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得到了消息的三皇子,迅速的把这个消息传到了京城里。
在明帝被绑的气氛中,四皇子不举消息的传播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成为了众人紧绷的神经里面剩下的一点茶余饭后的笑料。
为了此事,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宫中遇见的时候,两人甚至发生了大吵。三皇子当面耻笑四皇子,惹得冷面的四皇子几乎动手打了起来,最后气怒而走,闭门谢客。
如此让所有人都确定了四皇子确实是有这方面的问题。
三皇子得意的在府中狂笑,那笑声毫不遮掩,似乎是让所有人都听得见,“没想到,老四那家伙真的不举!这样的毛病他会得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哪个帝王会是不举的呢,若是都像他那样,大雍还怎么传宗接代?他这下可是没有希望了吧!”三皇子不停的笑着,那样子已经像是皇位已经近在眼前。
而此时的四皇子府中,却未曾像他料到的那样乌云笼罩。
四皇子站在府中的一处亭子中,望着初夏苍蓝的夜空里,点点闪烁的星空,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这天会是他的,日后他想到哪看夜空,便能去哪,谁也不能阻止,不敢阻止。
在亭子的旁边,跪着一个身形纤小的人,缩在一团,与夜色浑然一体,只见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皇子,俨然就是那一日跑到三皇子府上,去告密的人。
而现在他面上的表情也是那一副谨慎的模样,斟酌着用词,“殿下,属下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这件事告诉了三皇子,看眼下的情形,三皇子已经是相信了。”
四皇子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的面色在月色之下显得越发的宁静,就像是上古时代永远不变的石雕一样,菱角分明,然而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月色下闪烁着隐藏着野心的光芒。
这个人是三皇子放入他府中的人,但是三皇子始终都没有想到,原本他派出来的人,便是四皇子早早就安排在他身边的,也就是说这样一个间谍,其实是一个间谍中的间谍,他本来就是四皇子的人,只不过三皇子自己不知道,反而将这个人安排到四皇子的身边。
而且一直以来,在众多的探子里,他很依赖这个人,因为每次四皇子都会透过他,送出一点小小而无用的消息传给三皇子。
久而久之,三皇子都很信赖他,而现在,这个长久以来埋伏下来的棋子起到了用处,显然这个消息传播的特别好,三皇子深信不疑。
眼看四皇子不语,灰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四皇子虽然负手而立,眼睛是背着他的,然而却像是后脑勺有着一道目光似的,声音疏朗道:“你有什么事情,直说。”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情形已经全然落到了四皇子的眼中,脸上有着犹疑的神情,但还是咬了咬牙问了出来:“殿下为何一定要用此借口呢,只怕是对殿下不好?”
四皇子轻轻一笑,黑色的睫毛在眼下打下青灰色的长影,透出几分阴森,他笑了一笑,笑声中略微带了一些得意,“你以为三皇子真的是个笨蛋吗?你每次给他的消息,虽然是有用,但是他也一定是要找人调查过才会相信的。
既然调查,那本皇子就让他查个够,这件事本来就是真的,他查来查去得来的不过是个正常的事,那汶老御医来皇子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不过如今这个病,哼。”
四皇子想到是被御凤檀整蛊成这样,脸色又阴郁了几分,“现在我已经无碍了,只要老三他敢去做着开头炮,到时候若是父皇回不来的话,我一定让他死的比这个还要惨。”
这种不举的流言对他来说,有什么呢?只要他娶上几个妃嫔,生下皇子,还有谁会说他呢?
四皇子丝毫不放在心上,这皇权的斗争每走的一步都要做好精细的打算,若不是他曾经真的有了这个隐患,才使得那些老狐狸轻易的相信此事呢?
如今相信了便好,就等着这个三皇子野心勃勃的打头一炮。
三皇子那边果然没有辜负四皇子的一番苦心,自从肯定了四皇子这件事的真伪之后,他们就立刻开始拉拢官员,想要夺着新帝。朝中一时间变得非常混乱,各党派之间争纷激烈。
而在另外一边,御凤檀已经收到京城传来的密令,说是明帝已经去了泰山祭天,他和云卿回来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收拾准备回京。
五皇子手头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于是三人一起上路,刚刚过了两个州府,便接到了京城的千里加急的传书。
御凤檀拆开一看,见到上面血衣教将明帝绑架的消息之后,开始不分日夜的朝着京城赶去,当他们几人进城的时候,那时的议事厅里面便传来了三皇子正伙同古次辅,借着明帝之命迫在眼前,要登上皇位做那新帝,保国家安全。
御凤檀与五皇子对视一眼,御凤檀根本就没耐心再站在外头听里面的人鬼扯,抬腿大步流星的朝着里面走去,声音里丝毫不带掩饰的张扬,“我怎么不知道,事情已经急迫到了这样的地步!”
众人望着一身雪色锦袍,纤尘不染的御凤檀,还有与他一道走进来的五皇子,亦是淡然平静,看不出一路颠簸,只是众人明白,他们远在扬州府,能在这么快的速度回来,定然日夜劳累。
三皇子更是恼火,刚才明明他们已经压得众臣子开始考虑此事,此时御凤檀和五皇子的出现,让人心一下子就生了动摇,他忍着心头之怒,眉目不耐,“怎么世子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御凤檀根本不理三皇子的话,寻了在前面的座位坐下来,首先对着一旁的宫女道:“去沏一壶好茶来,要快,一路疾驰,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上两口!来,五皇子,你也坐下歇息一下,再跟众位大臣们一起商讨怎么救出陛下吧。”
御凤檀动作之优雅闲适,明明挑不出任何的错来,却偏生让三皇子越看越不舒爽,“世子好大的气派,你一进来就打乱了我们的议论,如今也一句话都不搭理,真是让本皇子侧目!”他不再称我,而是说本皇子,意在提醒御凤檀注意他的身份。
“噢,你们不是在讨论新帝之事吗?我要说的是如何救陛下,这不是一码事,我自然不会胡乱不懂礼貌的插嘴的。”御凤檀拂了拂锦袍上的灰尘,嘴角的弧度翘的恰到好处,非常有礼貌的回答了三皇子的话。可也借着此话,浓浓的讽刺了三皇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讨论立新帝之事与救父皇无关,立新帝就是为了更好的救出父皇!”
此时屋中的人均是看着御凤檀和三皇子交锋,均是插不上话来,而御凤檀显然也不愿意和三皇子在这磨嘴皮子的仗,目前最为紧要的便是将明帝救出,他端起宫女沏来的茶,喝了一口润润连日奔波有些干的喉咙,在茶水的热气之中,眸光斜睨着三皇子,咚的一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声音夹杂着怒意道:
“怎么,三皇子你觉得绑架了陛下的龙二是个蠢蛋吗?你以为你在这儿立了新帝,血衣教的人就会好好的将陛下放回来,等着你宽宏大量,饶恕他的罪过!你要是说你这么想,那简直不能说你是天真,直接说你是愚蠢!
血衣教能在五千精兵里,将陛下掳走,这其中的精密策划,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吗?你就是稍微用脑子就可以想到!难道你日日呆在天越这锦绣里,让这荣华富贵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其他人的计谋了!我明白的说给你听,若是你做新帝,陛下立即就会没了保命的资本!血衣教的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陛下!到时候你就是那谋害父皇的罪人,我看你敢不敢做这个罪人!”
三皇子被御凤檀一堆话说下来,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古次辅双眸阴沉的盯着御凤檀,他没有想到瑾王世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如今五皇子也在场,两人的出现让所有的盘算都出现了大乱。
他在百官之中阅历老,有开口说话的资格,便站出来辩驳道:“世子这话虽然说的是对,若是不立新帝的话,岂不是真要送了玉玺和让位数去给那血衣教的龙二,他一个江湖人,哪里有那么高的手段,到时候新帝全力出击,他定然只能束手就擒!”
古次辅看着御凤檀面色依然是那般的悠然,虽然说出这么多的话,也没有丝毫的凌乱,眉目里飞扬着自信的神色,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挂在魅色天成的如玉俊容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说明了他早就有了打算。
御凤檀轻笑了一声,“古次辅,你不知道那龙二是谁,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就不笑你了,等你知道了龙二是谁,必然就会想将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全部收回!”
闻言,群臣眼底闪过一道诧异,古次辅在听完御凤檀的那含着轻视的话后,面色略微一沉,却免不得有一点好奇,“世子这一次去扬州,难道得到了什么消息,那龙二还有其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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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此时也没有歇息,她直接随着和御凤檀进宫之后,立刻朝着后宫去找章滢。
章滢此时也正在未央宫中,听到了云卿来了之后忙把她迎了进来,面上带着笑容,仔仔细细地将云卿看了数眼后,才道:“云卿,你不是去了扬州府吗?怎么这么快回来没有听到音讯呢?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后宫之中,也有关心云卿的消息,特别是晓得她去救援的地方是扬州,便也每日在关注,眼下看云卿比之前说定的时间要来的早多了,再加上现今京中发生的一切,马上预料必然是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云卿此刻来找她,当然是有目的的,她也不和章滢客套。简单明了,条理清晰的将与御凤檀在路上发生的事,血衣教和银两联合在一起,并且想到了此时必然和那二皇子有关,她此次进宫就是为了把东太后幽禁起来。
现在说东太后与龙二没有关系,只怕是谁也不会相信,就那东太后对章滢做出的那一切,明明就是为龙二所做的一切进行规划。只可惜被云卿识破了,没有成功的埋下一个炸弹罢了。
章滢也是聪明人,听懂了前后的事情之后,面上便显出了愤慨的神色,抬手在桌上一拍,咬牙切齿道:“是那个老妖婆,原来就是她!不仅在后宫里兴风作浪,现在还要弄得前朝也不得安宁!云卿,现在要不要就去把她抓起来?”
章滢之所以进宫,便是那东太后设计陷害的,一直以来,她都找不到机会报复她,东太后一直就是以那种悠远超然的状态存在,想要构陷她,比起其他的妃嫔都要难上许多。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章滢当然不肯放过。
云卿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知道章滢的心情,而她本来进宫也是为了对付东太后。
若是她一个人冒冒然然的到慈安宫,她一个外命妇到达慈安宫,只怕要费上一程力气,还会惹得其他人早早注意。若是有章滢去慈安宫请安,相对来说,一切行动就要容易得多。有章滢这个珍妃在,后宫都可以去的。
两人简直就是一拍即合,云卿便不动声色的跟着章滢朝着东太后所在的慈安宫走了去。为了不引起东太后耳目的注意,她和桑若都换上了普通宫女的服装,乔装而行。
此时的慈安宫居于皇宫中的一角,并不如其他宫殿那般吸引人,唯一不同的就是常年有烟雾绕出,若是不细心察看就会以为那一处就是皇庙,就是东太后在后宫里恢复了地位之后,那宫中也没有多少人进出。
而东太后喜好安静,宫里伺候的人不多,时常跟在身边的始终只用了郭公公,英嬷嬷,还有一些小宫女伺候,做一些粗活重活罢了。
章滢如今正是受宠,这宫中的人无人不认识,她甫一到了慈安宫的门口,便有内侍过来请安,“珍妃娘娘来了。”
章滢姿态尊贵的扬手,点头道:“你去通知东太后,说我给她过来请安。”
那内侍答应了,起来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过了一会,便出来道:“东太后请珍妃娘娘进来。”
进了那常年累月佛香浸淫的大殿之中,便看到东太后身着一身玄黑色的绣蝙蝠斜襟上裳,下面着了棕色锦缎暗刻裙,脖子上挂着翠绿色的佛珠,一身打扮依旧是那般的清淡,坐在上首不动不摇。
在她看到珍妃进来时,后面还跟着穿着普通宫女服装的云卿,眼底露出了一丝打探的神情。
然她不动神色,只是微微一笑,声音和缓,“原来,来的不止是珍妃,还有瑾王世子妃,怎么不事先通告呢?”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来的人都听不出有责怪的意思,却又指出了这其中不符合规矩之处。
这也是东太后厉害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看起来都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让人望之有一种佩服的感觉,全身散发出来淡淡雍容的感觉,就让人一看就是出身高贵,大家风范。
云卿瞧着东太后淡淡的勾了勾唇,并没有上前行礼,而是四处环视了一下装饰的简朴的正殿,眼底露出一丝兴味地问道:“东太后,你一直在这皇宫中坐着,就没有觉得不安全吗?”
陡然的一句话,也是同样温柔淡雅的声音说出来,但是和东太后夹杂着苍老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就像是钝了的的铁器和新鲜的玉器的区别,使得东太后的眼眸微微一顿,然后望着云卿微微的蹙眉,问道:“怎的?世子妃会说这样的话呢?哀家在宫中有重重侍卫,又居住在后宫,怎么会不安全呢?难道是宫中来了刺客?”
她说话滴水不漏,丝毫不见半丝慌乱。
云卿心中佩服,当然,她心中从未小瞧过东太后这个对手,每一次东太后的出手是又快又狠,而且是不着痕迹,让人十分难以联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不动声色,慈眉细目的老太后做的。
经历了两朝风雨,能在自己的儿子造反之后,依然坐在明帝的太后宫中,让明帝称她一声太后,这种本事已经远远不是其他人能够达到的。
不过相对于她,云卿也没有一丝慌乱,让正在打量她的东太后心中也生出一分忌惮,东太后的不动声色是多年在宫中锻炼而出,而眼前这个女子,不过是十八芳华,明明是最年轻活泼的年龄,如同此时外面盛开的牡丹一样的美丽,也有花中之王牡丹的雍容镇定。
她自问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没有这份沉静和聪睿。
云卿感受到东太后的打量,微微侧目一笑,望着她那像古井一样无波的眸子,笑道:“东太后此时还能在这儿品茶,便是已经知道了你的儿子,也就是先帝的二皇子已经得手了吧。”
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一向沉稳的东太后,眼滴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这一丝异色露得如此之快,如同一道闪电劈到天际,转眼又消失不见,然而还是被云卿捕捉到了眼底,她相信,自己和御凤檀的判断,绝对是正确的!
