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你所说,小武不是武沧澜的孩子,那……他生父到底是谁?”苦茶大师并不爱探人隐私,所以之前从没有问过,然而目前状况有异,孙武的身世关系大局,不得不问。
“这个嘛……大师你和凤婕的交情,现在说不定还比我要好,这问题你真想知道,就去问她,最起码……你不会挨耳光。”
陆云樵苦笑说话,皇城决战时,小殇的锦囊中说,凤婕受到天魔施暴,这才有了孙武,带孙武到梁山泊认祖归宗,不愿离开。这个情报一度令自己怒不可遏,愤怒得失去理智,不过,天魔在此战中的异常表现,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确认这情报只是小殇为了刺激自己战意的”善意”谎言。
既然孙武的父亲嫌疑人不是武沧澜,也不是天魔,更不可能是自己,那么,应该还是之前的大热门,西门朱玉吧?
“不过……那孩子也说过,西门与凤姐儿之间没发生过什么,那到底……唉,伤脑筋,要是凤姐儿肯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阿弥陀佛,云樵你想这问题都想了十几年,怎么就不试着去弄清楚呢?”
“………不好说,或许……因为整个谜团拖得太久不揭晓,我已经没力气,也不想知道了。”
看陆云樵一脸兴味索然的表情,苦茶大师晓得不该再谈下去了,但为了大局,有句话还是要先问清楚。
“那么。你已经确定,战胜朝廷之后,由袁少侠来开创新王朝……”
“不不不!”陆云樵微笑着摇摇头,”想要作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他当然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袁氏王朝,不过这孩子可能近几年被我整疯了,有一段时间还在研究什么共和立宪政体,说不定……到时候会给我们一些惊喜。”
说着,陆云樵缓缓闭上眼睛,”这些年来,我除了修练。就只作了一件事,深深掘土,灌溉施肥,如今……终于快要到收成的时候了。我……真是等太久了。”
讲这些话的时候,陆云樵的表情非常复杂,快慰、轻松、满意……苦茶大师认识这个男人多年,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这么复杂的情感,这……也就表示。当年那个单纯的年轻人,确实已经不在了。
刚才,苦茶大师一度感觉陆云樵的话不尽不实,有所隐瞒。如今这感觉更为强烈,陆云樵这个完全放手的安排。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自己的不安预感就与此有关。
“云樵……你……”
“如何?大师觉得有何不妥?”
“你……你说老衲偷菜已经退流行。跟不上潮流,结果你自己就在玩种菜?什么掘土、什么发芽的,你根本是口是心非啊!”
“呃………如果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啦。”
皇城之战结束后,最受各方瞩目的,就是参战三方的动向,特别是三名参战者的生死存亡,尤其重要。
三名参战者中,要说最受人注意的,那始终还是武沧澜,不管怎么讲,他是当今天子,若他身亡,天下大势受到影响,必将开始剧烈动荡,牵连最广。
同盟会动用一切力量,就是想弄清楚,皇帝到底是失踪了?还是什么状况?而在战斗结束的数小时后,终于有了具体消息,皇帝并未失踪,已经被救了回去,正在疗伤,但更详细的状况就一切不明。
理所当然,武沧澜的伤势,是秘密中的秘密,所有人无分朝野内外都想知道,却又都无法探知,为此,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奔走,试图早点把具体情报弄出来,只是面对那座戒备森严的研究大楼,暂时谁也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消息外泄,武沧澜与银劫现身后,就被移到专门进行法宝开发的研究所,那边不但各种机械设备齐全,更动用了最高层级的保安,哪怕是平时,那里也是最难入侵的所在,更别说把警戒升高到红色的此刻。
而且,武沧澜所待的地方,是当年龙葵仍在时所用的专区,里头有一堆龙葵逃亡前刻意留下的机关、禁制,碰也碰不得,拆也没人够本事拆,只好就这么留着,列为禁区,不许旁人擅闯,但今日却被莫名其妙地启动,反过来成为武沧澜的保安利器。
