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位大法师的意见打底,在研究所建好、格雷特看到战俘们被捆着押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发表什么抗议了。他只是在门口一站,【观命术】和【侦测魔法】轮流开启,指指戳戳:
“这个病了,送去那排房子。”
“这个快死了,送去第三排房子。”
“这个正常。”
“这个……等级太高了吧?骑士以上会干扰实验结果的!带去那边!”
“哎!别打!——打伤了会影响实验结果的!不许打!”
“这个……嗯?”
这个好像是个神职人员?
要另外关起来么?或者禁掉他的施法能力?会祈祷、会治疗也会干扰实验结果的……
格雷特忙忙碌碌,指点不停。大门另一边,林恩抱着个笔记本,刷刷刷刷,记录不停。脚下,特洛卡先生蜷成一团,已经胖了大大大大的一圈……
迭戈被一根粗粗的草绳捆住双手,一步挨一步,一步挨一步,艰难地走到研究所大门口。在土着战士的吆喝下站定,十个人一串,翘首等待命运的宣判:
他要死了吗?
他今天会死吗?
独眼奥伯死掉了,在那一战的时候,被一个土着战士,挥舞着石头做的斧子砸死了;
金牙巴勃罗死掉了,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火球炸中,当场就糊了;
笨蛋唐托也死掉了,那个总是怪叫着,挥舞着钢刀,第一个跳到别人船上大砍大杀的家伙,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丛林,踩中了一条蛇。被拉起来的时候,就不行了……
他们一条船上,从船长到水手五六十号人,连他在内,只有十几个人活了下来,被土着押着塞进地底牢房。
没几天,他们的船长、水手长和大副,都被拖了出去。他们船上,满打满算,最强的三个……
船长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船上的木匠,船上唯一会几句土着语的人,试探着问了一下看守的卫兵。得到的答案是,“他们啊!被送去祭神了!”
“祭神?”
“就是被神吃掉啊!”卫兵咧开嘴,摇曳的火把光芒下,一口又黑又黄的烂牙,分外瘆人:
“就是送给神灵——拖到金字塔最顶上,一刀,剖开胸口。”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下,非常恶意地冷笑着:
“把心脏挖出来,再把头砍下来,脑袋砸破,掀开头骨露出脑子。血用来和玉米饼,做成贡献给神灵的口粮……别急,再过些日子,就到你们啦!”
一个牢房的人里,有人当场就晕了过去,有人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有人撞墙……宁可死在牢房里,也不要死在邪神嘴里!
被邪神吃掉,是没法升上天堂,没法回到光辉之主身边的!
然而迭戈没有去寻死。
不是觉得会有人来救他,也不是期待还有什么转机。而是因为,他还有弟弟!
他可怜的弟弟唐纳,比他小两岁,比他身体弱。从小就跌跌撞撞跟在他后面,跟着他放羊,跟着他捡柴,和别的男孩子打架的时候一起冲上去,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退缩……
后来,他们一起上船,一起来到新大陆,一起成了海盗。一起跟着船长来到雄鹰之国,又一起打了败仗狼狈逃窜。
弟弟断了一条胳膊,流着血,抢吃的抢不过别人,却没有死——弟弟没死,他也不能死!
和他一样没有去寻死的人,他们牢房里还有十七八个。关押了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终于,他们被拖了出来,十个串成一串,跌跌撞撞,赶向城外。
艰难的跋涉两天以后,变成了更加艰苦的爬山。天不算热,太阳却是火辣辣的,只晒了两天,迭戈脸上、身上就爆起了一层层的皮,有些地方甚至晒出了水疱。
好在押送他们的人还算心慈手软,或者说,好歹以让他们活着为目的。走一程,停下来,让他们趴在小溪边喝点水;再走一程,再停下来,一人丢一个玉米饼子。
走得慢了,也呵斥,也上脚踹,也抽鞭子,但不会把人往死里打……
迭戈就扶着弟弟,捧水给他喝,递玉米饼子给他,在他要绊倒的时候拉他起来。这些天的囚禁,和高强度的跋涉,让唐纳的胳膊肿得更厉害了,人也开始发烧说胡话。
很多时候,迭戈不得不用力拖着他,拽着他走,还要避免碰痛弟弟断掉的胳膊。到地方就好了,希望到地方就能好点儿,既然之前不会杀他们,那现在也不会杀……
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上坡下坡,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有个人指指点点,从他们里面挑出一些人来,而另一位战士则站在队伍边上,举起石刀——
刷!
刷!
刷!
一刀一刀,削断连接着十个人的草绳。有些人被带向左边,有些人被带向右边。而唐纳,则被门口那个人挑了出来,往旁边一指——
“唐纳!唐纳!”
