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被请来，燕正还不至于如此恐惧，但他是被两位弟子反剪了双手带过来的。
且那两位弟子他认得，隶属戒律堂，是戒律堂堂主裴善的左膀右臂。
“掌门，师父，为何如此对待弟子？”
燕正声线之中带着不安，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自家师尊萧长老。
掌门独孤云达还没出声，反倒是萧长老大喝一声。
“逆徒！你蛊惑阿言，让他推小顾掌门落水一事已经败露！阿言如今不再痴傻，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你如何狡辩？”
一番话，表面叱骂，实则是将如今情形完完整整地告知给燕正。
燕正心中骇然。
阿言竟然不傻了？
还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
尤其是见如今的形势，掌门应当是选择相信阿言，自己辩驳的余地极为有限。
再看眼前的顾漾漾和阿言，他们面色红润，看上去应当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与其辩驳一番惹得掌门震怒，倒不如直接认罪悔过，有自家师尊萧长老求情，自己受点小罚也就是了。
思索片刻之后，燕正当机立断。
“弟子知错！”
他跪在地上，倾身伏地：“弟子只是见顾掌门与师尊在迎客厅门口起了争执，便一时意气，想要给顾掌门一点教训，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不慎害她落水。”
“事情发生之后，弟子瞬间醒悟，心中满是悔恨，任由掌门责罚，弟子毫无怨言。”
这一番言语诚恳至极。
独孤云达面色稍霁，能知道自己的错漏，不推脱，还算有救。
萧长老适时道：“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独孤云达知晓他维护弟子之心，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道：“知错是好事，不过究竟如何处置他，还得看小顾掌门的意思。”
漾漾小手捏着下巴，神情苦恼，认真思考了好久。
“小顾掌门想得如何了？”
漾漾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我实在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他哪里改了？”
“啊？”
“人要撞墙了，想起来拐弯了。东西涨价了，知道要买了。犯错被抓起来了，知道悔改啦？”
燕正听她这意思，是不打算放过自己，抬眼恳求地看向她：“顾掌门，我真的知错了，心中懊悔万分。”
漾漾冷冷地看着他，粉白小脸上十足的严厉：“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怕受罚了。所以，我不会放过你。”
她态度坚定。
恶人，是不值得被宽容的。
“可你这不是没事吗？”
“我没事是因为我有本事，而不是因为你手下留情。”
漾漾握住苍枯老人的手，心中有了底气，问独孤云达：“独孤掌门，我想要鸩毒宗把燕正交给我，任我处置，旁人不得再置喙半句。这便是我的要求，只要您答应，这事到此为止，再不涉及其他，您觉得如何？”
这个要求，提得很合理。
但，弟子是宗门的未来，尤其是燕正这般修为不俗的亲传弟子。
把他交出去，对鸩毒宗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损失。
独孤云达举棋不定。
“掌门，不可啊！”萧长老急了，一旦把人交出去，后续便脱离了掌控，“燕正他是我的亲传弟子，修为不俗，整个宗门的弟子里，他的实力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这事他确实错了，罚得多重都行，唯独不能把他交出去！”
一边是萧长老的请求，一边是漾漾的要求。
独孤云达夹在中间，神情为难。
恰好此刻，苍枯老人猛地咳了几声，呕出一口血，本就枯瘦的面庞，顿时苍白如纸。
漾漾吓了一跳，她连忙扶着苍枯老人，扬起小脸查看他的情况，眼神里满是担忧。
“苍枯爷爷，你怎么啦？”
为了寻漾漾，先前苍枯服用过碧水毒丸，之后又一直忙着，没时间解毒。
此刻毒发，心肺传来爆裂般的痛楚。
他气势虚弱下来，周身的防备也卸下去，漾漾这才透视到他心肺之中有一片碧色蔓延。
“是毒？！你中毒了？”
漾漾百思不得其解。
苍枯爷爷可是世上最厉害的医者，为何会中毒呢？
“是碧水毒丸，服用碧水毒丸之后，可以不受天河之水影响，只是这毕竟是毒，毒发之时如锥心刺骨，痛楚万分。他一心救你，所以主动向掌门要了这毒服下。”
“解药呢？”
“没有。”萧长老遗憾地摇摇头。
但是眼底却多少带了一些幸灾乐祸。
漾漾捏紧了拳头，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萧长老的挑衅之意。
“不过苍枯前辈不是一般人，自有解毒之法，赶快送苍枯前辈回房静修解毒吧，这可耽误不得。”
萧长老自顾自地安排起来。
苍枯老人摇头：“我不走。”
他一走，这些人不知道如何欺负小漾漾。
没自己在这里镇着，妖魔鬼怪都要吃了她。
“爷爷，我送你回房。”漾漾却很坚定。
“可这边，”
“这边我能应付的，”漾漾扬起小脸，挤出一个微笑，“反倒是苍枯爷爷你在这里，漾漾都不好意思张牙舞爪地欺负他们了。”
将苍枯老人送回房，漾漾匆匆往回赶。
她额发濡湿，脚步凌乱。
显然已不如之前镇定。
萧长老还在殿内念叨：“希望苍枯老人顺利解毒，不然我们修仙界可要损失一位大人物了。说起来，苍枯老人这么大年纪居然受了这样一茬罪，也不知顾掌门心中会不会愧疚？”
这话，恰到好处地落在漾漾耳中。
漾漾乌目黑沉沉的，在那眼睛深处，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倘若细细看去，便能察觉，那团小小火焰，同她先前在天河之水源头触碰到的神力，同样闪着细碎金芒，高不可攀。
话说到此处，萧长老心里打鼓。
顾漾漾这孩子实在是不一般，自己多次挑衅，她都没有恼怒出手。
要知道，此刻正是谈判的关键时刻，倘若她动怒出手，便是落了下乘，从轻处置燕正的事情就有得谈了。
“会的。”小奶音响起。
“什么？”
“会感到愧疚的。”漾漾歪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所以，我更加不可能放过燕正了呢，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