东太后在那一丝慌乱之后,只是静静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抬起眸子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急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便为她与贾漪兰相似的容貌,留下深深的印象。
然而经过两朝后宫,看惯了各色的美女,知道女人的容貌在这皇族算不得什么。
直到看到这个女子再而三的破掉她的计谋,那时候,她便知道,她在后宫中最大的对手既不是皇后,也不是西太后,更不是充满无知愚蠢的魏贵妃,而对于章滢,她更加没有放在眼里。
她知道,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才是她的对手,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云卿,面色依旧是那样淡定从容的问道:“哦?为何这样说?对于陛下的安危,哀家一直都十分的心急,怎么能说是安心了呢?”
云卿轻轻的笑了一声:“东太后不要觉得我是在这里试探你,若是没有证据我也不敢直接来着宫中与你对峙。如今你大概是没有想到,如今世子已经和其他朝臣将血衣教教主龙二是先帝二皇子的事情揭露了。
如此一来,大家都会明白,为什么血衣教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对陛下下手。我想太后你对于这条消息,应该是很感兴趣的。先行来到宫中一步,对太后说说罢了。”
东太后听了这番话后,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没有沾染半分笑意,在那一片佛光之中,她的眼神竟然也显出了凌厉。
她又缓缓的拿起茶壶往茶杯中倒入和清水,伴着淙淙的茶水声,她眉目微垂地问道:“你为何就这样笃定是二皇子呢?众所周知,他已经死了呀。”
云卿看着那碧绿色的茶水,笑了一笑,“太后还是不肯承认,我也知道您这样的性格在宫中经历了无数的风雨,若是没有证据摆在自己面前,你也不会将事情揽到自己的头上来的。
当然,你可以这么做。但是如今,我想,朝臣们也不单单是听世子一个人信口雌黄,当然是拿得出证据,才能宣布的。
二十三年前消失的那一笔官银,还有那从江湖上突然而起的血衣教,以及他频频要对陛下行刺,这一次泰山之行,陡然之间发生的一切,我相信东太后对其中的关联你一定是知道的。”
云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东太后,确实比她以往看过的人都要沉稳,即便现在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通透了,东太后依旧是不急不躁,连那倒水的手依旧是不移不摇。
这样的功夫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若不是这一次天灾发现溪中冲下的银子,也许血衣教的真相还要再迟上一些时候才知道。
但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如果”的,人在世上有时候不得不相信机遇,机遇两个字,说穿了就是运气。
现在云卿这一方的运气好,就是要抢先一步控制东太后,免得东太后在朝中里应外合,与龙二一起兴奋作浪,那么明帝被绑架一事,就会变得无比的复杂。
她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东太后,等待她的回答。
东太后终于将茶盘中的五个佛手形状的茶杯中倒满了水,她才放下了茶壶。
其实她并没有云卿看起来的那么沉静,她的内心依旧是泛起了波澜。二十年的策划,还是在她最想不到的时候,就被人揭穿了一切。就算是在宫中多年的她,也觉得一下子沉静不下来。而表面的沉静,不过是多年修炼的成果。
她缓缓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挽起脖子上的佛珠,像是要定一下自己的心神,缓缓地转动着,“若是如此,听世子妃这样说来,你们定然是证据确凿了。要怎么处置我呢?”
这一次她连哀家也不称呼了,显然是觉得对云卿这样的聪明人不用再继续打太极。既然云卿可以将这几件事串联起来,必然是有了证据。
云卿看着她手中缓缓拨动的佛珠,如花瓣一般的唇瓣轻轻的开启,“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太后您的。”
东太后轻轻的笑出了声音,望着云卿一眼,笑道:“既然都被你看穿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他是我的儿子,即便是在你们眼中他犯下了大错,但他始终都是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想他死,我这个母亲舍不得,放不下。碾转反侧的夜不能寐。当时,我去求了先帝,先帝却是怒意不止,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我回来想了许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保住行之(二皇子的名字),终于有一天我想到了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是我亲手去给他送去自尽的毒药。
虽然在常人看来是很不理智的,但是我在宫中多年,一直是贤惠有名,所以自请自己去给行之送行,先帝还是答应了我。”
东太后像是找到了一个听众一般慢慢的讲述,云卿静静的等待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打断东太后的话。
章滢在一旁皱着秀眉,盯着东太后,虽然她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恨意,但是此时却不是她发泄的时候,而且在听了云卿的话之后,她对东太后近乎有一种复杂的心理,像是想听一听这个女人在当时怎么想到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于是大殿之中,便出现一种奇异的安详情形,原本对立的三个人,两名年轻的女子,听着那坐在位子上的老妇人以缓慢的声音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先帝答应了我之后,我便带着带着熬好的药,朝着关押他的宫殿走去。”
她笑了一下,抬头望着章滢和云卿道:“你们两个都没有做过母亲,大概不明白那种感觉。我将那药给他喝下之后,他便开始腹痛了起。
虽然是假的,但是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打滚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哭得哀嚎,口鼻流出鲜血来,我心如绞,哭的不能自控。但是我知道他熬过这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一条生路。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的因为疼痛而挣扎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假死过去。看着人来给他验尸,验尸之后将他抬了出去,才慢慢地回到了宫中。”
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急促了些,大概是因为这些事藏在心中多年,偶然之间说出来还是有一种压抑的痛感。
“你知道吗?他很优秀,从小的时候便是样样在皇子之间都是顶尖的,不管是骑射、相貌,学识,在皇子中顶尖的,我又是正宫所出的皇后,这样的条件,为什么先帝会立了三皇子为帝?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这句话像是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重重的拨动了一下佛珠,视线落在云卿身上,像是要她给一个答案。
云卿看着他的样子虽然她表面很平静,可是那拨着佛珠的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感受,这么多年她一直骨肉分离,那种感觉并不是一句“不好受”可以概括的。
但是云卿对她并没有同情,因为在她看来东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自私的角度。
她指着东太后身边焚烧的佛香,指着那佛香道:“太后,你日日夜夜诵经念佛可是在祈求什么?”
东太后看了那旁边佛香一眼,目光变得慈祥,“我还能祈求什么呢?无非就是祈求我的孩儿能够达到他的目标而已。”
云卿此时的面上出现了十足的嘲讽,一双凤眸里斜睨东太后,毫不掩饰的嘲蔑笑了一声,“是吗,你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为了你儿子造反能够成功。你可知道因为他的一个念头,因为你的一个不甘心,天下又有多少的生灵要遭受涂炭呢?那是佛家所支持的理念么?佛说的一心向善,胸怀世人,普渡众生,你是要用屠刀去普渡他们么?
你想知道先帝为什么会立现在的陛下为皇帝吗?若是说之前我不知道,如今想来我倒是明白了一二分。
就以你和龙二两人来说,一切都是以你们自己为重,你们所看的东西都是那自己一亩三分地,即使天赋再高,骑射再好,坐在那座位上的帝王要的可不单单是聪明就够了。”
云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一丝愤慨的,想着那些在血衣教的刺杀里死去的那些夫人、小姐、侍卫,那些人又何其无辜呢?
说来说去,东太后不过给自己一个安慰地说法而已,这个吃斋念佛不过是求得自己心安,丝毫不顾及其他人。
她说出的话,让东太后微微的一愣,干瘦的脸上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考虑她的话,半晌之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有句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许你看我是自私的,但是谁人不是想要得到自己的东西,难道你就没有吗?”
她这一句话直逼云卿的内心,像是要剖开人心,却听到殿中另外一个暗含怒气,高昂的声音:
“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所想的东西奋斗,但是没有人像你这样用别人的幸福来完成你自己的私欲!”
章滢刷的一下往前一步,头上的金珠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配合她的怒意。
东太后望向她,眼神中终于不再掩饰,带上了一层讥笑,语气也有些轻视,“珍妃,既然皇帝给用了”珍“这个字,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想不到他还是长情的人,始终记得贾漪兰那个小丫头。不过啊……”
东太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有遗憾的打量着章滢:“你和她还是差远了啊,否则啊,现在也不是这个地步了。”
她这样的话语更加激怒了章滢。章滢隐忍了许久的怒意,终于在这一次勃发了起来,她指着东太后道:
“凭什么说我,你们说的贾漪兰,什么元后,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想过到这后宫中来,是你设下的毒计将我拖到了这里!
深宫朱墙有什么好的,我根本不喜欢这里,你说我愚蠢也好,可是我蠢,我也没说过要来这宫中和你们这些聪明的人来玩心计,玩狠毒啊!”
想起自己入宫,章滢始终有着不平,那怒意蓬发出来惹得东太后还是一声轻笑:“在这宫中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想怎么自保,你既然进了这宫中,又不想法子自保,就等于让人家去陷害于你。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至少被我设计了,跟明帝来上这么一段露水姻缘,让他对你荣宠不已。你莫说你心中没有贪念,若是你没有贪念的话,你在发生了这件事就应该直接死了,以此表示你的忠贞,如此,我也不能用孟家人来逼迫你了。
佛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尘世间的一切,只要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推,借上一分助力,就立即沉浸在自己的贪欲之中,进入宫中。”
她这番话说得显得无情无义,但是她的表情还是平和缓慢,章滢终于迸发了怒气,几乎想要冲上去,被旁边的英嬷嬷一手挡住,面无表情的肉脸上神色不敬,“珍妃,还请你自重。”
“自重?这个时候还谈什么自重?你以为你是什么太后吗?一个叛贼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叛贼罢了!”章滢指着东太后毫不客气的骂着。
东太后的眼眸微微一凝,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英嬷嬷早就对她的一言一行摸了个清清楚楚,抬手对着章滢便要扇了下来。
站在云卿身后的桑若一直观察着情形,一见到这个情形便上前去抓住英嬷嬷的手腕,不让她扑了下来,一甩将她摔到了一边。
云卿看都不看英嬷嬷一眼,对着东太后道:“刚才这番话,太后真是说的可笑了。你做出这等事情,便是将人逼到了死处,若是真的死了,才是更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
如果你这就不能理解的话,你还谈什么你对二皇子母子情深?这听起来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而已,你只理解自己的母子情深却不能理解别人的亲情。”
东太后似乎也有些倦意了,不想跟两人争吵,拍了拍手,“不要说这么多,今日你们不过就是想来抓我吧,有什么便用出来吧。”
东太后坐镇两朝,早就不同于一般女子。此时那一身气息再不像以前那般淡淡的,而是散发出一种威人的气势,若在场的不是云卿和章滢,其他人只怕要被她震慑住。
英嬷嬷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腕,横眼看着云卿,对着太后道:“太后娘娘,此事就交给奴婢处理吧。”
东太后不言不语端起桌上的茶开始喝了起来,只看那英嬷嬷健壮的身子射出威逼人的煞气,朝着云卿迎面一爪袭来。
那一爪之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若是落到人的脸上定然要将人的头颅抓伤,但是这一次桑若已经有了准备。
她刚刚抓到这个人的手上,就察觉出这个人的是一个外家高手。
此时一看她脚步移动,连忙上去与那英嬷嬷交手了起来,一时之间,殿中打得难舍难分。
那英嬷嬷是外家高手,可到底在宫中多年,不是日日都能操练,便有些生疏,而桑若一直在外面时时刻刻面临危险,而她用的招数又极为的歹毒,几乎是招招毙命,几乎是步步杀招,再加上两人年龄上的相聚,不多时,英嬷嬷就落了下风。
忽然之间,旁边一条人影又加了进来,原来,那站在一旁的郭公公也是一个内家高手,三条人影在殿中交手。
好在慈安宫里人手不多,即便传出了声音,隔着大门他们也听不到。云卿和章滢迅速的往后退去,以免被卷入战斗之中,给桑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对一,英嬷嬷和郭公公最后还是没有敌得过桑若,要知道,桑若在密局里,都是排行在前十名,绝对不是普通宵小之辈可以相提并论。
云卿低头望着被打翻在地的两个人,其实外面早有禁卫军待命,但是她想看一下,那东太后在宫中部署多年,究竟有什么力量在身边,如今看到这出手的两人,虽然打不过桑若,但是也不比皇宫的侍卫差,想来平日里联系送信,定然是这两人来办。
“太后,我以为你说了这么久,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派了你两个犬牙下手罢了。”
东太后笑了,朝着云卿道:“是么?你以为就只有这些方法吗?哈哈。”她笑得极为的惬意,手指停在那刚刚空缺的茶杯之上,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望着云卿,“你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连这样拖延的战术都看不出来,我既然听到你的话,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下场,便是如此,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抓了我去侮辱。”
云卿十分不屑的一笑,走到她的旁边将那五杯茶水捞了起来,当着东太后的面将其中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对着她晃了晃空空的杯子,“太后娘娘,你难道不知道,我一进来的时候,你在这茶水里面下了毒。”
东太后看着她一饮而尽,面色丝毫不改,那样子从容的不得了,此时不知道这茶水中添加了什么东西,然而听到了她的话之后,眸子终于睁大了,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惊诧的神情,“你既然知道有毒,为何还喝了下去?”
