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说完,便说自己困倦欲睡,袭人等人便忙服侍他睡下。
因宝玉自此全当不知藕官之事,再不提她,芳官虽然想再提一提,奈何袭人示意她莫要说,芳官也只能忍着。
偏次日几位太太下午便命人将藕官带出去买了,芳官得知,知道便是提也无用,便也不再说,藕官之事,也便自此完了。
虽然这也是后话了。
如今林翡闻言,只是一声轻笑,也不言语,眯着眼睛继续睡。
次日一早,林翡本欲早早出去,并不打算惊动袭人等人,却忘了此处乃贾宝玉的房间,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拿走。
林翡也只能等袭人起来了,向袭人问道:
“我的衣服可有备下?”
袭人才打着哈欠穿好衣服出来,睡眼朦胧的,还没注意到林翡。
林翡这一开腔,顿时把袭人吓得惊呼出声:
“啊呀!”
但袭人喊完才认出是林翡,心悸之余,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原来是翡大爷。”
林翡无言,只指了指自己单薄的中衣说道:
“可有我的衣服?”
袭人闻言,便笑道:
“翡大爷昨日的衣服已经让人送下去洗了,这里倒是没有你的衣服。”
袭人说着,忽见麝月晴雯也都出来了,因听闻林翡无衣可穿,便商议着,先用宝玉未曾穿过的衣服给林翡穿了。
林翡并不急着出去。
只是如今身在荣国府,贾宝玉早已不必早起问安,但他还是需要每日一早去拜见老太太、贾赦、贾政等人。
如今马上就到了问安的时候,若是去晚了,只怕荣国府的诸多不安分的又会背地里说闲话。
林翡想着,便也答应了。
袭人便连忙去问来宝玉,宝玉还未醒,迷迷糊糊的便答应了,袭人便拿出贾宝玉未曾穿过的新衣,一色的鲜艳华服,彩绣辉煌。
林翡所穿的衣物,素来是暗色,少有鲜艳的颜色,即便是鲜艳的颜色,不会以明珠红玉金丝绣衣,翠羽点绣。
但林翡才欲拒绝,袭人、晴雯、麝月三人就已经一拥而上,将一件件衣服穿在林翡身上。
林翡欲拒绝,但袭人等人围的太近,素来不与女子接近的林翡一时僵立在原地,袭人三人便一人穿衣一人系带,更有一人打水来为林翡擦脸。
林翡呆立着,被她们精心装点,隐隐还能听到晴雯压低来的轻笑声。
“早知道翡大爷生的俏,只是素来不善穿衣打扮,果然今日换件衣裳就大不相同了。”
麝月也低笑道:“这下可更把宝玉比下去了。”
只有袭人小声劝道:“两个祖宗,你们可少说两句吧。”
袭人说着,忙忙的推林翡坐下,替林翡选了配衣服的金冠戴上,又习惯性的拿起宝玉常用的二龙戏珠金抹额想给林翡也勒上,但拿起抹额又想起什么似的一般,又把抹额放下。
林翡以为袭人终于放弃,却不想袭人转身拿出一根镶着红翡金抹额出来,笑道:
“这根原来太艳,我瞧着不太配宝玉,便不常拿出来,我看翡大爷人白净,这根倒是正好。”
袭人说着,就亲手拿着抹额过来。
林翡呆坐不动,鼻尖溢满温润的有些发腻的香气,林翡一时有些发怔,刚欲避开,袭人就已经凑过来,在林翡面前伸出手,将往林翡的头上勒,林翡便看着袭人玉颈渐渐逼近。
林翡僵硬的越发厉害了,偏晴雯在他身后伸过手来,帮他扶着头上的冠子,一时林翡前后皆是人,躲不能躲,一张脸也就红透了。
林翡只得紧闭了双眸,任袭人三人给他装扮,好不容易感觉这三人罢手,林翡才有些心有余悸的睁开眼睛,却见宝玉袭人四人都站在他正前方,一个个笑嘻嘻的看着他。
林翡脸上烧的越发厉害。
刚要走,却听宝玉说道:
“想不到翡弟不用丫头伺候,原来是碰见了就会脸红,难怪多年以来你只自己洗漱穿衣。”
林翡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给老太太请早安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林翡去时,黛玉探春等人皆已经到了。
王夫人等人更是早在里面伺候了。
林翡向黛玉几人问了声好,便欲走,却不想黛玉一边拉着他过去,一边回头笑道:
“今日打扮的这样好,竟也走的飞快,也不让我们瞧瞧。”
黛玉说着,便将林翡拉到探春几人面前,笑道:
“我就说他素日故意穿那些深色衣服,好在我们面前充大哥呢,你们瞧瞧他现在的样子,还哪有什么深沉呢。”