为何这些机关、禁制,会忽然被解开?没有人知道,但应该不是武沧澜或银劫两人解的,因为这两人一个瘫痪、一个濒死,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力气去解封印,再者,他们也没那个技术,虽然可以凭力量强行破之,可是机关禁制被破除后,就彻底毁去,无法像现在这样再利用。
对于这些疑问,本来在研究所内的专家、高等技师们都满心不解,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人都更关注武沧澜的伤势,即使是这些与世界隔绝,几乎不问世事的研究员,都能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武沧澜若有万一,中土即刻变天,大武王朝可能一夕崩溃,连带在研究所工作的他们都受影响。
站在他们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大武王朝能够延续,不管坐在帝位上的人是善是恶、是贤是愚,只要能够按时发薪水,研究费用给得痛快就行,在这一点上,武沧澜其实是个很够意思的老板,无奈,这位老板此刻的状态不妙……
正确说来……是很不妙。
克里普镎是大武龙族的最高机密,如此要命的弱点。倘使被人晓得,可能就是一场灭族之祸,所以除了历代的族长,还有极少数的核心人物。就连普通的皇族子弟都没资格知晓此物存在,更别说其他外人了。
若武沧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求助旁人,情愿自己躲起来想办法,翻书找典籍,秘密进行研究,试图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灭口不是万全之策。一百次灭口行动中,难免就有一两次出个什么意外,要是灭口的目标人数多,行动中有什么闪失。给人跑了出去,又落在敌对势力手里,秘密就此传了出去……那可就要命了。
类似龙葵这样的走脱案例,在武沧澜与银劫的记忆中,虽不多却绝不是没有。后果都很麻烦,所以,尽管这两人杀人灭口绝不手软,但碰上真正机密的大事。他们宁愿亲力亲为,事前保密。好过事后灭口这种不牢靠的作法。
但这次没有办法了,武沧澜瘫痪。形如他半身的银劫重伤垂死,没有人可以指挥主事,不管泄密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此刻都顾不得了。至于灭口什么的,武沧澜也并不关心,自己的命未必能保住,若自己一死,什么天下大势都与自己再没关系,管他机密外泄会给大武龙族带来多少麻烦,那群无能的东西,由得他们灭族死绝吧……
为了自救,武沧澜躺在一座复杂的生化治疗仪上头,一张类似床的软榻旁边,有着许多复杂的管线,末端或是针头、或是放射光线,以不同的方式施行治疗,这不是龙葵的作品,也不属于龙葵的研究范畴,是研究院近几年开发出的先进仪器,紧急搬过来供武沧澜使用。
针头有部分插入武沧澜体内,释放电流,刺激穴位,又或是直接打通郁结血脉,配合多种不同注入能量的放射光线,施行治疗,让坏死的血肉活性化……在之前的研发过程中,这种生化治疗仪确有奇效,虽不能说起死人、肉白骨,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复杂伤势,比九成五的医生都管用,所以武沧澜没有召来御医,而是把希望赌在这台仪器上。
结果……莫名其妙的机器,委实令人失望,一轮治疗之后,效果就是几乎没有效果。
这笔帐也不能全算在治疗仪上,毕竟治疗仪所能处理的,是一般人体的伤病,但克里普镎进入大武龙族的肉体后,血脉筋肉迅速僵化,夺去武沧澜对肉体的操控权,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僵化的筋肉更开始木质化,表层既薄且脆,轻轻一碰,居然碎裂开来,这种伤病……普通人类哪里会有?机械处理不来,再正常也不过,别说这台先进仪器搞不定,就算把所有御医找来,也只有束手无策、等着挨宰的份。
武沧澜也清楚当前所遭遇的困境,素来嗜杀的他,这次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下半道杀人的命令,周围的人暗自揣测,会否皇帝陛下遭遇打击过重,已经意志消沉,了无生趣,已经没有杀人兴致了?