云卿丝毫不在意的在那茶水上拍了一拍,“太后,这世界上的聪明人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从来不敢小瞧你这个对手,从进来后就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你摸了佛珠之后,碰茶杯的这个小动作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不觉得有些怪异吗?”
东太后摇了摇头,眸子里带着否定,“这个动作十分的平常,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动作,你便可以猜测出我心中所想。”就算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单单凭借着一个简单的动作,推论出茶水有毒。
云卿不以为意的摸了摸那平滑古朴的桌子,“是啊,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你是聪明人,我当然要用聪明人的心思来揣摩你。你既然为二皇子策划了这么久,当然不会因为最后这一步功亏一篑,不会让自己成为他负担,那么,呵呵……”
她笑了一声,最后对着东太后道:“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太后你不知道,我是汶老太爷的徒弟。”
说完这一句,云卿再也不再废话,朝着桑落道:“点了她的穴道。”
桑落毫不犹豫的上前点住了东太后的穴道。东太后身体不能动,但是说话的功能还是可以用的,她紧紧咬紧牙关,坚韧地呼道:“没想到我一世谋划摆在了你的身上。”
“人生有输有赢,赢得起,就要输得起。”云卿面无表情的说完,从身上掏出一枚毒药,对着桑落道:“给她喂下去。”
桑落本是习武之人,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更何况对着东太后的这张老脸就更不会了。她狠狠的扳开东太后的牙根,将药丸塞进之后,狠狠的对着嘴巴一拍,那力道震得东太后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东太后只感觉道一枚药丸顺着自己的肠胃滚落了下去,她睁大眼睛望着云卿。未曾想到自己筹谋了一世,最后却败在这样的一个女子手上!
“不要问我给你吃的是什么,这必然是解药,东太后,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到时候还要留着你给陛下处理的呢。”云卿朝着她莞尔一笑,笑容温润如一朵桃花。
章滢看着东太后被迫吃下毒药,本来有一些青色蔓延的面孔渐渐的恢复了以前的神色,瞅着云卿道:“原来你是汶老太爷的徒弟,我都不晓得。”
云卿点了点头,自从扬州府救灾来,汶老太爷就不再掩饰他的身份,所以云卿这一次才大胆的说出来,“是啊,如今已经出师了,可以告诉你了。”
“好云卿,好云卿,你真是厉害。”章滢赞叹了一回云卿,余光瞟见不能说话不能动的东太后,一双美目陡然之间变得锋利。
望着东太后像是要生吞了她一般,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去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巴掌,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老妖婆,如今可好了,现在有了报应了吧,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
东太后的下颌已经被桑落卸了下来,想咬舌自尽也没办法。
她活到这么大岁数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即便是以前遭遇了自己的儿子叛逆,以至于明帝登记之后对她都是不闻不问。
但是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哪里有人扇过她的巴掌,这一下简直是侮辱到了极点,她瞪着章滢的眸子终于不再平淡无波,带出了毒蛇般的恶光。
章滢丝毫不怕她,她的眉目如海棠怒放,比太阳还要刺眼,扬起手臂来对着东太后,啪的又是一巴掌,“你瞪什么瞪?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你想死也死不了!你就等着,等着陛下回来的那一天看他怎么处置你,还有你那个儿子!我告诉你,你儿子这辈子也别妄想做皇帝,这一辈子都是做白日梦去吧!”
章滢越说越开心,对着东太后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了过去,一边扇一边说:“你这老妇,那么多人想要荣华富贵,你不选他们,为什么选我,为什么要选我,在宫中过得哪里是人的日子,你为什么不选别人!”
她说着,说着,想起在宫中的一切,声音却渐渐哽咽了起来,一边扇,眼泪从美丽的丹凤眼里不停的掉落。
桑落看着章滢失态的样子,望着云卿,示意要不要过去阻止章滢的举动。
云卿淡淡的摇了摇头,此时让章滢好好的发泄一番,她在宫中过得实在太不容易了,此刻仇人在前,不让她发泄一番,实在是抹杀了人心中唯一一点信念。
章滢手扇累了,就用脚踢,直把东太后打到了地上,一脚脚踢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才撑着腰直喘气。
云卿看到她累极的样子,才对着她道:“章滢,我们走吧。”
章滢点了点头,她也不可能将东太后直接打死在这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等明帝回来,东太后必然还会遭遇更惨的待遇!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整理了一下衣装,跟着云卿走了出去。
云卿瞧着她微微一笑,“这下心里可舒服些?”
眼下的章滢已经看不出开始那般激动的神情,那般神态也不可能会在别人的面前展露,她朝着云卿明媚一笑,“舒服一点点了。我跟你说,她现在被管制在这里,以后我每天来一次,每天都打她一顿,打到陛下回来了为止!”
她眼角飞起的小小得意掩饰了刚才的难过和伤心,云卿看在眼底,也替她开心,不过……她慢慢地走出了慈安宫,让士兵守好了这里,然后对着章滢道:“现在我们知晓的只有东太后,但是根据事情发生的一切来看,宫中和朝廷里,还有他们的余党。眼下我不可能时时在宫中进出,后宫里,就必须你拿出雷霆手段来。”
“我?”章滢虽然做了妃嫔多日,可听到要靠自己一人来管理后宫,心里有些底气不足,“倒是可以试一试,那要怎么做呢?”
“陛下给了德妃和你协理六宫的权利,眼下皇后被幽禁,东太后也关押了起来,德妃病一直都不见好转,实际上最有权利的人就是你。东太后被关押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后宫,到时候她的同党会有所动作,而前朝想必你也清楚,三皇子如今蠢蠢欲动,想要登基做新帝,魏贵妃也许会借着后宫下手,你必须要让后宫安宁下来,否则的话,不仅仅是前朝动乱不堪,就是你,也会很危险。”云卿声音不大,却字字含里,一字字的将其中的厉害关系说明。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章滢明白,若是给其他妃嫔占据了上风,自己这个一直处于风口浪尖的宠妃必然会成为最先遭殃的人。
若不想被人鱼肉,那就先成为杀鱼的利刃。
“不过我看这宫中的禁军怎么会听你的调遣,世子能调动的应该是京卫营的士兵。”从刚才章滢就有注意到这点,大雍的兵马控制的一向严格,没有虎符,想要调动不在自己手中的兵马,可以说是不可能。但是云卿刚才却是让禁军在宫里听从她的调遣了。
云卿笑了一笑,从头上轻轻的抽出一根簪子,“是它调动的。”映着雪肌的是一根墨玉簪,上面鲜红欲滴的红豆,是最简单的款式,也是大雍人都明白的东西。
章滢眼底射出了奇异的光彩,“这是坤帝的墨玉红豆簪吗?”
云卿将簪子又插了发髻之上,“嗯,沐岚郡主在及笄礼上送给了我,任何人用这根墨玉簪,可以调动禁卫军三次。”不知道当初沐岚郡主送她这根玉簪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京城会有不平静的一次,但是这次,的确让她得了方便。
云卿告辞了之后,章滢便将她的话想了一番,明白她的意思后,以手头的金印,令所有妃嫔在明帝没有归来之前,只能呆在自己的宫殿之中,若是有人想要出去,一定要先行与她请示。
这条吩咐下来之后,众妃嫔定然是不服气的,首当其冲的便是魏贵妃。带着一群同样不服气的妃嫔一路气冲冲地到了未央宫里。
“各位主子,你们等等,奴婢去通报一声珍妃娘娘。”
“通报,我们来用的着通报,你给我让开!”
伴随着高贵冷艳的嗓音,迎面扑来花团锦簇,各种各样香味的妃嫔,挤进了殿内。魏贵妃一进来,便看到章滢坐在主殿之上,浅紫色的长裙托出她高挑的身形和尊贵的气质,海棠般艳丽的面容上一点红色的花钿下,丹凤眼亮如明星的望着她们,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女一般,她不屑冷笑,“珍妃倒是好大的架子,明明坐在这里,还让我们众人在外等候。”
自一颁布那诏令,章滢就晓得这群女人哪里会善罢甘休,一直就在这儿等着。她望着魏贵妃,神态清傲,“各位来我这里,是否有什么急事?”
“急事没有,倒是有一件可笑的事情!珍妃你凭什么给我们下禁足令!如今陛下不在,你就当这后宫是你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温嫔指着章滢骂道。
米儿满脸怒容,厉声喝道:“珍妃面前,你也敢你啊,我啊,这般不知规矩的逾越,进宫时学的规矩究竟去了哪儿。如今陛下是不在宫中,若是看了温嫔你如今的教养,定然觉得”温厚敦雅“这四个字有些言过其实了!”
章滢微抿了嘴角,也不理温嫔,温嫔被她一个奴婢训斥了,哪里耐得住,扬声道:“贵妃娘娘,你瞧如今珍妃可不是眼底无法无天了,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婢都敢训斥起主子来了!”
魏贵妃冷笑一声,想着揪了米儿出来,先给章滢一个下马威,“那可不是,一个小小宫婢便敢骂起了妃嫔,岂不是没了规矩,来人,给本宫掌了她的嘴,让她知道什么是贵贱尊卑!”
章滢这猜缓缓地抬起头来,笑吟吟的看着魏贵妃,“贵妃真是好大的威仪,到底是在宫中呆的久的人,规矩礼仪也学的全面,米儿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比不得温嫔出自书香之家。既然要说规矩,那就好好的讨一讨这个规矩。魏贵妃,你也别客气,米儿冲撞了温嫔,按照宫里的规矩,执行罢了。”她略微顿了一顿,“只你掌嘴之后,就麻烦各位宫女拉着你们的主子,下去每个人打上二十大板!”
众人听的这话,俱是一惊。魏贵妃皱了眉头,“打了米儿是因为她不守规矩,你又哪里来了理由,对我们一众妃嫔私下用刑!”
章滢微微一笑,“看来贵妃记性不大好,我不是传消息到了各宫中去了吗?难道你们都没有收到?那可不好,来,谷儿,趁着现在人齐,你就再说一遍!”
谷儿配合的站出来,将章滢之前所安排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加大声音强调,“若是有人私自出了居住的寝宫,视情况严重给予二十到五十杖刑,重者可当即处死!”
话语一出,就听到温嫔忿然道:“这是你颁布的么,珍妃莫要以为皇后被幽禁了这后宫只有你独大,被陛下宠爱了几日就得意过了头,如今在宫中还有那位分比你高的人都未曾出声,你又何来这样的条例来压制众人!”
章滢看她做这出头鸟做的满脸欢快,不由失笑,“怎么,温嫔很是妒忌本宫被陛下宠爱吗?不管你看不看得惯,本宫如今的位分都比你高,按照魏贵妃的话来,最起码教训你还是可以的!”
温嫔冷笑,眼中阴火跳跃,抿着娇嫩的唇瓣,“要教训我,还请珍妃做出个样子来,让我心服口服!”
章滢看她越闹越起劲,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温嫔自进门便咄咄逼人,难道你就是这后宫中东太后的余党,想尽办法要出去与血衣教的人传送消息?!”
这顶大帽子扣了下来,温嫔语气顿时一滞,忍了两息,“珍妃莫要乱扣罪名,我只是看不过你的行为,如今贵妃还在这,你凭什么这般做!”
章滢目光一厉,“我只记得陛下让本宫和德妃管理后宫诸事,如今德妃病体不安,将一切都交于本宫处理,我一直尊敬贵妃,但是更容不得任何人混在后宫之中,传递消息给逆贼,威胁陛下的安危!”
“说什么担心陛下,我看你早就有了他心,不是都传你和安统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连陛下也……”她这一句话还没出,章滢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温嫔,我可容你一次不懂规矩,绝不容你胡乱诬陷,来人,给我好好掌嘴!”
温嫔哪里能容得了,素日里对章滢就多不满,此时便冲了上去,对着章滢抓去,“你敢!”
章滢抬手一下抓住她的手,狠狠的拧住,“将温嫔给本宫带下去,按照私自出宫打二十杖刑,再掌嘴五十,若是再敢乱语,就直接拔了她的舌头!”
禁卫军早就受了韦将军的令,调集了一部分给章滢派遣,他们抓起温嫔就往外面走去,温嫔的叫声从宫外传来,传到宫中格外让人生寒!
章滢慢慢地看了她们一眼,“刚才你们到这里来,必然是没有听清楚消息的,刚才我的宫女已经重复了一次,大家听清楚了吧。”
眼看她拉着一个嫔位的妃子出去喊打就打,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果断的神情令人心中生畏,其他人纷纷噤声。
杀鸡儆猴起了效果,魏贵妃一个人闹不起什么风浪,章滢拿了代管六宫的权利,就算是个妃,也比她权利大些,她不甘不愿地道:“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说到底,魏贵妃眼下知道三皇子在前朝正在谋划,她本来这次来闹就是试试章滢的深浅。当看到那些禁卫军听从她的调遣时,就知晓事情不能闹大了,有什么待到儿子当上皇帝,什么气都能讨得回。
此时她只是要一个台阶下,章滢也不愿意和她再起冲突,她主要是稳住大部分人,就可以防止那一撮人在里面兴风起浪,“我自然与你们都一样,呆在宫中,大家都是姐妹,可以互相监督。若是陛下出了事,我们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到了如今这时候,又何必闹起来呢。”
这话说到了妃嫔的心坎上,特别是没有子嗣的妃嫔,若是明帝驾崩了,她们一个个守活寡,还不如如今在宫中,做个新鲜的妃嫔好。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章滢看着来时热热闹闹,走时心满意足的一群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总算是走了,就不知道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米儿扶着她坐到了榻上,“娘娘也别太操心了,这日子每天都得过,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就是顶好的,若不然,今日也愁,明日也愁,愁白了头。”
章滢忍不住笑道:“那倒也是,不过如今也习惯了。到底还是要多想想,日后猜能过的安稳些。”她转头朝着外面看去,窗子外边一片翠林,偶尔有一只蝴蝶飞过,绕着竹林扑扇了翅膀,发现这不是它要寻的香花,又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她懒懒的撑着头,靠在床前,眸子忧思重重,也不知道安初阳如今怎样,安全了没?
