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枫叶旋转的落下,莫名的带来一丝寒意。
玄策一动不动,静静的跪着,闭目,神情有些严肃,心中却茫然着。
一块墓碑立在玄策身前。
它没有华丽的墓志铭,没有玄奥的家族纹路。他的生平,平平无奇,唯一的亮点,就是官至锦衣卫总旗。
在周遭遍布的锦衣卫墓碑中,渺小的好似满地落叶中,缺了一角的枯叶。他的特殊,也仅仅只是缺了个角罢了。
无可无不可。
毫无特点。
一份拿不出手的生平。
因为碑文全都是玄策所写,那时候,他才九岁。墓碑中的男子,玄策已经快记不清了。
岁月如水,眨眼间就这么过去了。
一只烧鸡,油纸包着,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一瓶春风酿,将就地用着一个破旧酒坛子装着,巴掌大小,比烧鸡还要略小几分。
樊楼的烧鸡,是樊楼菜品中,最划算的。它的价钱不算太高,味道却又不赖,算得上樊楼的老字号招牌菜。而樊楼的春风酿,如果自己拿着酒坛酒葫芦上门,比起樊楼制式的酒坛,要省五十文钱。
这是玄策记忆中,父亲最喜欢的大餐。每次拎着这两样回家,大老远就能闻到烧鸡的香味。
他就一直喝着酒,看着玄策啃着烧鸡。脸上有着几分醉意,几分斤斤计较的满足,几分宠溺。
可他就是死的太早。
忽然,一片枫叶随风回旋着,猛地朝着玄策身前的烧鸡落去。似乎打破了某种气场,一只有力的手掌,忽地朝着落叶挥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枫叶被手掌边缘某种气切成两半。
玄策的双眼,也随之缓缓睁开。
这种五角枫叶,汴京只有皇城附近有栽种。
而玄策所在的地方,距离皇城不远,乃是专门安葬锦衣卫特殊人物的墓群。
大部分都是镇抚使,总旗,只有他父亲一人。
为了救圣天子而死。
如果他还活着,会说些什么?后悔?恐惧?
不,以他的性格,可能会觉得这辈子值了。
可是圣天子哪里用得着你来救啊……
玄策将春风酿慢慢的倒在了墓碑前,拿起烧鸡,默默的吃了起来。烧鸡的味道变了,柴了,油腻了。樊楼的厨子早就换了,樊楼的饭菜也越发的贵了。可是自己现在却能买得起一千只一万只烧鸡,人家还巴不得不收钱。
“这就是权力啊……老爹你混了一辈子,死的太早,连英年早逝都算不上……不过权力这东西,对我却偏偏没什么用。”玄策眼睛眨了眨,吃鸡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陛下要许我一个指挥使的位置,我今天就要请陛下收回成命。运气好,我以后也就不用穿这身官服了。要是运气差……今晚就能见到老爹你了吧!不过我的墓志铭肯定和你不一样,我猜有个人一定会帮我好好写的……”
突然,身后的一片落叶突兀的裂开,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玄策没有回头,只是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玄大人,官家有请。”
一个阴气森森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玄策身后。玄策不在意的吮吸着手指上的油,瞥了那人一眼。
太监,官家,有请……此次觐见不甚严谨,也不知陛下究竟会如何?
……
兔起鹞落,两人在弯弯曲曲的深宫中穿行。太监仿佛有意试探玄策身手,速度只增不减。玄策只是默默跟着,面无表情。
慢慢走进了御花园,但花团锦簇,争奇斗艳,也夺不了那人的光芒。
他的身后叠放着一套服饰,玄色的底子,明黄色的蟒纹盘绕其上,赫然是一件蟒服。
玄策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惊诧。他原以为指挥使,最多只会是飞鱼服。
一道声音,就像忽然在耳边炸响,内力翻涌,一时之间,玄策的脚步竟然不由自主的慢慢停下。
“朕,给你两个选择,接下这身蟒服,或者,接朕两招……”
…………
…………
无名对着清晨的微光,擦拭着霜花。
霜花是剑的名字,剑长三尺,重七斤七两。
无名却不是无名的名字,无名没有名字。但既然江城雪说,人总是需要一个称呼,那么无名便是无名罢。
霜花剑照映出一张漠然的脸,它是那般完美,多一分太圆,少一分太尖。它已经无法再进一步,完美的好似天赐之物。
可惜,这张完美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表情,没有神色。那有如上等寒宣般的五官中,空空如也,让人不禁想要涂抹几笔,哪怕信手涂鸦,也绝不会丑的。
有人这么做了。
霜花剑一往无前的出鞘了。
无名从来不晓得什么叫留手,什么叫留情。前者不关乎她的剑法,后者也不关乎她的心境。
可是霜花剑被挡住了,被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捏住。锋锐无比的剑刃,被某种内力牢牢地钳制,竟是动弹不得。
自从师傅死后,无名的剑,第一次夏然而止。
无名没有动弹。
她有很多种办法挣脱,也有很多种剑招,不退反进。但无名只是直直的看着那人的手,久久不语。
两人都没有杀意。
剑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霜花剑看起来相貌平平,就像无名身上的衣服,仅仅只是衣服而已。一层裹在身上的布,御寒,体面。它没有华丽的剑格,没有精美的剑穗。对于身材高挑的无名而言,它甚至略短,略轻。
唯一特殊的,似乎也仅仅是那材质。据说从天外而来,落在后山的湖底,被师傅亲手铸就,这使得它锋锐无比。
霜花剑下,不论是山石草木,还是寒铁精金,都无法承受第二剑。
剑快。
气更快。
可就是那么一只手。
同样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丹蔻,没有蓄甲。它只是被妥妥当当的修剪,不长不短,让人看着舒服。它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主人,很认真。
一个俊朗的,男人。
却有一双比自己还要精致的手。
更可怕的,是他那手上的功夫,诡异却又精妙。
突然,回忆被打断,擦拭着霜花剑的手也微微一顿。某种莫名的气机,忽然弥漫在心头。
一种超脱五感的感觉。而无名恰好于第六感最是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