探春也捂嘴儿笑道:“这一看就知道是宝玉的衣裳,想必是他昨日昏了,衣裳被人拿去洗了,一时没衣裳穿,就穿了宝玉的。”
宝钗也笑道:“往日之听人说他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素衣不染俗,是真真的如玉君子。那些个就嫌他素,说他寒碜,如今他这身衣裳,只怕那些嚼舌根的,就要说他是‘锦衣纨绔’了。”
宝钗说着,又笑了一声,又听探春笑道:
“可不是,这下连穿着,也都金尊玉贵起来了。”
林翡不惯和她们玩,便只笑着奉承几句。
却忽然见宝钗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丫头,眉心有一点胭脂痣,人也是粉雕玉琢,便侧眼望去,这动作到引得众人一愣。
宝钗便笑道:“这是香菱,原是我哥哥的姨娘,因我哥哥外去了,我便做主让她跟着我了。”
林翡便笑道:“薛大姑娘勿怪,我曾师承贾雨村,有一次见他那里有一个小姑娘的画像,他就告诉我,他有一个恩人姓甄,名费,字士隐。说这甄士隐只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只是三岁那年被拐子拐了去,这小姑娘的眉心就和你们这香菱一样,有米粒大的胭脂痣呢。”
宝钗闻言,便笑道:“天下人何其多,许是恰好一致,也未可知。”
林翡也是一笑,偏香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流着泪上前问道: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哦名字啊!”林翡装作回想的模样,好一会儿才说道:
“闺名甄英莲。”
香菱闻言,越发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忍不住哭道:
“我总算知道自己身系何人了。”
香菱说着,几乎不曾哭厥过去。
众人见她哭成这样,怎么不知香菱就是那甄英莲了,一时宝钗也有些慌乱。
偏这边哭成这样,贾母等人也都过来了,见是香菱哭成这样,一时也纳闷。
就有一个老婆子说道:
“是翡哥儿看着香菱姑娘眉心的胭脂痣,想起他师父贾雨村的恩人被拐走的姑娘也有一个这样的痣,就说了出来,原来就是这香菱。”
贾母闻言,连连念了几句佛,说道:
“这可真是巧事。”
王夫人也跟着念佛,直说这是天缘凑巧,就让人给香菱擦泪,等香菱渐渐止住了泪,才细细的问香菱。
只听香菱说道:
“我还知道些极小时候的事情,只是我早已记不大清了,之前我问起那拐子,那拐子也只说我做梦,说我不过是过不下去的农户家买过来的三岁丫头,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香菱说着,又哭了起来,哭道:
“我也只记得自己原来姓甄,母亲姓封,记得自己住在葫芦里。那拐子就骂我,说我是做梦,说葫芦里怎么住人。我也觉得可笑,偏我又实在不知别的,家住何处,祖系何人,一概不知,每每我也只当自己是做梦,如今才知我只是忘了。”
林翡便在旁边问道:“母亲姓封?”
香菱便说道:“我只记得我被她抱着,听见几次有人喊封夫人,她答应了。”
林翡闻言,便点点头,笑道:
“那便无误了。”
贾母等人顿时向林翡看过去,只听林翡笑道:
“我那时觉得那甄英莲可怜,便向家师细问过,那甄士隐嫡妻姓封,姑苏人士,家在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旁,想必你口中的葫芦,是你小时候家人哄你说的。”
林翡说着,笑道:
“说来家师原本只是你们隔壁葫芦庙里寄居的一名穷儒,便是进京赶考的钱财都尽是你家资助。可这风水轮流转,时至今日,你落得如此,也是真可怜见的。”
林翡说着,又向宝钗笑道:
“你哥哥也是好造化,原先我听家师说起这甄英莲之母,称她为封氏孺人,说你甄家本来也是当地望族,你哥哥能以她为妾,也是幸事。”
林翡说完,又对香菱说道:
“只是你们甄家也是可怜。自你被拐走之后,那葫芦庙起火,烧了封宅。虽有田庄,但因世道不平,不得已折边了卖出去,投奔岳丈。只是识人不清,后来渐渐穷了,甄士隐又跟着道士和尚走了,你们甄家如今也只剩你母亲了。”
香菱闻言,只是哭,哭着给宝钗跪下,哭求道:
“好姑娘,我只求您肯让我回去见一见她,便死也无憾了!”