自东太后被困后,龙二一方面得不到京中传来的消息,猜测到东太后的处境,又见本来开始混乱的京城,在御凤檀的压迫下停止了动作,便带人押着明帝开始围攻大雍的京城。
当他秘密集结到了血衣教分散在各地的教徒六万之众,逼向京城,虽然他们的人数比起大雍几十万的士兵并不算多,也并不是训练极为有素,规制整齐。
然而,可怕的是他手中他每次攻城的时候都将明帝押在了城下,使得大雍的士兵都束手束脚,投鼠忌器,纵然想要致胜,最终又要顾忌明帝,实在是打的窝囊。
每一次都不得不在士气冲天的时候败仗而归,如此反复,弄的士兵怨声载道,叫苦不停。
而此时因为如此,之前被御凤檀强压制下去的三皇子一党又开始蠢蠢欲动,趁着御凤檀和五皇子在全力对付血衣教教徒之时,带着大臣强烈要求要代明帝监国,闹的整个朝政不得安宁。
对此御凤檀只是让人看着让他不要闹的过分,他目前与五皇子将主要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将明帝救出,只要明帝能回来,朝政混乱的局面立即可以得到平息。
而龙二那边,不管朝廷提出任何条件,始终都坚持不会将明帝放出来,要求打开大雍天越城的城门让他们进入紫禁城。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龙二的身份便是以前的二皇子,怎可让一个逆贼再回来做皇帝呢。如此一来,这就陷入了一个僵局。
整个天越城都如同乌云压顶,城内人人人心惶惶,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明帝被压在城下,百官中的意思又纷纷相悖,有说要立新帝的,有说要全力营救陛下的,时局十分的复杂。
保帝一党都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御凤檀和五皇子的身上,御凤檀俊朗的眉目间便少了以往的闲适,多了一抹淡淡的憔悴,云淡风轻之中加上了一抹少见的凝重。
云卿体贴的给他端上了一碗安神养心的汤放在手边,站到了他的身后,如玉的手指按上了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揉着。
那力道让御凤檀舒服的眯起了眼来,享受着娇妻给与的温暖呵护,喟叹道:“这么一按,舒服多了。”
云卿微微一笑道,“这些天也确实是辛苦了,血衣教的人挑起京城纷乱不成,他们竟想出这样的法子,以陛下做肉盾,可谓歹毒。”
御凤檀轻轻的恩了一声,云卿也不需要他回答,只是寻得这个机会,和他聊一聊罢了。她想了想道,“若是龙二他们一直拿着陛下做盾牌,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这样一直僵持着,现在各地都在看着京城,就算是他们有心来救,然明帝在龙二的手中,怎的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云卿说了说之后,突然发现御凤檀不动不说话也不出声,她停了手,弯腰侧头看了一眼御凤檀的脸色,却发现他的面上有一种淡然自若,好像那眸子里的光芒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以她对御凤檀的了解,此人必是有了好的法子。
她笑道,“怎么了,看你这模样,显然是有了好的方法,否则不会这样胸有成竹。”
御凤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抱紧她温暖的身躯,将头搭在她的肩上,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道,贪恋般的深呼吸了一口,“方法我想到了,就是要冒险一点。”
“恩?你若是有法子的话,不如试一试。如今这样僵持着,陛下一样是危险。你且看着城中许多人心里都报了别的想法,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若是京中日后内不能安宁,那必然是给龙二一个更大的机会。
其实你看龙二他本可以直接就将人压到城下,提出要求,他为何先要写一封信投递到各个大臣门口呢,无非便是想要挑动人内心的贪欲,这些皇子都觊觎那个位置许久了,有了如今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被煽动呢?东太后出的那个主意也正是这个原因。
三皇子如今在紫禁城闹的厉害,说是要行驶监国的权利,如今还能稍微压制住一些,若是让事情在发展下去只怕到时候就不是这样简单了。”
御凤檀也知道这些日子三皇子做事情,在京中不停的打压其他党派的大臣,那四皇子好似被那不举的传言打击到了一般闭门不出,整个京城都是一片压抑沉沉的气氛。
但是不代表四皇子就真的被打击的没有力量了,那个人比三皇子要狡诈得多,现在是在伺机待动罢了。
御凤檀想了一下,狭长的眸子里瞳眸微转,“恩,且等我好好筹划一番,此事只可胜,不可败。”
夜色人静,月明星疏。
龙二的血衣教大营就驻扎在大雍的城外,禁卫军的人都不敢妄自行动,只敢将他们包围在了一起,什么时候等到明帝不在他们的手中才敢有所动作。
如此对峙下去,那龙二也显得不慌不忙,那帐营扎在天越城下,如同一颗颗分布在棋盘上的棋子,正在与城内的人进行一场厮杀,就在月明星稀的一个晚上,一只肉眼难以发现的飞行物,嗡嗡嗡嗡嗡的进入了血衣教的帐营里。
因为体积实在太小,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数顶帐篷中,落到一个人的手中,那人将那飞行物握在了手上,原来是一只大概只有蜜蜂大小的鸟儿,口中还衔着一张经过秘密处理的纸条。
浸在夜色中的人影,悄悄将那纸张卷开一看,然后迅速记下上面所写,用力将纸张捻成了纸灰,碎在地上,再让那蜂鸟传了回信飞去。
一切都静悄悄的在进行着,无尽的黑夜掩盖了所有的动作。
明帝正坐在帐营之中,外头有人敲了敲帐篷的门,走了进来。
龙二对明帝的招待,若是除去每日里将他绑着做肉盾这一点,在俘虏里,倒是算得上不错的。
吃的喝的,绝对没有少于他,明帝也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每天该吃还是吃,该睡还是睡,该喝还是喝,并没有苦愁大恨,绝食绝喝。
因为到了这种地步,保持自己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若是真的有人来救他,他已经饿的奄奄一息,没有办法保持健康,那岂不是功亏一篑。在这些问题上,明帝有这帝王清晰冷静的判断力。
此时他看到送饭的人端着三菜一汤,和一碗白米饭进来,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任那人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陛下,请用晚膳。”这里的人依然称呼他为陛下,若不是被囚禁了起来,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只是到了某个地方游玩,体验生活呢。
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明帝冷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血衣教教徒,不以为意道:“放在那里,等会朕想吃的话自然会吃。”说完之后又抵头摆弄桌上的棋子。
等了头天,却看那人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终于侧目看他一眼,“怎的,你还要在这里看着守着我吃完么?”
除却每天抓了他出去,这里面是不许有任何人跟明帝说话的。
因为明帝现在是血衣教最大的筹码,这种方法也是为了防止他出去,眼下这个人便是每日里给明帝送饭的人,平日里他都是把饭放下了之后就出去。
待两个时辰之后再过来收拾,今日里他站在了这里,明帝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人和所有血衣教教徒一样,系着红色的头巾,拿着盘子竖立在一旁,“陛下还是用餐吧,这可是特意给陛下准备的。”
明帝放下手中夹的黑子,慢慢站了起来,望着桌上毫无变化的三菜一汤,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这叫特意准备的?”
“是的,这是陛下最喜欢的,今天的菜可是陛下最喜欢的,柚子焖肉,玄白双色萝卜丁,鸡肉清炒,再配上这生熬鹿血汤,荤素搭配正合适,还请陛下尝一尝。”
明帝看着桌上的三道菜,当听完这人的介绍后,眸子不着痕迹的动了一动。
他轻笑了一下,撩起袍子金刀大马的坐了下来,“好,既然你说这菜是特意为我准备的,我自然要吃吃看,和往日里有什么不同。”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品尝了一下,动作十分潇洒,“味道不错!”
像是这菜真的是投了明帝的口味一般,今日他的食欲特别的好,不仅将饭吃完了,连三菜一汤里面的汤也喝的干干净净。
在一旁等着他吃完的人看着桌上的菜以后,微微的一笑,“陛下真是好胃口,看来今日之菜果真是送的对了。”
明帝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将它放在桌上,“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样的菜啊”
那人一个一个的将碗收在了盘子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东西一般吃过了的人,都觉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他这句话说的极小,甚至连明帝都要尖起耳朵才能听的清楚一二。
语毕,这个人已经将碗收拾了出去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帐篷之外,明帝的眉头才紧紧的皱了起来,刚才那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错其中的意思,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这菜肴的名字在提醒他,其中里面有玄机,有生路。
他缓缓的一笑,像是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觉到自嘲,但又免不了充满了希望。虽然在血衣教这里,不代表他不知晓京城的情况,反而为了刺激他一般,龙二都会挑着告诉他京城里又动乱了,他的儿子们又在做什么。
他踱到了一旁饮下一杯茶水,粗劣的滋味自然比不得宫中的极品茶叶,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到棋盘上,深邃的瞳仁里眸光幽深。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就听到帐篷里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声,立刻有人到了主帅营中将龙二请了过来,
“教主,那个皇帝,他好像是已经晕了过去。”
龙二正在跟旁边的两名助手在商量之后的事情,突然听到消息,猛的站了起来,这可是他手中的筹码,不可不重视。随即大手一挥,对着那人道,“前面带路,快!”
到了帐篷之后,便看到明帝躺在床上,旁边已经有营中的大夫已经在给明帝看诊。
望着明帝一脸发白的样子,龙二细长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那大夫诊断完毕,对着龙二道:“教主,属下刚才替他检查了一番,像是吃了毒药一般,口唇里面都是毒血。”
他说着还走过去翻开明帝的眼睑给龙二看,只看那眼睑里面白多黑少,嘴唇都有些发乌,这明显就是中毒了的迹象。
“中毒?这好好的营帐内怎么就有人送毒进来呢,不是叫你们好好看守着的吗?”
龙二猛的转身,声音陡然转高,如利剑般陡然插入人心,吓的旁边的人都跪了下来,低头回道,“教主,属下们一直都守在帐篷之外,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绝不可能有其他人送了什么东西进来。”
龙二自从东太后在宫中被抓的事情后,龙二便知道在皇城里面的内应大概是靠不到多少了,如今剩下也就是明帝这一个筹码,若是明帝倒下了,那么这一次的围城就算不了什么,这么多年的计划总不能功亏一篑倒在这里吧。
他朝着大夫道:“真的没救了么?”
大夫看他一脸怒色,不敢怠慢道:“属下无能为力教主,他中的毒性非常厉害,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就毒发就会身亡,刚才属下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泛起了青气,这便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龙二横明帝一眼,见他胸口没有了呼吸起伏,一动不动,那样子确实是死去了一般。侧头对着周围的人道:“今日有哪些人进来过,给我禀报上来。”
那属下赶紧把今日进来的人说了一下,除了龙二以外,也不过就是送饭的人。
“送饭之人?这毒倒像直接入口的。”大夫听了之后,便将自己的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龙二甩袖,“那人到了哪里,将他给我抓过来!”
“是!”,属下听命,起身朝着营外走去,不到片刻将那送饭的人抓了过来,
龙二问道:“你说,你今天送完来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那送饭之人此时的脸上不再是那副恭恭敬敬的颜色,望了一眼明帝之后,像是确认他已经死了,终于舒了一口气。转而望向龙二,发出一声冷笑,“哼,他活着,他活着做什么,我是听了主子的命令将他毒死,只有他死了,我主子才有可能做皇帝!”
他说完之后,咯咯的一笑,牙根一咬,竟是咬破口中的毒囊自杀了。
这一切实在是来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不用拷问,也知道今天的一切便是这名送饭的人所做,只是不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站在龙二身后的,是新进的一个高手,叫做洪郎。他出手狠辣,在多次围剿之中,杀人手法极快,现在是龙二身边的贴身护卫。
龙二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谁派出来,倒是简单的很,你看他刚才说的话。里头的意思,不是指那几个皇子,那还能是谁!他活着堵了谁的路,谁就要他死!”
龙二不屑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吩咐道:“把他的尸体拖出去吧!”
属下立即听命将尸体拖了出去,那龙二则缓缓的走到明帝的身边,手指在他的鼻下、颈部、心脏处分别摸了摸,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和脉动,这才收下手来。盯着明帝看了许久,似是要将他看活一般。
大夫和其它人都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不知道龙二究竟要做什么,最后是那洪郎不耐烦的问道,“教主,这个人死了,你还看他做什么!如今我们关键不是应该想怎么办!如果是让那些人知道这明帝已经死我们的手中,那明日的攻城计划不就白费了?”
