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9年7月8日,顿河畔巴音郭楞小镇附近,来自杜尔伯特部的蒙古千夫长图日根正在帐篷里接待来自东岸的尊贵客人。
巴音郭楞是一座新建的城镇,位于后世着名的顿河畔罗斯托夫对面,顿河南岸。自从东岸人下大力气游说,并把蒙古人“骗”到这里来后,那些来打头站的杜尔伯特部牧民们一下子就看中了这里,并在这里设帐建庙,将其变成了附近区域的统治中心。
这里原本有一些俄罗斯移民定居。他们多是北方活不下去的农奴,在沙皇的默许下逃亡至此,将其艰难开垦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的很多边疆土地都是通过这种模式开发出来的,即由逃亡的农奴负责开荒,被沙皇收买的哥萨克提供保护并时不时出击征服更多的原住民,将其纳入俄罗斯帝国的统治之中。
因为俄罗斯的农奴体制,农民们并没有人身自由,且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下、地主压榨酷烈等因素,他们的生活相当悲惨,于是每年都有很多人逃亡至偏远地区,依靠开荒维持生活。毫无疑问,贵族和地主阶层是非常痛恨这些人的,因为他们自己的领地上还有大量荒芜的土地呢,又怎么可能容忍农奴们出逃呢?不过有意思的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沙皇却乐于看到农奴们偷偷离开家乡,前往远方定居,因为这其实是在变相增加帝国实际控制的领土面积,将更多的人纳入沙皇的直接管理之下,同时还削弱了贵族们的实力,好处多多。
所以,我们便看到了很多年来沙皇一直在默默支持着农奴们追求自由和幸福的举动。但囿于俄罗斯的体制和国内的形势,他也无法公开支持这种行为,毕竟农奴私逃是很严重的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按照法律是要追捕回来并狠狠惩罚的,故沙皇只能一边明面上打击这种行为,一边暗地里支持着,犹如精神分裂一般。
但不管怎样,俄罗斯帝国巨大的领土就是这么一步步来的。农奴加哥萨克,向来是开疆拓土的好搭档,伊凡雷帝时期对乌拉尔山以东的扩张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以负责任地说,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俄罗斯农民,如果好好追溯祖宗八代的话,基本都是逃亡农奴。但现在时过境迁,沙皇支持,贵族们也不好过分追查,因此大家都洗白了,成了当地的合法居民。
顿河及高加索地区的俄罗斯人的来源要更复杂一些。其中既有逃亡农奴,也有当年征服此地的俄罗斯军人的后裔,当然更少不了哥萨克的后裔了,总之是一锅大杂烩,很难区分他们是怎么来的了。
大部分俄罗斯移民居住在顿河以北,河南面的并不多,且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在于这里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与俄罗斯人势力犬牙交错的区域,很难说这里是属于哪方。俄罗斯人移民至此,很可能遭到当地忠于奥斯曼帝国的附庸部落的袭击,风险较大,故在俄罗斯帝国彻底消化顿河以北区域,拿下顿河出海口的亚速城之前,俄罗斯人不太可能在这里取得什么像样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所以,这就注定了当蒙古人赶着牛羊、骑着战马来到此处后,俄罗斯人几乎无法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就杜尔伯特部这一万多帐压过来,哥萨克也只能望风而逃,而逃不走的俄罗斯农奴要么被蒙古人杀害,要么被他们掠为奴隶,处境悲惨得很。
比起抵抗微弱的俄罗斯殖民势力,当地对蒙古人造成最大威胁的,说起来还是那些血统混杂、落后愚昧的部落了。这些高加索人对新来的蒙古人非常不友好,认为他们与哥萨克一样,是来抢地盘、是来奴役他们的,因此反抗很是激烈。
不过在东岸人的鼎力支持下,这些反抗的部落的下场都很悲惨。蒙古人并不是什么宽厚仁慈的民族,他们在对待敢于反抗自己的人时十分凶残,动辄杀人屠城。因此,在东岸人转交了大量缴获的俄制兵器(甚至包括不少青铜火炮)之后,杜尔伯特部便凭借优势的兵力、良好的装备以及丰富的战争经验,在高加索山脉以北、顿河以南的辽阔区域内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时间攻破了无数的部落,杀伤了数以万计的当地居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自认为强大敢于冒头的反抗部落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些被征服部落的土地自然归了蒙古人,他们的牛羊和财产也都被悉数抢去,人民惨遭奴役。后来,也是在东岸使者的过问下,这些部落的幸存者们才被统一关押了起来,然后成了杜尔伯特部牧民与东岸人交易的筹码:一个需要用奴隶换武器装备和生活用品,一个国内需要大量炮灰开荒做苦力,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
奥斯曼帝国也曾经派官员过来阻止过。不过蒙古人对他们并不买账,奥斯曼人虽然愤怒,但考虑到如今帝国面临的艰难局势以及东岸人的居中斡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他们现在无法将大量兵力集结到这里来,蒙古人也答应向他们上贡一些财物,那么这事先就这样吧,以后再说。
如今设在顿河之滨的巴音郭楞小镇就是蒙古人与东岸交易的一个重要口岸。东岸人的商船在此靠岸,然后将各种物品运到蒙古人的帐篷内,蒙古人则将奴隶转交给东岸人运走,生意非常繁忙。巴音郭楞的统治者图日根是一个残忍好战的人,骑术卓绝,经验丰富,曾经在伏尔加河流域常年和哥萨克互怼。在他心里,这些白奴们都有罪,男人都该死,女人都该成为蒙古勇士们的战利品,不过现在他们刚到这片没几年,离不开东岸人的支持,因此只能将这些白奴们拿去换一些好东西来了。
今天由于东岸共和国哈吉租借地的警备司令吴翼飞前来拜访,因此本来正在外面打猎的图日根便赶了回来,在帐篷内招待东岸贵客喝奶茶,顺便商讨一番下一阶段的生意。
“图日根,你现在好大的名气啊!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你闲不住,时不时带人去河北(指顿河以北)劫掠俄罗斯人的村庄,杀人无数。这样下去,俄罗斯人怕是很快要来找你的麻烦了。”喝完一壶奶茶,吴翼飞直接拿衣袖擦了擦嘴,揶揄道:“你可知道,俄罗斯人很快就又要集结大军南下乌克兰了?他们可以轻易动员十万人以上,这十万人里,哪怕是一小支偏师,也足以把你的屁股踢爆?”