迭戈猛地扑了上去,却被旁边的战士一脚踹翻,踩在地上。忽然,那个把唐纳挑出来的人“嗯”了一声,勾勾手指:
一道白光落下。唐纳的呻吟声立刻止住,烧得通红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迭戈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悚然:
异教徒!
异教的施法者!
异教的魔鬼!
不等他想出该作何反应,唐纳已经被拽了起来,推到那个异教施法者面前。施法者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挥了挥手指——
然后,唐纳就被推到了迭戈身边,与队伍里五六个人一起,被推着、搡着,赶进一条幽深的通道。
“你!你!你!进去!”
“你!进去!”
他们一个一个,或者三个五个,被分别塞进不同的房间。这一次,兄弟两个被粗暴地分开,塞进相邻的两个房间。铁门关上的前一刻,迭戈扑到门上,奋力摇动:
“唐纳!唐纳!这里怎么样?——你们要把我弟弟怎么样?”
“我这里没事儿!”
片刻,弟弟奋力大喊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墙壁,闷闷传来:
“他们把我单独关一间房……隔壁有个土着,不过他和我用铁栏杆隔开,打不到我……”
迭戈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有心转动视线,打量周围:
这间房间里也有个土着,被锁在墙角的秸秆堆里,脸上烧得通红,看着非常没有精神的样子。秸秆前方摆着一个水罐,一个浅浅的陶碗。
角落里一个木桶,可能,也许,是收集排泄物用的?
两人之间,并没有铁栏杆或者任何阻拦,是抬腿就能走过去的距离。
“你!给他喂水!喂吃的!照顾他!”哐当一声,铁门最底下,一个半尺高的小窗打开,推进两个不带半点花纹的陶罐。一罐水,一罐玉米和南瓜混合的糊糊,看起来勉强够两个人吃。
又是哐当一声,小窗关回去、落锁,门外,有人高声大气地嚷嚷:
“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
把我们放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照顾那个土着?
既然这样,何必让我们跋涉那么久,从城里一直折腾到这儿?在城边找个地方,不是更好?
迭戈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自己的命和弟弟的命在这里,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卷起袖子干活。给那个土着喂水,喂吃的,用秸秆蘸水给他擦额头,免得他活活烧死……
不同的境遇,发生在一排房子里,不同的战俘们身上。有的战俘被关进一间屋子,和生病的土着用铁栏杆隔开,微风不断从土着这边吹向战俘这边;
有的战俘被和生病的土着关在一起;
有的战俘,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房间里密不透风,然而到处都是土着穿过的衣服和排泄物;
有的战俘,被注射了生病土着的血液——刚开始发烧的;发烧已经缓解了的;再次烧起来,病势沉重,甚至开始大口大口呕血的;又或者渐渐开始痊愈的;
也有的战俘,被和生病的土着用铁栏杆隔开,微风从战俘一侧吹向土着一侧,房间里,被悄悄放进了蚊虫、跳蚤、臭虫或者虱子……
每个项目少则五组,多则十组。1-2级职业者,3-4级职业者,骑士以上,还有罕见的施法者。光辉教廷的人,山下抓来的土着战俘,应有尽有。
格雷特尽可能把实验方案设计得齐全一些。反正,他也不缺战俘,不是么。
“怪不得你能研究出水痘、狂犬疫苗这种东西。”海因斯大法师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格雷特的研究方式,看了一遍,啧啧赞叹:
“实验设计得太全面了,我都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对了,这些战俘,等用完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肯定要治好他们的啊!”格雷特想也不想就回答:
“用他们做实验已经很过分了,让他们感染完,肯定是要治好的!嗯……治好以后么……反正不可能交回去,都治好的人了,再拿他们去祭神,太奇怪了!”
“也行,反正以后还有其他很多实验要做。”海因斯大法师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想了想又笑道:
“对了,你想好给这个研究所取什么名字了吗?”
“啊?”
格雷特真没想过。研究所?整个雄鹰之国,甚至整个新大陆,不就这一个研究所吗?还用得着起什么名字?
以后说到“新大陆的研究所”,或者“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应该就是指这一座才对!需要取名字以作区分,那都是后来者的事情了!
“没想好?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海因斯大法师开玩笑似的说下去。格雷特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起什么名字?
黑鸦沼泽研究所?
瘟疫研究所?
不,我是不会答应这种名字的!
“你看,你的研究所,刚刚建立,已经救了那么多人。”海因斯大法师轻飘飘地甩出个建议:
“那么,就叫【保护伞研究所】怎么样?”
格雷特:!!!
大法师阁下,您是想把雄鹰之国整个干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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