刚才他们就在商量明日怎么拿着明帝这个挡箭牌,以最快的方向攻入京城,夜晚的时候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龙二微眯了他细长的眼眸看着明帝,突然冷笑一声,“哼,他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那大夫听到龙二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属下刚刚已经替他把了脉,他的心跳已经停止,动脉也不再跳,根据此等判断,属于死亡迹象了。”
龙二盯着那大夫望去,他那看起来平和的目光映在那双细长的眸子里泛,出了深深的寒意。
所有血衣教的人都知道,这位教主绝对不像他看起来那般温和,甚至是比所有人想像的都有暴力。
大夫在他的目光之下,清楚的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嘴巴太快,竟然反驳了教主的话。
果然他冷汗涔涔,想要跪下来求饶的时候,龙二已经提起一掌对着他的左肩拍了过去,那极具内力的一掌,将他直直的打的撞在了帐篷之上,竟然将那坚固的帐篷撕裂开来,重重跌落了在了外头!
“哼,无知之人,难道你不知道这世界之上有一种药叫假死药么!”龙二利落的收回了袖子,朝着明帝望去,“想来这一招,用假死药将人弄死,然后再换回去!这样的招数也跟我玩,御凤檀这个小子,还真是以为全天下只有他最聪明吗!”
他冷哼之时,洪郎一边听着他的话,目光中暴起三尺残光,抽出腰间的大刀,对着明帝心口猛然的扎了下去,血溅在被褥之上,将那白色的被褥浸成了红色。
龙二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洪郎那彪悍的面容,“你这是做什么!”
洪郎哗的一下抽出了刀子,明亮的刀锋上还有鲜血顺着刀沿一滴滴垂落下来,他不以为意的扯起被褥擦干上面的血迹,然后抽回了腰上,才对着龙二道:“教主,既然怀疑他是吃了假死药,就这一刀砍下去,即便他是吃假死药也别想活了,以免误了后顾之忧!”
龙二看着明帝的衣袍被迅速流出来的血染成了一片红色,摇了摇头道,“唉,洪郎,我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事情做的太心急了,你说你如今给他砍了一刀,弄的这肢体不全的,我如何,我明日攻城要怎么办呢?”
洪郎不以为意的看了龙二一眼:“教主,明日攻城,我们在城下,他们在城上,他们的眼力又看不仔细。今日只要把这消息瞒住,没有人知道皇帝老儿已经死了,咱们再找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人做个易容,押到了城下谁又知道!到时候到了城下,他们迫于压力不得不打开城门,我们兄弟就进去直捣紫禁城,给他们杀个干净!”
洪郎说话的时候,脸上隐隐出现嗜血的快感,双眼之中冒出了利光,看的龙二一阵大笑,“好你个洪郎,就知道杀杀杀,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如此说话,便是不介意洪郎刚才做的事儿了,反正明帝中毒也没得救了,他也不能拿着中毒的人去逼迫大雍人,死了也好!
洪郎也不以为意的一笑,“我就喜欢杀人,生来也就这么点爱好,也没有其他的,至于这些什么皇帝啊,王爷什么的,我都不在乎,到时候教主功成名就的时候,让我在身边做个刽子手什么的,就够了!”
这样的人真是简单,不过龙二十分的喜欢,洪郎的确是使的一手好刀法,也十分的凶残,砍起人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他拍了拍他高大结实的臂膀,笑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倒是要加紧一点,找一个合适的人将这假扮的皇帝才行!”
第二日兵临城下,两军对垒,龙二所带的血衣教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压在城下。
这一次,他们比以往一样都要离城门更近,而那明帝依旧被他们以捆绑的方式伫立在高高的木架面前,两手大张,整个人极其侮辱的绑在柱子之上。
龙二看着城门之上,说站着的五皇子和御凤檀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今日你们还是不准备打开城门,让我们攻进去么?”
面对龙二地咄咄逼人,御凤檀面色依旧,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小事一般,随风一笑:“龙二,你一个叛贼竟然想要直取皇城,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呢?还是说你天天做着做皇帝的美梦,一日过一日,竟然让你觉得那美梦能成了真呢?”
往日里,两人唇枪舌剑也来的不少,说话之间自然是不客气。
龙二冷笑了一声,目光望着御凤檀站在城墙之上的身影,颀长的身材如同一株松柏直挺,在他屡次逼压之下,依旧坚守城门,这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而五皇子则是将注意力都放在龙二身边的明帝身上,目光里透出一点担忧,还有一丝模糊不清的东西。今日龙二的阵仗不同往日,看来是准备一鼓作气,直冲皇城了。
“今天我也不想跟你们打打闹闹了,以往还说你们是小辈让着你们,若是今日你们在不开城门,我们就推着这你们的皇帝陛下朝着城门进攻,你们要是不开,我就在他的身上砍上一刀,若是有人敢反抗,我就在他脸上砍上一刀,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龙二胸有成竹的笑着,抬手冲着明帝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明帝咬牙闷声在广阔的广场上,顺着风吹到人的耳中。
大雍的士兵们眼底都喷出了怒火,然而心里更多的是一层无奈。这些天他们反复如此,每次一鼓作气的冲上前去想将叛军擒拿,到最后都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要顾及明帝的安危,所以一切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在战场上,拼的就是一个勇气,拼的就是一个动力,拼的就是一个手疾腿快,如今这般形势,怎么能赢的了?
龙二本来就是仗着这一点,眼看御凤檀他们没有动作,便手一挥,命那抬着撞城柱的血衣教的教徒往前走去。
御凤檀高高举起了手,狭长的眉毛,在天光的映衬下,远远看去,斜飞一线,如同日月光辉都尽在其中,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将他整个人衬的宛如天神一般,他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下来,依旧清清晰晰的落到每个人的耳中,“你们若是敢撞一下城门,我就立刻命人放箭!”
“哈哈!”龙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了起来,“难道你就不顾你们皇帝老儿的生死了么?若是你那乱箭一不小心射到了他的身上,御凤檀,我看你怎么办,你抵的起弑君的罪名么!”
这句话说下去,举着弓箭的士兵便显得有些犹豫,这一箭若是射到了明帝的身上,他们这倒是帮了大忙,把明帝射死了,那接下来他们也要倒了大霉,杀了皇帝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啊。
于是,手也慌了,眼也抖了,那本来凝注的注意力也悄悄的向御凤檀那走去,看着龙二一句话就让将士饱胀的士气一下子变低,御凤檀的脸色确是丝毫的不变。
五皇子与御凤檀两人在城墙上迅速的交了一上眼神之后,五皇子突然振臂,对着御凤檀道,“世子不可冲动,父皇还在下面,岂可随意乱来,若是伤了父皇那可怎么办!”
御凤檀斜睨了他一眼,朱红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个时候还顾的了那么多么,若是让他们的撞城柱撞开了大雍的城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他们就拿着陛下做挡箭牌长驱直入,直行进城,到时候不单单是你对不起先帝先祖,这连你自己的安危也保护不了!”
五皇子眼神微微的一凛,然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坚韧的表情,他披着一袭墨蓝色的大氅,站在城墙上,身姿高大,抬手道,
“世子,我们不能想一个办法和他好好的商量一下吗?”他说完之后,便朝着龙二道,“你且放了我父皇,我作为人质与你们交换,让你抓去如何?”
这一句话像是小石子落在大海之中,没有掀起半点涟漪,连龙二都只瞟上了一个眼角,像是看着一帮蝼蚁一般看着五皇子,
“你倒是个难得孝顺的,想要用你自己换你父皇。这看起来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你年纪轻,身体又好,不比他年纪大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将你们两个人交换呢?你是皇子,他是皇帝,身份的区别,就注定了抓了你没有用处。”
龙二不屑的说完这一句话,依旧坐在了主帅的位置,他的功力也非常的深,声音透过一层层的兵马传了进来十分清晰。
五皇子皱紧了眉头,深邃的眼眸,带着一抹愤意,“难道就真的不能换了么,你抓着我父皇做什么,你非要将他拿成盾牌来攻城么?”
“哼,不然抓了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抓来看么?”龙二不屑的一笑,“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啰嗦,一句话,开门,还是不开?”
“天越的城门,对你这样的逆贼,永远都只有一个回答——不开!”御凤檀看着血衣教严阵以待的教徒,脸上温润的笑意渐渐的散去,换上了一股冷漠之意,身上不怒而威的肃杀之意让分心了的将士心头都是一凛,开始有些不安的气氛因为御凤檀的气息而变得更加紧张。
龙二翘起一边的嘴角,脸色变得难看,“好,不开是吧,那就撞城门!”他手一挥,早就准备好了的队伍开始朝着前面行去,而在他们前方的,便是抬着的明帝。
“你尽管试试看!”御凤檀的声音含着浓浓的威慑,眼神却是如往常一般清淡,让人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撞!”龙二大声一喊,城门前呼声一片,血衣教教徒都齐齐大喊——
撞!
巨大的撞城柱对着大雍的城门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御凤檀也一把夺过一支长箭,跳在了城墙之上,对着龙二身边高高绑起的明帝射了下去,那箭如长弓,破势如雷,闪电一般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咚”的一下射中了那绑在上面明帝的咽喉之中。
白色的箭尾在空气中兀自颤动着,标示这一箭射出来的力道空间是有多么的猛烈。
所有都被这一声箭的变故吓呆了,包括龙二。
他正在得意之中,人在得意的时候防范心就降低了不少,哪里曾想到御凤檀竟然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
就在此时,御凤檀更加快速的从旁边拔出了三支长箭,分别又对着那柱上的人射了过去。
“咚!咚!咚!”
这一次分别扎在了“明帝”的心口之处,拼成了一个标准地三角形。
御凤檀手执长弓,姿态飘渺,恍若在于泰山之颠,衣袂飘飘之中那一道荧光,像是落在了每一个人心头,落下了层层的雪光。
“我告诉你,龙二,你休想威胁我,我说了,你不要妄想进天越,就绝对说一不二!”他的声音恍若春雷滚滚,震破了每一个人的心神,那些或征、或愣、或惊、或怒、或急的人们都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
他竟然拔箭射死了明帝,难道世子他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这是大雍的皇帝啊!
龙二更是一下子退去了他的从容和淡定,站了起来,他那双细长的眼底阴寒的目光直射向御凤檀,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三个窟窿,气急败坏道:“好你个御凤檀,你难道是被你的热血弄的糊涂了!竟然敢如此做!你不知道这是杀君之罪吗?你保得了大雍的江山,可你保不了自己的命!”
没有看到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杀敌一万,自损一万二的办法,这简直就是愚蠢!
御凤檀狠狠的一甩那袖子,那广袖在空中划出一个不屑的,清冷的弧度,“是你将他绑在了柱子上,让所有的人都因为他而不敢前行。士兵竟然不听军将的指挥,如此下去,等你进了城,那这天越城岂不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让你登上大典,那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御凤檀的脸色宛若一把已经出鞘了的寒刀,与龙二的眼睛在半空之中相接,空气中似乎响起了噼哩啪啦的声音,宛如两个绝世高手在半空之中对绝。
一人站在城楼上,衣袂飘飘,一人站在城楼下满脸英姿。
情况一下变得十分得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已经倒下的明帝身上,看了几眼,又转头望着御凤檀,实在不了解这一刻的变故究竟是怎么而来的?
背后终于有了守城的副将开始喊了起来:“世子,世子,你怎么可以那样做?你怎么可以杀了陛下呀?”
明帝当政十五年,其中对于大雍这个国家来说,他其实还算是一个明君。
在他的带领下,国家井井有条,百姓也过得安居乐业,除了天灾,人祸比较少。所以,士兵们才会一直都惦记着明帝的安危,否则的话,若是一个暴君、昏君,只怕早有忍不住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箭掷了过去。
龙二一看那些含着怒气的士兵,“哼”的一笑,御凤檀到底还是年轻啊,他一时将明帝负激杀死,没想到明帝这些年做着皇帝,还有些成绩,竟然能惹得士兵们都纷纷为他说话。
看那些士兵愤恨的神情,只怕不要多久,就不用他动手,里面的人肯定会内乱了起来吧。
他得意洋洋的朝着御凤檀喊道:“你这个弑君之人,我看你不仅仅是想要保卫皇城吧?这些天我一直都没有看到其它的皇子,反而是你这一个世子在这里指挥。我知道你也是御家的皇子。听说你还不许三皇子自立为新帝。想来你是早就有了想法,是要自己登上皇位吧。”
这一番恶意的揣测实在是有些没头没尾,然后在此时敏感的事情下倒是引得了大家心中起了疑点。
相较于众人有些疑虑的眼色,五皇子的面色却是从容,那温和的眼眸显示出丝毫没有被龙二的话煽动,反而站出来望着龙二说,“龙二,你现在没了明帝在手,如今也只剩下这一张挑拨离间了,世子他一心为我大雍,岂是与你这等鼠辈同日而语的!”
御凤檀依旧恢复了他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眸子里也也噙着淡淡的促狭,似乎一点也不为龙二的样子所气愤。
他和五皇子两人的这一份从容淡定到底还是让龙二有一些心慌了,特别是御凤檀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像是带着可以透测人心的力量,让人无处遁逃。
他不禁再次挑拨道:“五皇子还说什么?他如今射杀了陛下,为的就是自己的一己私欲,觊觎的就是那个皇位!”
风卷过城门,模糊了他的声音,却让众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看城墙上,缓缓有一个人影由人扶着走了上来,在众人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的往主将台移来。
待站到了主将台的时候,旁边有人将目光移到那人身上,眸子里却是睁大了惊吓的光,不住的连声结巴的喊道:“这,这,这不是陛下吗?”
