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鲲鹏心情沉重地结束了与章然的通话。
于他而言,接下来将是一个难眠的漫漫长夜——他感动于张江影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仍在为覃鹰劳心劳力。此刻,他再去为自己虚度的八年时光而后悔已是无益,他需要好好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刚刚,是章然泼下的冷水,使历鲲鹏得以从星火足球俱乐部快速发展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再次认清自我;也是张江影那不死的铿锵玫瑰精神,使他意识到自己应有的担当。
思虑再三,历鲲鹏还是决定先给黄校长打个微信视频电话,他相信与黄校长开聊有益。
黄校长则一如既往地没有辜负历鲲鹏的信任。
在俱乐部高速发展可能存在隐患的问题上,黄校长坦言他已经这么一把年纪了,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在自己的任期内,中雅附中就是为星火足球俱乐部的球员提供优质教育资源的服务方,绝不会去左右球员的未来。
黄校长也在点历鲲鹏——在自己卸任以后,中雅附中能不能延续与星火的合作这个问题,那其实应该取决于星火足球俱乐部自身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这恰恰应当是星火会员们去努力的方向,这是问题,更是动力。
他做好教育;历鲲鹏管好训练;桑珊指挥好比赛;金爸经营好俱乐部……,每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把事情做好,一起壮大星火,实现各自事业与星火俱乐部发展共赢。
到那时,若中雅附中不与星火合作会是中雅附中的损失,就算更换了校长又如何?——就算中雅附中真的不再与星火合作,那时星火也不愁没有合作对象。
至于杨帆远、王弋昊他们会不会成为商品,那首先取决于他们愿不愿意成为商品——会员制俱乐部决定了他们的非营利性质,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而且,俱乐部与学校并非二难选择,商品与艺术品也并不冲突。
关键在于,历鲲鹏做好历鲲鹏该做的事情;金爸做好金爸该做的事情;每个人做好自己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好自己的专业事,在不违背星火足球俱乐部宗旨的前提下。
在如何恰到好处地表达对张江影的敬意问题上,黄校长让历鲲鹏看到了金爸的专业。
黄校长邀请了金爸,把他与历鲲鹏的二人连线改成了他们三人之间的视频会议。
金爸指出,做好青训才是对张江影这样的功勋名宿最大的敬意——这一点刚好与章然不谋而合,虽然历鲲鹏并没有向黄校长和金爸提起过章然的想法。
事实上,张姑娘肯见章然,而拒绝见历鲲鹏、桑珊。究其原因就是章然与张姑娘在青训(包括女足)领域多年互帮互助结下的深厚情谊——这是历鲲鹏这个躲了八年足球的宅男错失的东西。
金爸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覃鹰应当是辽东青训出品,是张江影的心血之作;不然,她也不会在生命可能终结的时刻,特意把再次陷入麻烦的覃鹰给喊回去当面教导。
对于这样一位可敬的足球人,星火足球俱乐部理应表达自己对她的最大尊重——尊重并不一定要见面,也可以合作。
金爸决定去一趟辽东——他不去见张江影,而是去见另一位在张江影心中相当够分量的辽东女足名宿韩熠。
第一,金爸会带去星火足球俱乐部和会员们的一点心意——张江影要去美国治疗晚期肺癌,那肯定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金爸会把星火的心意交到韩熠手里。
这是全星火对像张江影这样的足球名宿的尊重与期望——至于这笔心意能有多少,金爸明天就会征求会员意见并开展募集工作。
第二,金爸会代表星火与韩熠就青训(包括女足)互帮互助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覃鹰是双方合作的开始——培养好覃鹰,培养出更多的覃鹰——这是星火的态度,也是张江影愿意看到的未来。哪怕,也许,张江影有可能会如覃鹰他爸那般“家祭无忘告乃翁”,但这也是能令张江影含笑的未来。
计议已定,大家各行其是。
对历鲲鹏来说,他该做好的事,就是在明天下午要进行的星沙市校园足球锦标赛(初中组)中,带队踢好八进四淘汰赛,力争战胜对手西雅中学队,顺利晋级四强。
历鲲鹏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桑珊,把张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她。
他没想到的是——桑珊已经知道了,而且表现得特别冷静。
章然有章然的圈子,桑珊自然也有桑珊的圈子——张江影的足球启蒙老师马致远也是桑珊在国青队时的教练。他在今天获悉张江影即将赴美治疗晚期肺癌时,就毅然决定把后天要举行的一个足球推介活动,改为“铿锵玫瑰慈善赛”。所以,桑珊几乎是与章然同时知悉了这个消息。
桑珊告诉历鲲鹏,她已经与马老师沟通过了,她不会去看张姑娘——在张姑娘人生的重要时间关口,她不去给张姑娘添麻烦,做好张姑娘期待自己做好的事,就是自己对张姑娘最大的敬意。
“大叔,不管怎样,女足张姑娘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桑珊平静地道,“成为她,超过她——这是她对我最大的期待,我知道。”
历鲲鹏沉默不语。虽然他懂这个道理,所有人讲得也都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桑珊此刻的表现不像是桑珊——更像是王弋昊。
“大叔——我没事。”桑珊见历鲲鹏不说话,她依旧平静地道,“张姑娘离世界冠军只差一步,我已经上不了场无法亲手去完成这个愿望——我希望我们能看到‘他们’举起我们的冠军。”
“如果‘他们’做不到呢?”历鲲鹏蹦出这样一句话。
“那就让‘他们’不留遗憾。”桑珊依旧平静,态度如陶持一般温和,“明天的淘汰赛,我们也不要留下遗憾。”
“不论输赢?”历鲲鹏继续这样轴着,他知道自己在找事。他总觉得眼前的桑珊很不桑珊,他想成为她的宣泄点。
桑珊很坚决:“不论输赢!因为,明天我们的比赛‘她’会在。”
“张姑娘?”历鲲鹏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张江影怎么可能在,她肺癌晚期!
但是历鲲鹏马上醒悟过来,他赶忙抢在桑珊发声之前,大声说道:“因为覃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