吴翼飞和图日根也是熟人了。两人一个马匪出身,一个是蒙古强盗,脾气也很像,因此平日里的关系处得不错,说话自然也很随便了。这会图日根听吴翼飞这么一说,眼睛一瞪便道:“十万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这里有一万多帐,全部动员的话,至少可集结一万五千精骑,沙皇舍得在关键时刻派几万人来打我们?再说,阿玉奇汗也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决定向这边扩张势力了,马上土尔扈特本部和和硕特部也会派人过来,我们可以拥有将近两万名勇士。哥萨克又不是没见过,以前经常打交道,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是个混人,我不该跟你谈这些的!”吴翼飞一听便扶额叹气,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俄罗斯人上次惨败后,士气便很低落。而且这次出战,复仇的意味更强些,而且准备还没上次那么充足,他们怕是搞不定那些鞑靼人。但是我说,你们也别这么自大啊!俄罗斯是大国,可以输很多次,但你们却一次也输不得,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行了,我这次也不是来和你辩论的。”一看图日根又要反驳,吴翼飞立刻摆手道:“听着,图日根,我这次是奉高文刚特使的命令来和你们议事的。高特使知道吗?大人物!跺一跺脚就能让黑海震三震的大人物!他打算让你们加入到奥斯曼帝国的阵营,与他们的军队及克里米亚鞑靼人一起抗击可能南下的俄罗斯军队。不要你们打正面,那是鞑靼人的事情,况且你们的人丁也很宝贵,不值得平白消耗。高特使的意思,是让你们发挥自己的机动优势,沿河骚扰俄罗斯军队的粮道,打击他们的后方,这是你们所擅长的,且伤亡也会很小。在这次击败俄罗斯人后,高特使会想办法说服奥斯曼苏丹,让你们可以合法地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当然前提是你们名义上臣服苏丹陛下,做他的封臣。别误会,这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人来过多地干涉你们的生活,就像你们以前名义上臣服沙皇一样,明白吗?”
其实,东岸人这么安排,也和蒙古人目前的处境有关。说实话,虽然因为俄罗斯帝国上次征亚速战争的惨败导致顿河流域出现的权力真空,使得阿玉奇汗的人很轻易地进入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但说到底,他们目前仍然没有得到任何一家势力的承认,地位挺尴尬的。
俄罗斯人是一时无力反扑,奥斯曼人是没空料理他们,就连蒙古拔都汗后裔子孙克里米亚鞑靼人,对他们也隐隐有些戒备。他们之所以没过来找麻烦,全是靠东岸人的面子,真以为是怕了你么?所以,卫拉特蒙古人要想真正被周边势力承认,还需要一个契机。
很显然,俄罗斯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的第二次南征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高文刚相信,如果这次蒙古人坚决地站在奥斯曼帝国一边,并在战争中出力打击俄罗斯人并最终获胜的话,那么高文刚就有理由拜访奥斯曼苏丹,想办法让他承认蒙古人占据高加索山脉以北、顿河以南这片土地的事实。而且,只要蒙古人服下软,名义上承认奥斯曼苏丹是他们的宗主,并为他们守好侧翼边疆的话,相信以东岸人在伊斯坦布尔巨大的影响力,苏丹是没有理由将蒙古人推走的。毕竟这对奥斯曼帝国来说几乎没什么损失,北高加索本来就是边缘附庸部落,且多是些墙头草,今天能臣服奥斯曼苏丹,明天也能投靠俄国沙皇,现在蒙古人将这里杂七杂八的势力全都征服,然后倒向伊斯坦布尔,苏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责呢?
这样一来,基本上阿玉奇汗控制北高加索的后顾之忧就解决了。从此以后,他们只需面对来自北方的敌人,而不用担心被人两面夹击,以至于最终黯然收场。与此同时,东岸人的目的也达到了,即在北高加索建立一个与俄罗斯文化、体制完全不同,且东岸人能深刻影响的国家,对于他们的大陆战略非常关键。
以上,便是高某人为卫拉特蒙古人设计的未来,他觉得还是可行的。现在东岸人还无法再黑海直接投射过多的军事力量,这就注定了蒙古人要想生存下去,就离不开克里米亚鞑靼人和奥斯曼帝国的帮助,因此让他们暂时加入这一阵营,并在东岸人的支持下积累财富和人口(后者至关重要),默默培育国力,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此,他果断做出了上述决定,并得到了本土大佬们的许可,让看看效果再说。
他相信以卫拉特蒙古人目前的处境,以及阿玉奇汗的见识,他们不会拒绝这种安排的,因为这是最适合他们目前状况的选择。而等到日后东岸实力日渐增强,并可以在黑海投射更多的军事力量之后,东岸人自然可以重新制定政策,重新规划蒙古人的未来。
土耳其人、鞑靼人、蒙古人,都是十分现实的民族。或者说草原文化本就如此,敬畏强者,蹂躏弱者,东岸人强了,他们自然不敢反抗。
一切,其实都在掌控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