在场的将士里有见过明帝的,此时看到了他被人扶着走来,虽然面色苍白,但是那五官神态分毫不差,岂能不惊讶。
他这一喊却吸引了众人更多的目光,士兵们纷纷看去,又蓦然的收回眸子朝着底下那被绑起来的人身上望去。
这些天,他们被绑在下面做人质的明帝挡住除贼的脚步,有岂能不熟悉这人的面容?再看站在城楼上这个人除了少许虚弱了一些,和下面那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顿时,军中不时有人喊出来:“陛下,陛下。”
龙二功力深厚,在城下听得这一场喊,眯着眼也往上面看来。
御凤檀缓缓的笑着,和五皇子二人纷纷往后退上两步,躬身朝着身后的人道:“凤檀、儿臣迎接陛下、父皇回归。”
明帝虚弱的点点头,眼神里却看得出对御凤檀和五皇子的赞赏。
御凤檀扫了一眼下方的情形,“怎么陛下比预计的时间要来的迟一些?”他刚才和龙二一直是在拖延时间,争取能让明帝身体恢复一些,出现到现场,可以打击对方,同时鼓舞了己方的士气。
闻言,明帝眸子里透出暗黑的阴霾,“路上出了一点意外。”语毕,不再多提,缓缓的走到了城墙之前。
一身干净的龙袍衬着一张略有些虚弱的面孔,没有显着残弱,反而有一种坚挺中透着凌厉的意味,那举的投足之间散发的九五之尊的凌厉霸气证明了他的身份。
他轻轻的勾起了唇畔,面容落在龙二等人眼里,分明就是和他身旁那人一模一样的面孔。
龙二面色忪怔,他知道身边的这一个是假的易容的,可是城墙上的那一个呢?
难道那个也是假的吗?
龙二记得自己亲眼看到,明帝吃下了药,并且还被胸口捅了一刀。
他眯着眼,望着御凤檀,脸上闪过了一道精光,忽而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抬手指着御凤檀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连背都弯了下去,
“好啊,御凤檀啊,你竞然玩这一招,你当着大家的面将你们的明帝杀死,如今又找一个假的装成真正的明帝,来骗大家的是不是啊?这种劣质的招数也亏你想得出来!”
他的笑声将所有人都吸引了去,御凤檀不屑地看着他,“哼,是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死了的就用另外一个人代替吗?”
这一句话让龙二的笑声嘎然停止,他直起了腰来,双眸射向御凤檀,手指在袖子下,紧紧的攥紧。
若是之前他还不明,他觉得御凤檀只是在耍心机,那么这一句话让他想到,御凤檀至少是明白了什么。
他望着站在城墙之上的明帝,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不一样来,然而始终望见的只有那张威严和苍白的面容,只看明帝双眸中射出寒光,右手扶着旁边的内侍,看着龙二道:
“谁说朕是假的!御行之,你作恶多端,早在多年以前先帝便要将你处死,然你与东太后两人狼狈为奸,逃出生天,本应念得了一条新生命而开始生活。谁知你不知悔改,竟然还要犯下如此错误,今日既然还集结众人绑架朕于城墙之下。此等罪行决不可轻意饶恕!”
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龙二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人,也许相貌是可以伪装的,但是声音是难以模仿的。除非是专门模仿人的高手,否则很难将声音学到这种让人听不出真假的地步。
他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旁边的人看去,一把大刀已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在他的喉管处静静的搭着,就像往常一样搭在那些人的脖子上。
御凤檀看着一动不动的龙二,终于道:“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洪郎作为龙二的贴身护卫,一直跟在他身前身后三步远的距离,一个高手在三步远的距离,将一把刀搁在别人的脖子上,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自己信任的人。
洪郎紧紧的抓住龙二,将手放在他的要穴上,一丝一刻的不敢放松,龙二没想到自己策划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被御凤檀反将一军,刚才那些在御凤檀的眼底,不过就是跳梁小丑临别前的异常表演,恼怒的很,“哼,我真没有想到,原来是朝廷里的人!”
洪郎的表情还是如以往一样充满了凶力和蛮横,他听到了龙二的话也没有什么得意,声音静静地:“我不是朝廷的人,不过是世子派来的而已,能抓住你就够了。”
到了这一个地步,一切事情都已经恍然揭开。
原来御凤檀早在血衣教第一次出现之后,就派人在查血衣教的事情。然而血衣教的层层管理十分严格,想要查到上面十分之难。
于是御凤檀就采用了迂回的战术,令手下的高手一一从下层打入血衣教,其中有不少人成功成功进入。
洪郎便是其中最为成功一个,他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和杀人狠劲,以及一点点小小的运气,使得龙二看中了他,将他留在身边。
而御凤檀那天晚上用蜂鸟传信给了内部之人,送了毒药给明帝,但是龙二这个人决对不是好唬弄的。
洪郎跟在他身边也知道,龙二多疑,若是发现了送饭的人是奸细,他定然会怀疑其他人,而洪郎作为一个蹿升地很快的血衣教教徒自然是被龙二怀疑的,所以当时他毫不犹豫的拿起刀对着明帝一刀刺了进去。
这一刀刺下,不仅得到了龙二的信任,更多的是,若是这一刀让龙二下手的话,明帝定然是丝毫没有生存的可能,但是由洪郎下手的话,稍微留下少少偏差。
对胸口的伤一寸半寸那都是致命和生存的可能。另外一边,洪郎便与其他人,将明帝的“尸体”运了出去,半路上偷偷地由人将他接应了出去,赶紧替明帝将解药灌下。
这一切一步步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包括御凤檀将那假的明帝射死,到最后真的明帝出来。
这一松一驰,两方人员的战气呈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大雍士兵看到自己的帝王出现的时候,压抑了很久的怒气就一下爆发了出来。
而血衣教教徒那边教主被擒,他们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江湖组织到底抵不过日日夜夜操练的精兵,一场混战,最后以御凤檀带领的精兵,得到了压倒式的胜利。龙二和一干人等纷纷被擒,押入天牢处置。
明帝远远的眺望着下面一片厮杀,心头的愤怒终于消散了一些,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道:“还有安初阳,他也被血衣教的人关押了起来。”
御凤檀闻言,眼眸微微一闪,云卿还与他提过,要他清查血衣教的时候,看看安初阳还存活着么,虽然心里对妻子关心另外一个男人醋的很,但是他还是分得清公私的。而且明帝到了此时,还记得安初阳的安危,可见此次定然是立下了大功。
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明帝强撑着失血的身体,到了皇宫养心殿中,看着坐在他位置上,正在和一众大臣说话的三皇子,脸色变幻不已。
三皇子一行人看到明帝出现的时候,脸色都齐齐的一变,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可以回来。三皇子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了一阵之后,忙扑倒在地,高声喊道:“父皇,父皇,你终于回来了,儿臣这段时间听说父皇出事,日日夜夜担心难过,幸好父皇如今已经回来,真是老天有眼,父皇福泽深厚!”
不管他这段时间做过什么事情,此时,看到明帝出现在面前,除了惊讶,忪愣,失望之外,还需要赶紧表态。
他一身肥肉不停的颤抖着,心中咒骂,怎么就回来了,这多管闲事的御凤檀和五皇子!
明帝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开口说话,慢慢地走到那张他熟悉的椅子上,拍了一拍,缓缓地坐下。这种不动声手的威压比起发怒来更让人汗毛直竖。
三皇子想起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此时也只怕是遮严不住,连忙往前膝行两步,跪在明帝的面前,
“父皇,儿臣愚蠢,只是想要保住大雍的玉玺,保住大雍的江山,一时糊涂,做出了想要登基为新帝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愚蠢啦,还请父皇谅解,儿臣自愿受罚呀。”
他说话时字字诚恳,句句透着一股诚心,那脸色更是急得像是眼泪就要掉下来。明帝却依旧是一声不吭,然而掩在袖下的手指却是狠狠地拽住椅子的扶手,才能忍住伤痛。他眯着眼,瞅着三皇子,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之中,站起来对着三皇子一脚踢了过去,然后哐的一下,反弹地坐在到了椅子上,捂着胸口的伤口,喘着粗气仍然不停地骂着:
“孽蓄,你这个孽蓄,早知道你是这样,不如生下来朕就掐死你!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
三皇子被那一脚踢的猝不及防,倒在地上,他从来没看过明帝发如此大的火,连忙手脚并行,往前哭诉道。
“父皇,儿臣也是为了你的安危才做出如此的事情啊,父皇,请你扰恕儿臣吧,儿臣也一心盼着父皇回来,一直都与众多朝臣都商议如何救了父皇回来,虽然不是儿臣亲自救了您,可是儿臣也有出力的!”
古次辅听着三皇子说的泪如雨下,也连忙上前道:“陛下,三皇子想要自立为想要做新帝一事,确实为了国家着想,那无耻的龙二等人,想要我大雍的国玺,想要我大雍的皇位,岂可随意给他。”
在他想来,做新帝这件事情,当时也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虽然如今明帝回来,到底是功亏一篑,可也算不得什么巨大的过错。
只要他们求情和三皇子苦苦认错,最多也是给些责罚罢了。
可是,他下一秒就看到明帝,随手抄起了手中的茶杯,对着他迎面扑来,伴随着厉声的责骂,“你就好好的问问你教出来的这个孽蓄,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再来对朕说这样的话!”
明帝说完,脸色却因为太过于气怒,而犯上了不正常的潮红,剧烈的咳嗽,而目光却仍然有着掩饰不了的杀气。
古次辅为官几十年,当着众人的面,被泼的满脸茶水,额头上还挂着残余的茶叶,可谓是从来没见过的狼狈。
然而他却顾不了自己的狼狈,自己的难看,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明帝这一次的怒火不仅仅是这样的简单。
他转过头,任由茶水从他发顶滴落,眼来看着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三皇子,眼底带着一丝探询道:“三皇子殿下,你究竟做了何事?”
三皇子头朝下,脸埋在双手之中,像鸵鸟一样不敢看人。当听到古次辅的话时,慢慢的从手中抬起他那一张白云的脸,此时那张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甚至眼里的泪水都流了出来,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我什么都没做,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派的人……”
五皇子扶着明帝,一手在明帝背后轻拍,余光瞟了一眼三皇子,那目光让所有人都觉得发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与三皇子是兄弟,此时说出的话来有些落井下石了。御凤檀看了五皇子一眼,明白他的顾及,他狭长的凤眸里带着嘲讽,朱红的嘴畔如同含了利刃般,看着三皇子,冷然一笑,
“你三皇子,你说不是你派的,那还是谁派的?你倒好,我跟五皇子殿下两人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救陛下出那叛贼的手,你得知我们将陛下救了出来,竟然还在中途还派了人埋伏我们,若不是我早就有安排,此刻岂不是给你得了手?”
这一翻话说出来古次辅等人简直就是目瞪口呆,不忍言语。他睁大了一双极小的眸子,几乎睁到了极点看着三皇子,花白的胡子在下巴不停的颤抖着,显然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
可谁还管他知情不知情,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和三皇子就是一体的。此时已顾不得再去责骂三皇子,他立即趴在地上,大声呼道:“陛下,三皇子一时糊涂做下这等事情,虽然大逆不道,还请陛下能够饶恕他一命!”
三皇子既然叫他一声外公,两人早就许多年前被看作是一党一派的,既便是这一次的扶持三皇子做新帝之事,也有他一手插了进去。
这些年来,他们早就是密不可分了,此时就算是否认了此事,也起不到太大的效果。随着他的话,那些跟随着在他身后的朝臣也纷纷了跪了下来,每个人的后背上的都是冷汗层层。
明帝气得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到青,交错不停,额上的青筋如蚯蚓一般,暴露在皮肤之下,眼神露出炽人的杀意,
“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处心积虑的!他竟然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不是派人来迎接朕,而是派人埋伏朕回来的路上,这叫朕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啊!”
明帝的声音悲愤不已,甚至可以说是悲伤大过于愤怒。他被人绑架了这么久,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果然就如同龙二说的一般,明争暗斗,甚至还亲自下手准备来送他一刀。
他看着三皇子,越想越气,抄起旁边的碟子,对着三皇子硬掷了过去,那碟子对着三皇子有些发福的身子,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孽子,孽子,孽子啊!”
就在这个时候,魏贵妃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看到屋中的情形,扑过来对着明帝道:“陛下,陛下,你终于回来了。”
“滚!”
