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玄策没有,从他一出刀,江城雪就发现了不同。不是刀变了,而是人变了。他的刀不再那么繁杂,不再那么随心所欲,却又比以前还要随心所欲。他每一刀都是普普通通的刀,但却有一股砍断一切、劈裂一切的信念,经久不绝。
他有了自己的方向,他的刀,有了自己的追求。
他已经是一代宗师。
很不幸的是,无名的剑,玄策的刀,此刻就像水火不容的冰与火,不断在江城雪周身侵袭着。
外人很难理解江城雪的武功,因为他出手实在太少。
少部分的人见识过江城雪的武功,却从未一探究竟。
因为他们都是朋友。
在沈清延眼中,江城雪的手很不一般,他从未见过那么光滑修长自然的手,却能做到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那双手好像能抓住任何东西,好像能挡住任何招式,那双手,就是江城雪的武器。沈清延身体不好,武功凑合,但眼力并不差。
而在盗尘眼中,江城雪最强的应该是轻功。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精通易容术,轻功天下第一,一直到现在都没被抓住的小偷,只有一个,那就是神偷盗尘。很少有人姓盗,盗尘其实也可能不姓盗。但在这个江湖中,名号是最没用的东西。哪怕日后多了鬼偷妖偷,大家也不会忘了盗尘是谁。
江城雪的轻功,堪堪与盗尘媲美,各有千秋。盗尘的速度更快,江城雪却更加灵活。两人你追不上我,我追不上你,从未有过输赢。
这是江城雪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因为一个摆不脱的神偷,就这么缠上了自己。
此刻,郊外,涓涓细流的溪边,江城雪就在极力的施展轻功。
因为他的对手,就是无名与玄策。
他不想打架,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所以不打。老友见面,不应该把酒言欢?江城雪觉得自己与无名已经是朋友了,把新朋友介绍给老朋友,不更应当浮一大白?
不过这位新朋友和那位老朋友显然不这么想。
玄策很惊讶,每一次见面,江城雪都会比以前强一点。几年未见,玄策也曾想过,江城雪终于是追不上自己了。
但今日一见,那掌间的佛国,在世间却又超脱于世外,玄策自信满满的裂天一刀,竟也斩不断、劈不烂。
他很开心。
能超越朋友,他开心。
能和朋友一起追求武道,他更开心。
可惜江城雪似乎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至于无名,她只是想要在江城雪身上捅个窟窿而已,如果可以,她更想把霜花剑刺在那双手上。
江城雪觉得朋友应该坐下来喝酒,但无名没有朋友,她只有她自己,也只有她自己了。
两人的攻击比细雨还要绵密,一刀一剑各自出击,却又互不干扰。那不是默契,那是剑客与刀客的自信,是两位武道巅峰的强者,对于自身的掌控。
江城雪就在这狂风暴雨中穿梭着,时不时捏住一枚剑尖,弹开一面刀刃。他没有打斗的兴致,但他也没有打断朋友的习惯。他的身影好似风雨中的海燕,刀光剑影席卷的海浪,难以伤他分毫。
沈清延在一旁看着,赞叹着。他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也没有参与其中的兴趣。他很乐意拥有几个新朋友,但他不急。
毕竟他身体不好,急不得。
而且三人打得怪好看的。
看到江城雪百忙中白了自己一眼,沈清延举着伞,微微颔首笑着,手中的扇子轻扇。
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般惬意了。
可是下一刻,战局忽然变了。
江城雪脸上微凉,但他知道那不是雨滴,那是无名的剑意。
无名气势翻涌,连玄策也不得不退后一步。恍惚间,无名再一次化作了星光一般的尘埃,好像有生命的雨点,刹那间消失,紧接着却出现在了江城雪身后。
江城雪第一次主动出手了,无名的剑真的很强,甚至比玄策还要强。
但他没想到,无名的轻功居然也如此神异。
无名此刻就像是一团雾气,不见其人,但见锋芒。时时刻刻肆虐而来的剑意,彰显着无名的存在,时而从江城雪背后刺来,时而从脸侧划过。
什么剑是无敌的?
极致的。
快到极致的,重到极致的,锋锐到极致的。
江城雪觉得他遇上了世上最快的剑,快得让他的轻功仿佛成了猴子的跳跃,全无用武之地。
他忽然想到了盗尘,至少在短距离内,盗尘的速度也比不过无名。
想到盗尘不爽的脸,他忽然笑了。
就在同一刻,一道寒光从眼前直直的刺来。这时候江城雪才发现,无名是可以完全掩盖剑意的,不露锋芒的。
江城雪双手微举,毫不在意霜花剑的锐利,直接一把捏住。内敛着极致剑意的剑,仍旧被那双手给挡住了。时至今日,江城雪仍旧从未失过手,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最大的缺陷。
但这一次不同。
霜花剑在江城雪手中颤抖着,突然自顾自的炸开。蓝色与桃红色的碎片剑芒,再一次弥漫在四周,仿若剑雨。
江城雪微微一笑,这确实是很神妙的一招。究竟是怎样的懂剑,才能把剑用的有如道法?
可这一次西漠之行,江城雪刚好悟到了一门新武功,更巧的是,这门武功对付无名的剑雨,确实很合适。
似有若无的龙吟响起,巨大的金色手掌,蛮横的迎向剑雨,好像渔网捞着鱼,所有的霜花剑碎片都被牢牢地禁锢在其中。
不知何时,玄策已经站在了沈清延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
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内力,两人双双变色,心中所想却并不相通。
或许,江城雪最强的,应该是那深不见底的内力。
那金色的手掌中,有股西漠金刚寺的意味。
就像强行把绽放的花朵合拢,一把微微泛蓝的长剑,在江城雪金色的巨大手掌中凝形。
霜花剑再一次被江城雪握在了手中,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喝一口酒,最好能再有一只烤鸭。
他忽然很怀念某一次吃的烤鸭味道。
可是这一次,霜花剑却在江城雪手中突兀的消失了,一如星尘一般不断消失的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