宝钗闻言,见众人都看过来,便心道:
她这般可怜,若是就这般拒绝了,未免不妥,若是允了,只怕哥哥回来难以交待,且她本来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也有些身份,若是仍旧当良妾看待也不行了。
宝钗想着,又见薛姨妈也在,就对香菱说道:“你也不必求,若是真的,不必你说,我也要去求了妈,让她命人带你认祖归宗去。”
薛姨妈闻言也连忙说道:
“好孩子,你是个苦命的人,只要你真是那甄英莲,我必定是要让你回去认祖归宗的。”
众人见此,也都为香菱抹眼泪儿。
林翡话到这里,谁还不知道林翡说的是真呢。
偏林翡此时又笑道:“说来是真是假倒是好认,那封氏孺人的丫鬟娇杏后来被家师扶正了,如今还在京都,她必定认得甄英莲的。”
贾母便连忙对鸳鸯说道:
“你还不去请。”
鸳鸯那里知道贾雨村家在何处,正想询问,就听林翡说道:
“之前家师去北疆赴任,奈何死在任上,舅舅怜他家小无依,就安置在……处。”
鸳鸯闻言,连忙就去了。
让一旁的薛姨妈面色微变,偏她正欲说些别的,就听黛玉哭道:
“哥哥,既然是师父的恩人,你一定要帮她。”
林翡顿时笑了,笑道:“自古天地君亲师,我岂能不帮的。”
薛姨妈闻言,心中越发沉甸甸的,只是面上不好漏出来。
偏贾母又已经命人备好了早饭,众人的早饭也都在这里吃了。
等早饭吃完,众人又聊了几句,欲散之时,贾夫人娇杏就已经被请了过来。
众人就忙催着香菱过去。
因鸳鸯并未说香菱之事,那娇杏本不知贾母为何叫她,又见香菱的容貌和封氏像了六分,模样也是小时候大致的模样未改,更有眉心米粒大的胭脂痣。
娇杏忍不住上前抓住香菱的手,惊讶道:
“大姑娘!”
鸳鸯就笑道:
“我在路上可没说为什么叫她来,这下可就没错了,这香菱,就是甄家姑娘甄英莲了。”
薛姨妈也只得上前说道:
“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苦命的孩子,可我竟不知你如此命苦,这可真是苦了你了。”
娇杏也抹泪起来,说道:
“多年以来,我们找也找不见你,原来探向你竟来了此处,那拐子可真是挨千刀的,可怜你爹娘忧思成疾,如今远在阊门城外,如今只有你娘,也不知如何了。”
娇杏说着,也哭了,伸手探向香菱眉心的胭脂痣,察觉这的确是天生的,才顺势将香菱抱在怀中,哭道:
“只恨那天杀的霍启把你抱出去拐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你是怎么过来的。”
香菱道:“我自小被他们养着,前几年被卖给薛家,如今我已经是薛大公子的妾室了。”
娇杏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这娇杏本就是不忘本,且有几分见识的女子,多年来一直感念自己不能助封氏寻回英莲,故而心中有愧,如今听香菱如此说。
娇杏许久才说道:
“当年你爹爹虽然不喜功名,却也有官职在身,你母亲也是七品孺人,虽然你父亲已经去了,你也不该与人为妾!”
娇杏说着,因并不知薛姨妈等人,见贾母被众人拥簇着,又最老迈,便猜她是史老太君,就上前一步,跪在贾母面前,诉求道:
“小妇人拜见史老太君!”
贾母忙命人去扶,那娇杏便说道:
“老太太,我家姑娘是个苦命人,可她出身甄家,虽然那甄家如今没落了,可祖上也是有不凡之处的,本是那江南豪族甄家的分支,也算是显贵过。还请老太太放了她,她们家只余这一个女孩,是断断不能与人为妾的。”
贾母闻言,心中一时无语,便指向薛姨妈,笑道:
“这是薛家太太。”
薛姨妈闻言,也只好说道:“香菱是我儿子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