明帝看到她的脸就想到了三皇子,如今这些人全部成为他眼中的刺,他一想到龙二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更加愤怒。
这一声“滚”煞气十足,将魏贵妃吓得脚步一停,本来要过去关却查看明帝身体的她也停住了脚步,经过精心修饰的面容也露出了两分害怕的颜色,微微张着那双涂了唇脂的唇瓣,有些无措的问道,“陛下,怎么了?三皇子他做了什么错事吗?还请陛下看在他年轻不懂事,饶恕了他。”
在她看来,无非三皇子要求监国急怒了明帝罢了,又不是谋反,不应该动如此大怒。
这一句话让明帝怒急反笑了,他看着魏贵妃保养的得宜的面容,真的就发出了两声轻笑,“年轻?哼哼,你知道他今年多少岁数了吗?”明帝一句句喘息的说着,突然手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再要说什么,身体却再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毕竟受伤过久,又一时急怒交加,强忍着这口气回到皇宫,此时哪里还撑得住,这一晕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明帝醒来后,令内阁拟旨,将三皇子贬为庶民,剥夺国姓,流放千里,永世不得进京。魏贵妃夺贵妃称号,打入冷宫。古次辅及其余臣子视情节轻重,或贬或罚,此处便不一一复述。
这一次的事情,四皇子其实算是里面的赢家,他避开了与三皇子一同争斗登上皇位之事。
然而事情却没有四皇子看的那么乐观,三皇子一等被落下台了之后,他却没有受到明帝的重视,反而五皇子渐渐地受到了万众瞩目。
四皇子听到风声表示明帝对于他当时做过的一切全部都清楚,他自己也能猜到,在这一点上露了痕迹。
后宫里的珍妃也因为这一次在宫中抓住了东太后,遏制了魏贵妃的人,避免造成后宫之乱而立了大功,在魏贵妃被贬入冷宫之后,她被提升为了珍贵妃。
除了他们以外,渐渐活跃的还有瑾王府,御凤檀受到了明帝极大的重视,开始频繁的出入宫廷和王府之间,所有人也知道这次明帝能够安然无恙的从营帐内出来,完全是因为瑾王世子绝妙计策和早期的布防。
春去秋来,不过就是短短的一个眨眼之间,朝中经过这一次动乱,很多繁杂的事情需要处理,眼下稍微平息了一些,御凤檀终于等到了修沐之日,清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着外面升起的曦光,全身心得到了放松,摸了摸旁边冰凉的床单。
御凤檀瞧着上面一对对的花蝴蝶,唉声叹气:“哎,还要等上一个月呀,这一个人睡的日子还要有多久?”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缓缓的穿上了衣服,然后朝着云卿的寻梦居走去。
到了寻梦居的时候,云卿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院子里的池塘边,摆了一桌早膳,看到他过来了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碟子走过来,温婉地问道:“怎的今日不多休息一下,这么早就起来了?若是知道你这么早,我就等你一起用膳了。”
御凤檀牵着她的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被平日里弄的习惯了,一时半会不起来还真不习惯,再说,我也想和你一起用早膳,每日里匆匆忙忙,都记不得多久没跟你一起好好吃过饭了。”
云卿夹了一口他爱吃的酥粉放在他面前,轻声开口道:“起的早也好,晒晒太阳,到处走一走,对身体也比较好。这些日子看你每日的忙着,朝中的事情现在处理的差不多了吧。”
御凤檀夹了一筷子小菜,他们两人一起吃饭,那下面的丫鬟自然是避得远远的,只在他们可以看到的地方等候着宣召,俩人之间显得随意。
淡淡的日光照下来,那夫妇相随的景色,伴随着萧萧落叶,将那份秋日的冷清都换做了温暖的气氛。
御凤檀尝了一口酥粉之后,慢慢的道:“这个好吃,往日里怎么觉得没这般好滋味。”
云卿抿唇一笑,“这是我做的呢,当然和平日里你吃的不一样。”
御凤檀拉着她的手,在掌心细细的摩挲,眸子里的情意缠缠绵绵,“我就说怎么不一般,原来是卿卿的玉手做的,难怪特别不同。我还要吃。”说完后,只张着嘴等着,用眼神提醒云卿喂他。
云卿莞尔,又有些羞意地推了推他,“桌上还有呢,自己夹。”
御凤檀蹙了蹙眉,好看的脸皱了起来,用手拉了拉云卿的手臂,示意她快一点,“自己夹的不好吃。”
“这一样的东西,怎么就不同了,你这可太懒了,修沐一日就想着来使唤我!”云卿心中好笑,手里却还是夹起了一块酥粉放在了御凤檀的口中。
御凤檀这才心满意足的吃了下去,眉眼瞬间染上了一层纯澈的欢喜,云卿望着他,就连吃东西的时候,御凤檀还是这般的好看,哪个角度望去,都有着让人迷恋的妖魅资本。
感受到云卿的视线,御凤檀吞下了酥粉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云卿,“虽然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生的好,但从没想到,在娘子的眼底,竟然是如此的秀色可餐!”
这臭美的,云卿推了推他,“你少肉麻了,吃个早餐也让人不得阿宁。”她的脸颊因为微微害羞而染了红晕,如同梨花上晕开的胭脂,美不胜收,看的御凤檀是目不转睛。
做夫妻时间也不短了,可被他火热的视线望着,云卿还是有些顶不住,推了推他,反而被御凤檀顺势握住了手儿,干脆就转移了话题,睁着眸子望着他,“你还没说,如今朝堂里局势如何呢!”
御凤檀这才慢慢地收回眸光,心底有点愤愤,坚持,他再坚持一个月就好了,口中却还是回答:“朝中的事情倒是还好,只不过这次官员的替换倒是让陛下忙碌不已,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了,如今还要忙碌,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大不如前。还好五皇子在一旁帮衬着,轻松了许多。”
他说的便是被那龙二绑架时,明帝吃了的毒药,外加红狼不得不补上得一刀,这两样已经足够损耗身体了,但并不是造成明帝虚弱的原因。
龙二不动声色的让人在明帝的饭菜里面都下了毒药,幸而是御凤檀等人将明帝救出来的时间快,所以很快的就将那毒诊断了出来,如今正在吃药将那毒一点一点的排出。
虽说明帝还没有到花甲之年,然而将近五十岁的人身体自然是大不如前,加上日日劳累,经常咳嗽不已,脸色由以前的威严健康变成了苍青色。
这一切不需要看云卿也能猜得到,只不过身在帝王之家便是如此,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的道:“如今也只能让陛下细细将养身体。”
御凤檀点头道:“龙二他们凌迟处死,按照当日的约定,已经派人将那杀死博郡王的凶手的头颅送了过去。”
“恩,如此一来,落日国面子上应该也满足了。”
云卿嘴角微勾,“是啊,如今落日国的三皇子做了博郡王,他们国家里面还动乱着,哪能还起其他心思呢。”
御凤檀笑了一笑,不以为意道:“说起这个案子,我倒是想起了那日在鬼山那里发现的白银。”
“哦?你是说当年的那个案子?”
御凤檀道:“我跟陛下提了一次这件事,五皇子也说了一次,但是陛下都将折子压而不发,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再提。”
“陛下不是不想提,你看朝中老臣中被贬的大臣,还有去泰山祭天里丧去了的一部分,都需要新人来添替。耿沉渊你是知道的,陛下一直都将他作为翰林院的接班人培养。
这一次的事情明显可以让他翻身,他的父亲如果能洗清罪名的话,那么秦姨就再也不是一个罪臣之女了。但是陛下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是想要将这个恩情留给下一代的帝王吧。
也就是说明帝将秦家的这件事情压而不发,等到下一代帝王上位的时候,然后在宣布秦家这件案子为冤情,到时候再给秦氏封上一个诰命封位,耿沉渊也可以随之提升官位。如此一来。这个冤案所有的一切都算在明帝的头上,而新帝就可以得到耿沉渊这一个忠臣,成为下一届朝臣中的肱骨大臣。”
这一切云卿也就放在心里,和御凤檀俩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个意思。
帝王之术说起来深奥,其实玩的也是心计,只是看玩心计的人看的长还是看的远罢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赏花听风,看着那秋天渐渐变黄的树叶,感叹时日过的飞快,早膳便用完了。
饮了一杯花茶,云卿便站起了身,朝着御凤檀道:“今日不巧,刚巧府里要去整理库房。”
“整理库房?我同你一起去。”
云卿看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不如休息一会吧。”
“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就想陪着你,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也好知晓平日里你都做了些什么?”御凤檀不容拒绝的拉着云卿朝着库房走去。
其实云卿也巴不得能和御凤檀呆在一块,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看到御凤檀就觉得很开心,和他在一起更是时间过的飞快。
说是清点库房,其实大部分都已经由下人点好了,云卿要做的就是检查一下,对一下私人小库房的帐。
这些事情流翠也早就记录在了单子上,眼看男女主人都来,他们自然是避在了门外,云卿看御凤檀真的是一脸兴致的跟在身后,也寻出些事情给他做,便将那账本让御凤檀拿着,然后一个一个的报数,他便在旁边点着看,如此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比起那红袖添香也不会差上几许。
阳光从小窗里斜照下来,洒下淡淡的光辉,两人轻声笑语轻点了一半的东西了。云卿再次打开一个箱子在里面翻着东西,御凤檀余光瞄了一下旁边的箱子,落在其中一样物品上,眼底却是一亮。
他弯下身从旁边捏出一本册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哦?我从来不晓得原来卿卿你也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云卿一看他手中拿的册子,一下没看清,还特意侧了头过去看,这一看,脸还是禁不住的脸红了起来,朝着御凤檀轻拍了一下,“说什么藏啊,这东西就是嫁人的那一天带过来的!”
御凤檀笑嘻嘻的将那册子翻了翻,“哎?真的不错哦,看来沈家真的是有不少好东西,连册子送的都是相当难找的版本啊,云卿你看,这个姿势我们可没试过!”
云卿斜了他一眼,目光顺着他说的落到了册子上,图册上显然是男女正坐在桌子上以让人羞于启齿的姿势正在欢合,她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心底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目光又飘到了书上,望见御凤檀此时狭眸里亮晶晶的光彩,暗道:一看到春宫图就两眼放光,露出了那狼一样的神色,真是一点也不知道遮掩。
她推了推他的手,“别看这个,等会你要看的话看个够,现在先把东西给点了吧!”
御凤檀笑嘻嘻的将那册子放在一旁,望着云卿那带着点点羞红如同夏然的脸颊,心口微微一动,一把搂住了他,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两下,“卿卿,这个姿势咱们没有试过,不如就在这里来一次吧!”
云卿故意板着脸推开他的手,“乱说什么,这里是库房!”平日里在房间折腾也就罢了,这里,云卿看了一眼,简直想都不敢想。
她转身朝着那账本上看了一眼,转移注意力,就知道御凤檀他不会做什么正事,到了这里,脑子也净想着别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让他跟着来了。
弯腰将一套紫檀木包角镶银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之上,准备打开检查。
御凤檀被她推了开来,心中觉得委屈的要命,这些天忙的要命,莫说是亲热了,一天瞧上一次都十分的难得,有时候回到家中,云卿都已经歇息下来了,他又不忍打扰她,悄悄的走开,好不容易等到休息的时间,云卿也不给他机会,这让他怎么得了。
那俊逸的脸上便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抱着云卿道:“好卿卿,试试么,咱们就试试么,难道你不喜欢吗?”
这是什么理由?
是她喜欢,还是御凤檀喜欢。云卿刚想反驳,耳垂处却忽地一热,随即一阵温热的气息在颈部流转开。他的唇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的吻着,后背传来他胸膛滚烫的气息,一双手从下摆伸了进去……
“卿卿,这里也会很舒服的,我保证……”
像是要糖吃的孩子,带着天真的狡黠和甜蜜的哄骗,不知道怎么,云卿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御凤檀已经面对面拥在了一起,而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御凤檀捧着放在了柜子之上,两只手缠上了他的脖子。
唇舌贪婪的纠缠,他的手灵巧的掌控着她的呼吸,两人气息大乱,汹涌澎湃的情一欲蔓延在库房中。
当御凤檀拉开裙摆,光裸的小腿接触到柜子,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被情一欲侵袭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御凤檀两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大胆,面红耳赤的推开男子,“凤檀,这里……不行……”
御凤檀一只手正停留在门前,陡然被打断,带着不满的对着小巧的花瓣弹了一下。
云卿哪里受的住这样的刺激,身子一僵,而腿脚反射性的一抬,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啪的一声物品掉落声。
小脸上还挂着未曾褪去的红朝,忍着浑身发软无力,云卿一只手吊在御凤檀身上,倾斜着身子去看,当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惊得所有的激情一下子冷却,跳下柜子将跌落的东西拾起。
“这可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东西,若是摔坏了,你让我怎么回家对娘说啊!”
这一套东西可是从外祖母的外祖母开始就一代代传了下来,是一套极品帝王翡翠所做成。除了头钗、簪子、耳饰、耳环,还有一条挂在胸前的由18块玉佩组成的飞龙水流的项链。做工精美,玉质一流,可谓是传家之宝,传女不传男的。
上一世韦凝紫就是对这套玉饰见过之后再难忘怀,她也是靠着这套玉片,亲手将上一世的韦凝紫用簪子杀了。
对于这套玉饰她十分着紧,此时眉头夹得紧紧的,细细的检查着每一个首饰,只希望这套玉饰不要受到任何的损坏,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了。可偏偏在检查额饰的时候,看到其中有一片与其他不同,似是有些摇晃。
云卿紧张起来,朝着御凤檀道:“你看,这是外祖母留给我的东西,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下可好了,这里好像坏掉了。”
御凤檀刚才也的确也没有想到,他只不过想抱抱云卿罢了,谁知道偏生就撞上了这样东西,他看着她眼底的焦急,“让我瞧瞧看能不能修补好?”
云卿赌气似的将那玉佩推到了御凤檀的手上,“你看嘛,若是坏了,就说是你弄坏的。”
御凤檀小心翼翼的将那玉佩玉片拿了起来,细细地查看,视线落到了接缝处,发现了其中有一处与其他玉佩不同的地方。
放在那处没觉得什么不正常,但是放在手中的时候发现有一处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突起,他带着疑虑轻轻的将那玉片揭开,在那玉片和镶金座之间赫然出现一把比小指还要细上三分之二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上面。
“云卿快来看,这玉片里有钥匙!”
云卿正在整理刚才没来得及系好的衣裳,闻言望去。结果这一眼她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过去。
御凤檀手中拿着的钥匙所藏的地方……
他们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玉片的秘密!”将这句话同时说了说来,御凤檀更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云卿,狭眸里的光好似乍现流彩,“我一直在寻的便是玉片里的东西,但是始终不知道是什么,说来也巧,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卿看到那躺在御凤檀手心里小小的青铜颜色的钥匙,明明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却令心中的激动简直是一波又一波。
她和御凤檀一直都在找打开那小木盒的东西,本来以为今日会不小心把外祖母传下来的东西推坏,还在暗暗着恼。
谁知道却推出了他们一直都想要找的这个钥匙,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她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中的喜意,朝着玉佩看去,“玉佩有没有事?”
