不住。
这让林翡心中嘀咕,要不要蓄些胡子,就似在北疆那样,让自己胡子拉碴,虽然人人都觉得辣眼睛……
林翡想了想,果断的放弃了。
自己没个一年半载,估计也留不出太师那样透着仙风道骨味道的长胡,那一脸胡茬倒不如不留。
林翡想着,觉得自己近来换上的几身亮色衣衫可以继续压箱底,暗色衣服虽然不像少年所穿,但的确显得人老成些。
少年心事有几分,神游片刻已黄昏。
眨眼间,天色已晚,林翡早早的来宫中,却踏着夕阳归家。
如今林家人也多了,林翡和林翊宝玉三人,在前院吃饭。
黛玉、探春、惜春和巧姐儿四人在后院里一起吃。
只是黛玉更吃的惯南边的菜,如今林家更多的则是黛玉爱吃的饭菜,菜色也多是清淡的,易克化的。
探春等人初时还吃得惯,荣府中的肥鸭肥鸡她们也都不爱吃,可淡淡的吃了几日,到底是吃不惯。
可她们是无依无靠投奔来的,家人都还在狱中,她们在这里已经是养尊处优,又怎能去向黛玉说:
“你们家的饭菜没问道,我们吃不惯。”
她们便是再好,也万万不能说出口。
便也日日跟着吃,虽然不大吃的惯,但林翡总怕黛玉不吃饭,府中请来多位名厨,不必一位日日的做,却是今日这位来做,明日就换另一位。
黛玉补身子所吃的药膳虽然是一个人做的,但每日所吃的饭菜,却不并非一人之手。
探春等人也都吃的出来,可无论是什么人做出来的菜,这菜也都是南边的菜系,林翡请他们来时,也都细细的交待过,太过寒凉的菜不要,不易克化的不要,林林总总是加起来。
使得这些人做菜有些万变不离其宗之感。
但探春等人也不得不赞叹道:“这些人的手也真真是巧,随便一道菜,都做出花样来端出来,不好好尝尝都觉得辜负了这菜。”
黛玉闻言,娇嗔一笑,道:“我不大爱吃这些,他就给厨房的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那些人日日换着花样来做饭,只是这些花样虽然多,可吃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黛玉说着,笑看丫鬟们来收拾碗筷,一面由着绿袖等人来给她擦手儿。
探春等人也是如此,不多时,林翡来了,原来是宫中这几日统一发了些小玩意儿,特意送来给黛玉拿着玩耍。
至于封郡主的圣旨。
满朝文武到底不肯认下这份圣旨,众臣们能看出圣旨的真假,却抵死不肯承认这份圣旨的效力,不肯命人去林家宣旨。
林翡敢担保,若非拿出这份圣旨的是他,只怕伪造圣旨,大逆不道,的罪名他是跑不了。
林翡想着,也只是一笑,管什么郡主不郡主,不是郡主,黛玉也是林家千娇百宠的金贵姑娘。
而林翡的态度,也表现在林家下人的身上。
探春是个精明人物儿,原本她见林家内宅干净,还当是林家人太少,就这两个主子,到底不比荣府这个奶奶那个奶奶,这个姑娘那个姑娘。
可渐渐,探春看的更多了,才知道,原来林家和荣国府从根上就不一样。
荣府号称怜贫爱下,底下的大奴才好比主子,甚至比主子还得脸,完美的印证了什么叫宰相门前三品官。
可林家不一样,林家规矩是第一位,主子要守规矩,奴才也要守规矩,林家同样怜贫爱下,但林家不留欺主之仆。
探春在林家这些日子,还隐隐担忧,便是她们几个不会有人来欺,可当初因为宝玉,黛玉受过惊吓。
林家的下人若是因此生怨,岂有宝玉的好果子吃。
可探春差了一个性格单纯的小丫头去看,小丫头回来还带了一盒子胭脂,说道:
“郡主,宝二爷虽然傻乎乎的,但听说是您让我去看他,他就把胭脂给我,让我带来。”
探春闻言,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后来又偶然听见几个婆子说话,才知道。
原来宝玉不改旧时爱吃胭脂的毛病,和丫鬟们嬉闹,偏林家家规严禁这一项,贾宝玉猴上去粘着丫鬟们想吃丫鬟们口上的胭脂。
丫鬟们清楚规矩,又想他虽然生的乖觉,却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且已经家破沦亡,每日往往都是疯疯癫癫的,便是有那心思不正的,也决计不肯理他。
偏贾宝玉不管这些,一时疯疯癫癫,似喜似怒,在花阁中追着姑娘们嬉闹,可他觉得欢喜,花阁中的丫鬟们可不觉得欢喜。
大家都不相熟,林家男子有不纳妾的规矩,更严禁丫鬟主子乱来,不规矩者,直接发卖。
贾宝玉疯疯癫癫,不管规矩,拽着一个丫鬟就闹着吃胭脂,把那丫鬟吓得大哭,好在众人齐力把贾宝玉推开了。
可仍旧把把那个小丫鬟吓得够呛,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差点没这样过去。
几个婆子说着也有些愤愤的,想说几句贾宝玉的坏话,却又心有顾忌,终究只说道:
“可怜那丫头大病一场,今后怕是再也不敢去花阁了,别处那里有花阁采花来的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