这个推测与事实之间的差距,可真不是普通远,以武沧澜的性情,若自己真的必死无疑,别的不好说,下令让整个研究院里过半人员陪葬,这都是作得到的,之所以他未下杀令,正是因为他还没放弃抗争,更晓得眼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假若自己失去冷静,放任情绪暴走,狂怒、激愤、失望……那不用等其他外敌发难,自己就要完蛋了。
正因为这样,武沧澜以极大的定力稳住情绪,确保所说的每句话、所作的每个决定,都是处于绝对理智的前提下,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再冲动鲁莽的本钱,自己不但输到家了,还连能够修正自己冲动错误的友人都倒下。
自己的身体,武沧澜所了解的比那些研究员、医生都要更多些,克里普镎入体之后,迅速僵化血肉,自己不能动作肢体,但凭着一身绝世武功、阿鼻血的强化效果,真气在不受操控的情形下自动运转,抵抗着克里普镎的入侵,减缓血肉僵化的速度,若非如此,现在就不会只是肢体僵化……所有典籍之中,也从未记载克里普镎入体后,会让大武龙族肢体僵化,因为所有人都在短短时间里,肢体木化、石化,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千百块。
截至目前为止,武沧澜还保住性命,除了真气仍在顽抗,保住腑脏、经络未受侵害。另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克里普镎没有侵入心脉。
陆云樵竭尽全力,在武沧澜胸口打出血洞,天魔更拼命把克里普镎打入胸口血洞,就是想让克里普镎进入心脉,瞬间毙命,但克里普镎流至心脉时,却被一股莫名力量挡住。始终无法进入心脏,若非如此,武沧澜早就死透了。
这股护住心脏的力量,经过确认。就是武沧澜拍入胸口的三根金针。这三根金针的本来意义,是为了阻住阿鼻血的最后融合,却不料起了意外作用,成为武沧澜保住性命的最后防线,这件事最初让武沧澜生出强烈的讽刺感。
‘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镎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
这个稚嫩的女声。事发后反复在武沧澜的脑海中响起,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危急关头沉没入地时,意识受到一股极强的催眠力量影响。凭着极大的定力,这才没有昏昏晕去,朦胧中又看见一道身影,在前方拉着自己与银劫飞快移动,这身影变化不定,一下大、一下小,似乎是一个会变形的奇人。
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脱离地下,回到地面上,这才看了个清楚,手拽两条奇异光索,在地下拖着人高速移动的,是一个表情极冷的短发小女孩,只不过和普通孩童相比,她眼神中透出的森森寒意,不仅不似孩童,简直就是某种冷血生物。
‘大武王朝的皇帝陛下,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真没想到……不,我该说,真感谢老天,让我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您。’
这个口出不逊的女孩,武沧澜晓得她是谁,打从她出生开始,就掀起大武王朝连串事端,说是灾祸之源,这话一点也不为过,自己更早已下了命令,无论银劫怎样力保,都一定要杀掉这条漏网之鱼。
可笑的是,那个非杀不可的死剩种终于出现,用一种近似耀武扬威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已经没有能力把她怎么样。别说瘫痪后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即使是不曾受伤的十足状态,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单单就只是这么一眼,过去所有与这女孩的相关报告,全部可以作废了,这个丫头……很难杀。
一生中会战过各种强敌无数,敌人好不好对付,武沧澜一眼就看得出来了,这个丫头的力量也许不怎么样,但从眼神与气质来看,她就是那种非常难杀的顽强敌人,平常时候,若没有极大的决心,付出相当的代价,绝对杀她不了,更不用说此时此刻。
所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在身前,用嘲讽的冷笑表情,睨视着自己,这是身为王者的莫大屈辱,不过,当王者无力守护自我尊严,摆什么臭架子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你……想做什么……’
照理说,对救命恩人应该要表达谢意,但横看竖看,这丫头也不像是为了什么善意才出手救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后头,致谢大可不必了。
‘堂堂的大武皇者,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失望啊……陛下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也许当你了解自己身体的确实状况以后,就会想死了呢。’
像是一个最优秀的生物学者,小殇把克里普镎入体后的种种害处作了解释,武沧澜的反应极为冷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直至末了,这才淡淡扔出一句,”我没有太多的反应,你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怎么会呢?你有什么反应与我没关系,我也不要你的反应,武沧澜好大的名头,说话想法居然和三岁小孩差不多,真是挺搞笑的,文武百官有没有常常夸奖你是个幽默的皇帝啊?”
