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姐姐，你是因为足球好玩才走到今天的么？”陶持一试图岔开话题。
桑珊摇头——“好玩”是给自己和哥哥打开了通往足球的大门，但是我们之后历经过的那些冷眼嘲笑、失败挫折，甚至断腿……那可一点也不好玩。
“你是想说——丁徐诺现在不是因为好玩才继续踢球，所以叫我不用担心吗？”桑珊心心念念的还是丁徐诺。
陶持一忙摇头，她把右手食指搁在嘴唇上蹭了蹭，没有说话。
“那你是想提醒我——我们队现在急需快乐元素？”桑珊追问。
“不是呢~珊姐姐。我只是个记者，你们才是专业教练——我怎么会乱提建议呢？”陶持一摇头浅笑。
桑珊现在满脑子都是丁徐诺呢！她期待地看着陶持一——那你说点不专业的建议也行。
陶持一现在压根就不想给出任何建议，她只是想岔开话题——桑珊作为一个专业教练，她应当清楚，她们现在只能职业的去面对这一切。
桑珊不是不够职业，而是当她知道了丁徐诺的故事、收下丁徐诺那天开始，她就对这个可怜娃倾注了她全部的同情与关爱。
现在的桑珊有点像个为孩子乱了方寸的年轻妈妈——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一点。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个大龄剩女。
陶持一必须要出大招才能转移桑珊的注意力了，她忙说道：“就刚刚，上头有位大人物指示我们，去集中报道一所农村学校——就昨天，他们的球队在一个不懂足球的体育老师带领下，夺得了市足球比赛的冠军。”
“体育老师这么狠吗？是历鲲鹏这种，还是他们踢的是低幼年龄组。”所谓关心则乱，陶持一的这个话题，成功地把桑珊从关心则乱的境况中拉了出来——她恢复了思考能力。
陶持一微笑着点头：“肯定不是老历这种，要完全不懂球才更有噱头。就是一所农村小学，他们用体能……”
这正是她在犹豫着，要不要拒绝参与这个集中炒作的原因。
做出指示的这位大人物，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不会去管这件事对于基层青少年训练的指向是否科学，他就是要抓住这次偶然来告诉基层学校——你们不要担心缺专业师资，更不用担心缺场地缺资金，你们一定要相信快乐足球。只要有学生参与进来了，都快快乐乐地踢起来了；那么校园足球就能热起来；你们就能成功！
然后在他的鼓动下，经媒体这么跟风一炒作——短期内，中国肯定会涌现出更多的校园足球队。这对中国足球目前薄弱的基础来说，也许并不算太大的坏事。毕竟么，连不懂球的体育老师，甚至踢野球的家长都能进到校园足球当教练，这不仅降低了足球的门槛，更能直接推动民间足球文化制造出校园足球热。
只要校园足球热起来了，踢球的孩子自然就会多起来。
踢球的孩子多起来，足球产业自然就会跟着运转起来；那么足球的流量和热度就都有了！
这位人物还说了几句貌似靠谱的话，“你们看冰岛那么小一个国家，都能到世界杯潇洒游一游，这是为什么？就是他们的业余足球发达啊！他们的国家队里的一些业余球员都比咱们某些国脚强”。
这话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陶持一知道——冰岛的业余足球，可能也有一群不懂球的体育老师和踢野球的家长在参与，但是他们绝无可能操刀青少年足球训练。何况，人家那是经过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足球文化沉底形成的全民足球；他们的业余甚至比咱们的专业还专业！
用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中提到的一万小时定律来说——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需要一万小时。那么，冰岛的球员球迷们，大部分都经过了一万小时的正确足球锤炼，然后成为专才了。
可是，这位大人物似乎没有去想——如果是不正确的一万小时呢？
陶持一担心，如果在这样盲目宣传下产生的足球热，最后催生错误的足球文化，把本来就薄弱的中国校园足球里那最后的一点专业都给烧跑了，那可怎么办？现在这大数据时代，绝大多数人可都是跟着流量热度去走的。
“这也许并不是件坏事！至少投给校园足球的钱会多起来，参与的人会多起来。更关键的是——感兴趣、觉得好玩正是一件事情最好的开始，也能成为孩子们做好这件事的动力泉源。”桑珊从陶持一思索的眼神里读懂了这个问题，她给出了自己的观点，“然后，再由专业的人教会孩子们——他们真正要做好一件事，更得学会专业——喜欢的事，用正确的方法去做。”
陶持一眼睛一亮：“对！你说的对。”
桑珊接着认真地看着陶持一，讲出了她另一个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那天历指导说王弋昊不能现在就去欧洲。我回去想了很久——他说的对！我们两个当时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都是感性大于理性。”
陶持一点头——这个她也想清楚了，还真是这样子。
她们只考虑到了王爸这一拨老男孩的热爱和梦想，以及去足球少年去欧洲更能涨球这个事实。却没有想过，这条路对王弋昊来说是不是正确的。
桑珊接着说：“低幼阶段是培养孩子兴趣和扎实基础的阶段，有些不懂球的体育老师和踢野球的家长，他们确实有可能通过快乐足球或者身体足球，实现带一拨孩子挑战专业足球并战而胜之的目标——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专业。”
陶持一对桑珊心悦诚服——她去年离开童路遥先生举办的“足球小子”栏目，就是隐约觉得这个模式似乎哪里不对；尽管她非常敬佩童路遥先生对足球无怨无悔的付出。
听桑珊这么一说，她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有了更多的明悟。
童路遥先生带领的“足球小子”实力强劲，他们的U9年龄段甚至能在同英国、西班牙的职业俱乐部同龄梯队的较量中，不落下风。
照桑珊的话说，那就是——童路遥先生做的这件事，为培养中国孩子的足球兴趣做了巨大贡献，在他们的帮助下，确实有很多的中国孩子打开了那扇通往足球的大门。
但是接下来，还是得由专业来帮助这些孩子更好的走下去——毕竟，世界第一运动的足球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低幼这个阶段的。
陶持一很高兴——这才是她最佩服的珊姐姐。
“纳尼，这就是咱们国家的校园足球？”一口半生不生的中国话，打断了陶持一和桑珊的交流。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梳着发胶的寸板少年，正一脸不屑地看着球场上训练的中雅足球小将们。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衣裤，看起来很讲究。
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当他看见桑珊和陶持一在看他时，他立刻九十度鞠躬以表歉意。
这是个日本人？桑珊和陶持一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