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落魄。
安红韶只一眼便红了眼眶,并不是心疼潘泽宇,而是心疼自己。
他们相处多年,他是不得不藏拙的表少爷,她是父亲早去没有依靠的庶女,他们有数不清的曾经,可偏偏,他却能毫不顾忌的抛却。
现在的潘泽宇,还不是那个权倾一方的潘大人,他如今只是一株任人踩踏的野草。
安红韶缓缓的收回视线,真的解气啊。
潘泽宇抬头也忍不住看向安红韶,眼前的安红韶锦衣华服高高在上,只一眼便让他垂下头去。
然后忍不住升起了一种,想要将她重新拉入泥潭的冲动。
张氏看不懂安红韶眼底的恨意,只是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好心情的抬了抬手,示意下头的人退下,满意的享受着潘泽宇的痛苦,安红韶的心疼。
“大晌午的,我倒是想知道,有什么能让你不顾规矩的跑进来?”上午落了下风,此刻倒是觉得又涨了回来,声音里待着得胜的慵懒。
安红韶回过神来,先是规矩的冲着张氏做了个福,而后又冲着立在旁边的潘泽宇轻声唤了一句表哥,便利索的转过头去,“民以食为天,我这自然是天大的事。”
安红韶说着,让冬青将食盒摆在张氏的饭桌上。
二房这边用的是小厨房,菜品精致,样数有多,比安红韶好这边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食盒打开,安红韶直接将带土的盘子搁置在张氏的眼前,“这是厨屋刚送来的,我着实没这个福气享用。”
手微微的一转,原本放在张氏跟前的盘子,便落在安红韶的跟前了,“府里事多我也理解,若是婶母管不过来,我相信,莫要我说母亲了,便是我也能帮帮婶母。”
说完,便从食盒的最下面,将自己的那套碗筷放在自己跟前。
眼前的菜,她瞧着什么好吃便用什么。
张氏扫了一眼盘子上的土,双手交叠冷笑了一声,甚至都连面子都没做,厨屋那边都没问话,随即张口就来,“厨屋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犯过错。倒是你们娘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就是为了中馈的权利,便抓了一把土想要陷害我?这手段,也太嫩了些。”
这是上来就倒打一耙?
安红韶哼了一声,连理会都没理会,筷子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小羊排骨上了。
冬日里,就数这一口羊肉让人吃的得劲,里里外外的暖和。
张氏说完看安红韶只顾着低头吃,心里不由的上些火来,“怎么,被说中了,无话可说了?”
“婶母今日从祖母屋里出来,可去了大厨房了?”安红韶抿了一口汤,缓和刚刚的那股子饿劲,这才慢悠悠的问起。
“我每日里这么忙,哪里得空去去大厨房,你那个娘,不是在给你要嫁妆吗?”张氏抱怨了起来,总想着有什么错先安在李氏的身上才好。
“那婶母将院里的小厨屋关了?”安红韶不紧不慢的跟着。
“你这丫头心思歹毒的很,我用了十几年的小厨屋,你凭什么想关?”张氏觉得,安红韶定然没安好心,每一句话都在算计二房。
当下便急得跳脚。
安红韶为自己舀了一勺子豆腐汤,豆腐鲜嫩着实美味。
喝了几口才又说道,“婶母一不去大厨房,没不吃大厨房的饭,从哪知道大厨房从未犯错?我若诚心想寻婶母的晦气,此刻这盘子该是送到祖母那边的。我这就是好心好意的过来提醒婶母,这平日里大厨房偷奸耍滑是小,可若是习惯了,等我成亲那日他们再犯错又如何是好?”
安红韶说着,壮似苦恼的又端起汤碗,“祖母她老人家常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要是让连家人知道了?”
安红韶笑着摇头,“祖母都下命令让堂哥参加科考,将来入仕,在连家眼里,他母亲连个厨屋都管不好,这不是给堂哥脸上抹黑吗?”
说完之后,安红韶觉得那手里的汤都比之前的好喝了。
张氏被气的脸一阵红一阵,“你在威胁我?你寻个好男人你就不起了?”
说起男人,张氏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潘泽宇,“没用的东西!”
眼前的那个沾了土的盘子,直接照着的潘泽宇砸了上去。
菜,撒了潘泽宇一身,潘泽宇连躲都没躲,只是红着双眼看向安红韶。
“你吃大厨屋的饭菜,你说大厨屋如何?”怒气冲冲的斥责潘泽宇。
潘泽宇冲着张氏抬起了手,依旧端着书生礼,“回姑母的话,大厨屋饭菜可口,从未出过过错。红韶表妹也要肚量大些,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冬日里尘土飞扬的,许是误会。”
清冷的声音开口,配上这幅皮囊,文质彬彬。
他倒是聪明,知道张氏冲着他发脾气,那便是让他开口劝安红韶。
得饶人处且饶人,多好的词啊。
安红韶低着头,专心的将碗里的汤喝完,随即缓缓的放下碗。
抬头,很认真的看向潘泽宇,“听闻少时,潘家落魄养不起儿女,便将女儿送与张家养。潘家起来后,这养女倒是有骨气的,也不攀附权贵,而后来,潘家公子意外离世,潘表哥便来投奔并未同过屋檐的姑母。“
安红韶啧啧两声,“潘表哥啊,我同你的身份到底不同,安家赏你一口饭吃你便该感激涕零,可是我不同呀,我是安家正儿八经的主子。厨屋的活,她能干便干,干不了便滚,没理由让我这个主子,迁就一个贱婢!”
安红韶眉目一转,“不过,潘表哥是读书人,将来还指望您来指点我堂哥学识,这个面子我总要给的,晌午的事就作罢了,若是晚膳还有人闹出幺蛾子来,那我便去求祖母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