小殇道:”我所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你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会亲眼见到什么是地狱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错,只要有人照料,别自己找死,活过九十岁绝对不是问题……你会有一段很漫长的人生,真是让人……好羡慕了。”
这是充满恶意的讽刺。武沧澜不会听不出来,却也不至于肤浅到因此发怒、失控,他仅是冷静地看着敌人,一语不发。而这个恶毒的丫头也没再多话,拉动光索,把两个大男人像没有重量一样轻易拖走,没多久就进入研究院,将武沧澜、银劫扔在大门口,造成骚动,自己则趁机进入研究院的禁区,把那些封印解开。待武沧澜等人被移入后,调整至可以使用。
黄泉殇为何能解开这些封印?这点武沧澜没有兴趣知道,反正理由不外乎两个,要嘛是她才能卓越。远远超出当年的龙葵,随手便把母亲留下的封印解去,要嘛就是她与龙葵有过联系,从母亲那边得知了破解封印的方法……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对武沧澜来说都不是好事。
‘皇帝陛下。在这里,相信你的手下会把你照顾得好好,往后的人生,你就慢慢享受吧。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镎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所以如果有一天生无可恋了,我提供你一个比上吊自刎更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三根心针拔出来,不用半分钟,你就只剩下渣了,连火化都不用,超级环保!’
小殇微笑道:’另外,我刚刚检测过,你服用的阿鼻血,确实是有毒的,你够聪明,用金针把阿鼻血封住,阻止了最后的融合,但也因此让毒素长留体内,只要把心针起出,这股毒素与克里普镎并发,你可以试试看,是哪一种让你更爽快些?或者,说不定也有以毒攻毒的效果,让你伤势尽愈,武功还增强十倍,飞天成仙也不一定。’
武沧澜脸色铁青,小殇的奚落令他怒火中烧,只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让自己更加耻辱,他唯一可以作的,就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
‘陛下一身牵系中土气运,请务必以国事为念,保重龙体,不要做出什么让敌人看扁的事才是,民女告退了,后头要是有机会,我还是会再来玩,顺道探望陛下,陛下可千万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好。’
小殇笑了一笑,道:’陛下保重,虽然想要你命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过以您现今这副模样,如果太早驭龙殡天,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大感失望的,哦,我忘了您一生顽强,从不让敌人称心如意,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去死吧。’
扔下这句话之后,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武沧澜确信,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再见到这女孩,因为她身上就是给人一种不会善罢罢休的感觉。
与她对峙的过程中,武沧澜一直保持冷静,没有露出任何冲动失态,会让人看不起的举动,尽管如此,武沧澜却极为不愉快,因为对面的敌人不是天魔、不是陆云樵,不是任何与自己同级数的强敌,只是一个从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种,无论自己怎么镇定、怎么维持王者威仪,光是自己不得不听她的奚落,却没法反击,不能一拳打碎她的脑袋,这就已是失败到极点的耻辱了。
若可以,武沧澜很想问一句,就是这女孩为何不对自己下杀手?甚至也不用动手,她只要不出手救人,自己早被天魔补刀杀了,她为何要出来救人?这让武沧澜委实百思不解。当然,乍看之下,她似乎就是想看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拖着一条贱命,活得比狗都不如,还要面对后头的诸多打击,比单纯把人杀了,更要能让人痛苦……
这解释说得过去,不过里头似乎仍有些怪异之处,这个……就不用去细想了,比起那女孩在打什么主意,眼下还有更多的麻烦事……自己一倒下,再也无法压制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与同盟会的战争也将处于劣势,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自己将亲眼目睹王朝的崩溃……
如果这个王朝是被自己亲手摧毁,那倒没有什么,自己从不吝惜任何代价、任何损失,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有如一个废人般躺着,眼睁睁看着许多敌人与自己人,一步步过来将帝国蚕食鲸吞,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就非常糟糕了……
武沧澜静静地躺着,看着上方的银色壁顶。不停地思考。思考,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事……
千百念头纷至沓来,但却没有一个能让眼前情势好转。一个也没有……力挽狂澜需要奇迹,但奇迹却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而且,失去了力量,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那么危险,周围不管是哪个人,都有可能刺杀自己,最糟糕的是……他们全都有下手的动机。
皇宫不安全。内侍不可靠,大臣、妃子都信不过,就更别提那群对帝位虎视眈眈的凤子龙孙,若让这些人出现在身边。自己恐怕没有几刻钟好活。这还是首次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天魔类似,周围没有半个人可以相信,况且……放眼中土域外,要找一个比自己、天魔更多仇家的人。只怕十分为难……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吗?
不晓得思考了多久,耳中出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一名负责治疗的医生,战战兢兢跑来禀告。昏迷许久的银劫统领已清醒,要求谒见陛下。
“哦。醒了吗?”
武沧澜淡淡回了一句,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银劫的伤势极为严重,新旧伤一起爆发,早已远超过他一身修为能负荷的范围,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运气不错,但……这也就是好运气的极限了。
腑脏俱碎、经脉尽断,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样的伤基本上没有得救。过去西门朱玉、孙武都曾数度创造过这种奇迹,但奇迹的引发,需要外在条件配合,眼下的宫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说得明白一点,朝廷内外找不到这样的国手医者,那些人也不可能来此为银劫施救,所以……
接到通知的武沧澜,顾不得自己的样子难看,立刻命人抬着自己出行,来到银劫所在的急救病房,在病房里头,武沧澜看见了银劫,他周身插满了管线,使用着最先进的治疗仪在急救,这些治疗仪对武沧澜没多大作用,但对于银劫……似乎是有些效果的……拖着性命的效果……
“陛下,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微臣可以放心了。”
银劫躺在床上,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出自他口中,就是一条该死十次的大罪。
单从外表上看来,银劫的状况沾不上一个好字,周身缠满纱布,纱布下犹自渗血,他之前为求提升力量,又急于求成,冒险修练的水银毒剑,是非常偏门的武技,本身杀伤力虽大,可是若碰上高手,一下子把水银毒素迫得逆流;又或是自身内息失控,水银毒素在体内四窜乱走,那就形同自杀。
当初陆云樵出手逐走银劫时,就注意到了这个致命缺陷,发招伤人之余,更不忘留下一股暗劲,打入银劫体内,为他制造隐患,在这暗伤痊愈之前,若遭外力引动,伤势加倍爆发,内息失控,毒素散入四肢百骸之中,神仙难救。
“银劫,你……”
武沧澜难得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问银劫,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但假若真有这种方法,自己现在应该看到众人在紧急抢救银劫,而不是任他肌肉溃烂,血流不止,仅用纱布简单缠遮,一副争取时间,简单交代后事的模样。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我们的资源欠缺,手下又只有研究员,没有天才,但十几年来,投了那么多钱下去,总还是有点可用技术的。”
银劫平静道:”破损过度的肉体,是已经没有得救了,但如果立刻把头砍下,取出大脑,单独放在培养槽里,或是与机械结合,等日后时机成熟,再造新的肉身,这方法是可行的。”
武沧澜没有答腔,因为这方法看似可行,连他自己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却没有半点实行价值。
取出大脑,放在培养槽中或与机械结合,这样子的生命型态,别说没有身而为人的尊严,甚至算不上是人。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拥有如今的修为,那并不是单纯勤修苦练就能达到,如果抛弃肉体,一切归零,这比死还难受,武沧澜晓得自己绝不会选这条路,银劫的想法应该也与自己相同。
“………朋友,看起来,这次你是死定了。”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