御凤檀摇头,“没事,玉片没有摔坏,但是和底下的镶金座分离了开来,这个拿到工匠处,重新镶嵌上去便可以了。”
这一个玉饰最珍贵的便是上面那一片片价值连城的玉片了,云卿见没有损坏,心中也放松了许多,她对着御凤檀道:“那现在我们就去将那小木盒打开吗?”
“打开吧”御凤檀嘻嘻一下,像是变魔术一样从那袖子里变出了小木盒在手中,“你看就在这里”
“咦?你还随身带着它?”云卿看着那小木盒,莞尔一笑问道。
“可不是嘛,我一天到晚就盼着能打开它,随身都携带着,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它!”他朝着云卿眨了眨眼睛,“这回你晓得,多多运动的好处了么!”
云卿嗔了他一眼,“没正经的,快打开盒子吧。”
御凤檀嘴角带着轻微的得意,将表面看起来平凡无其的小木盒放在了另外一边的柜子上,拿起了那片小小的钥匙,插入了小木盒的孔中。
咔哒一声,像是机关跳闸的声音,然后小木盒的盒盖就微微的一跳。
云卿看着那决定了她家人生死的木盒,心口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御凤檀看着她不自觉抿紧的樱唇,笑道:“不用那么紧张,里面的东西也许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夸张。”
云卿咬着嘴唇轻轻的点头,心中却是知道这东西是十分的重要,否则的话四皇子又何以用她全家来换取这样东西呢。
御凤檀望着云卿紧张的样子,“那你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云卿想了一想,也没有拒绝,这样东西简直可以说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目的,如今可以亲手打开亲眼看到这样东西,她自然是欣喜的。
于是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揭开了木盖,平凡的盒子之中躺着的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没有璀璨发光的珍珠,也没有神秘的调兵遣将符,只是一张纸折叠到了其中。
云卿和御凤檀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云卿将那纸拿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折开,露出了上面的字迹,空气一下子变的极为静谧,像是寂静到了极点,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俩人的目光都停在那张并不起眼也并不大的纸张上面,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最后停在了那落款处,又定定的瞧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
然后云卿才缓缓的将那东西折了起来,又原样的放回了盒子之中,在盖上了盒盖,这一系列动作做了下来,御凤檀一句话也没有开口阻止她,他就像云卿一样,认为这个举动是最正确的。
最后,云卿将钥匙取了下来,“你保管还是我保管?”
御凤檀摇了摇头,“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若是以前我不知道它是何物,天天带在身上也就罢了,如今看到其中的东西,你再让我天天放在袖子里,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挂念着它的存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调侃气息,眼神里却是十分的认真。
狭长的瞳仁和云卿那一双凤目望在一起,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没有藏起来的惊讶。
只有惊讶,他们想过了千般万般东西,万般没有想到盒子里面是那样一张东西。
“那怎么处理?”静静的库房里,两人商量着处理的方式。
御凤檀皱起眉头,“这么多年,陛下一直没有提起此物,朝中知晓的人又少之又少,贸然拿出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眼下的局势,这东西,拿不拿出来,影响都不大。”
云卿赞同他的想法。在看完了那张东西之后,她突然就知道了为什么四皇子上一次会将沈府抄清。以四皇子的心性,和所处的地位,大概也会不顾一切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了。
俩人缓缓的回过神来之后,便将那盒中的东西收了起来。
云卿让流翠进来将飞龙流水项链收在另一个盒子里,准备拿去外面让那巧手的工匠去修。
两人走出了库房,门前有两个丫鬟似在争吵,其中一个吵不赢了后,跺了跺脚像是不甘低头捂着脸跑开。
她一手抹着眼泪,没有看到前方有人,直接撞到了云卿的身上,一不小心将手中的木盒和玉饰盒一同撞倒在了地上。
流翠望着那丫鬟,皱眉喝斥道:“怎么走路的?在府中如此莽撞,难道没有人教过你礼仪吗?”
那小丫头松开抹眼泪的手,看到了云卿和御凤檀,脸色一惊,连忙跪了下来道:“世子,世子妃,奴婢不是故意的,请您饶了奴婢。”
云卿没有答话,而是先是上去将那小木盒捡了起来,流翠则将掉下的玉饰盒也是拾了起来,好在那玉饰盒本来的包装就带有缓冲力,一掉又没有多高,只是跌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没事。
而御青柏从一条路上走过来,望见了这边的情况,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对着两人道:“世子,世子妃。”
御凤檀见到他,脸色淡淡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今日你也休息吗?”
御青柏如今在国子监那里学习,读书,准备参加最后的殿试,考出一个功名来,平日里也甚少看见他,所以今日两兄弟见面,御凤檀才会问出这样的。
他内敛地笑了笑:“是啊,这两天国子监内整修,所以我们放假,”目光落在云卿手上拿的那个小木盒子,目光微微一闪,借着低头掩饰了过去,“世子是陪世子妃来库房这里来拿东西的吗?”
云卿点了点头,道:“是的,今日清点库房,不小心摔坏了东西拿出去修罢了。”虽然御青柏一直在府中看起来规矩,可云卿自从看过他那一次的眼神后,总觉得这个人透着一股阴气,印象并不好。
自从发生了御凤松的事情之后这府中的兄弟关系一直不好,御凤檀和他们自小便不是一块长大的,感情也说不到多深厚。
说不了多久的话,便显得有些冷场,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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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的手上有一个小木盒?”四皇子缓缓地抬起眼皮,如刀斧雕琢的俊颜带着一分异色。
“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看旁边银木所雕的那盒子价值不菲,一看便知道装着价值连城的东西,而我看到世子妃偏偏没有去捡那东西,而是将那平凡无奇的小木盒捡了起来。四皇子殿下不是一直让我注意世子和世子妃两个人,若是有一丝不对劲,就立即向您汇报。”御青柏此时的脸不再是恭谨,而是带上了谄媚,秀美的容颜让人看了多了一层厌恶。
四皇子抿紧了嘴唇,棕红色的唇看起来有几分阴森,他转头问道:“另外一个盒子中装的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那盒子我也在府中打听了,是一套玉饰。”
玉饰?四皇子脑中飞快的旋转,瞬间明白了,他眼睛深处露出一分喜色,然而面上却是丝毫不曾露出来,对着御青柏道:“你替我继续看着御凤檀,放心好了,若是日后我登了大宝,这瑾王一位必然是你的!”
御清博平日里再镇定,此时得到四皇子的许诺,面色也露出了一份喜色,连忙谢恩走了出去。
自从他到了京城之后,他便日日出去,很多人都因为他是庶出的身份,和御凤檀之间的对待自然是有区别的。他从小就被御凤松欺压,咬着一口气,在庶子中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让父王分了一丝关注在他的身上。却到底不如御凤松身为嫡子,即便是愚蠢笨呆,也要比他要受到更多的夸奖和奉承。
他怨愤,他不甘,一直暗地里都在细细的谋划一切,结果御凤松和假王妃却没有如他所愿,将御凤檀拉下世子之位,反而将自己陷了进去。而他势力单薄,要想对付御凤檀,更加艰难。
这一切都被四皇子看在了眼底,于是四皇子便找了一个机会将他收买了,许诺必然让他不会为庶子出生而耿耿于怀。
今日更是承诺,如果能辅佐四皇子登上大宝之位,定然帮助他登上瑾王之位。能坐上王爷,日后谁还敢瞧不起他这个庶子,定要让以前那些嘲笑过他的人,尝尝他的厉害。
四皇子望着御清博走出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宛然一笑,“好,真是好,这玉片我一直都在寻找,结果却一直没有寻到,最后还是被御凤檀抢先一步得到了。”
他敢肯定那玉饰盒和那小木盒之间定然有着关系,而且十有八九沈云卿他们已经看到了木盒里面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眸光紧紧一缩,手指紧紧的攥紧。不行,现在时间如此紧迫,眼看现在父皇对五皇子越来越倚重,若是他还不下手的话,日后就更没有机会,必须尽快下手。
却说此时宫中的章滢,她现在已经是珍贵妃了,在后宫里,可谓一人独大,明帝身子不好,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宣召美女侍寝,越发的依赖章滢。
除了没有皇后这个位置,珍贵妃简直就是宛若皇后,所有的妃嫔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这一日,她又送走了一干来请安的妃嫔们,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最近日子过的惬意,亲眼看着东太后被处予凌迟之刑,报了大仇,人都变得格外懒怠。
米儿扶着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姿态懒懒,眼神疲乏的左右看了看,总觉得今日少了一些什么一般,想了想之后,喊道:“米儿。”
“怎么了?娘娘。”米儿扶着章滢的手,看着她有些精神不振,担忧地问道:“娘娘,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爽?”
章滢摸着额头,摇了摇头,“今日殿中怎么没有点熏香啊?”
米儿探头往里面一看便看到那木桌上的香炉燃着沉水香,皱眉道:“娘娘,那香正燃着呢,是不是嫌气味小了,奴婢在加一点。”
可是她心中在想,这气味已经够大了,他们闻在鼻中觉得刚刚好,以往点这香的时候都是这个浓淡最佳,怎么今日珍贵妃却说闻不到呢。
章滢看了一眼,确实香炉里有白烟蒸疼,她一步步缓慢地靠在美人榻上,身子乏力,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始终觉得心情有些烦躁,“今天点的是什么香?闻得让人感觉不舒服,撤了吧。”
米儿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还是沉默的去将香换了,然后问道:“娘娘,要换香一点的还是素淡一点的?”
章滢又打了一个哈欠,眼底流出了一些泪水,眼圈有些微的发红,“我记得这两个月咱们宫里不是一直用的鞠金香吗,怎的今天又不用了,我觉得那香味不错。”
米儿看了章滢一眼,低着头道:“娘娘,那香已经烧完了。”
“烧完了?烧完了就去在领一些过来。”章滢摆了摆手,一双修的精细的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语气里带着不耐,只觉得米儿真是越来越不懂她的心理了,一句话非要她说出来才行。
米儿暗忖,鞠金香是前两个月内务府新送来的东西,刚点的时候,珍贵妃也就是闻着一般般的,说是点了一日就要撤去,谁知道第二日,又说好闻了起来,便每日在用。
她看章滢脸色不佳,让谷儿去内务府再领来,自己站在美人榻旁,给章滢打风。
不知道怎么,那扇子吹来的风都觉得让章滢很烦躁,她一手掀开那扇子,“不要再扇了,这么冷的天,你还在扇什么呢!”
米儿被她吓了一跳,站到了一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看章滢在那美人榻上翻来覆去,极不安稳。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过去了,章滢拉了拉领口,有些透不过气般,“怎的还没将香领回来?这么久了,这去是内务府还是出了宫!”
她此时的面容青白,额上也像是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米儿被她的脸色吓到,“娘娘,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御医来看看?”
“我要香!香!”,不知道为什么,章滢觉得,只有点燃了鞠金香,自己的烦躁就会好的。
米儿吓了一跳,疾步朝着宫门去,目光落在急急忙忙走过来的谷儿空着的手上,便知道她没有领到东西。谷儿瞧着米儿的脸色,小声道:“怎地,娘娘又骂人了吗?”
米儿点点头,谷儿更是一脸怕怕的朝着里面看,比起米儿来,她还不是从小就贴身照料在章滢身边的,若是被骂,她会被骂的更惨。
“米儿姐姐,你没觉得贵妃娘娘这段时间变的很奇怪吗?”
“怎么了?”米儿心中却是觉得一些,但是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看谷儿的神情,看来她也感觉到了。
“你看最近,娘娘平日里也不像往常那样喜欢出去走了,一有时间便是躺在那美人榻上一动不动,全身看起来懒洋洋的,比春困还要厉害,吃饭也吃的少,人也没什么精神,而且最奇怪的是,以前她不是最喜欢闻沉水香的,为何如今偏偏要那鞠金香呢,那东西内务府的人说没有了,可怎么办才好!”谷儿小脸皱起。
米儿听着心中也觉得奇怪,望着里头小声道:“不要乱说,也许是这段时间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娘娘进宫时间也不算太长,要处理这样的事情大概还是有些困倦的。”
谷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里面章滢厉声在喊:“米儿,谷儿你们在外头做什么!”
米儿和谷儿相互对视了一眼,理了理脸上的神色,走到里面,请安道:“娘娘。”
章滢不耐道:“别行礼了,鞠金香,领来了没有?”因为不舒服,她说话都变得格外的简短。
谷儿摇了摇头,细声道:“娘娘,内务府那边说鞠金香这东西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不过是一些香而已,难道内务府就没有了吗?没有了就赶紧让他们找啊!”章滢不知道怎么了,听到没有了鞠金香整个人都烦躁不已,萎靡的神色里露出了狂躁的神色,那一张精致美艳的脸也显得有些扭曲,她耐不住烦躁,抄起手中的一个碟子对着谷儿就丢了过去,“还不快去内务府,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那碟子丢过来的时候,米儿吓了一跳,她一下挡在谷儿的面前,任那碟子砸到自己的身上,痛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章滢也是一时气怒,望见碟子砸到了米儿身上,顿时也有些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刚才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冲动了一些,可说出来的话,更加郁躁,“我丢个碟子,你也要挡在前面吗?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到底知不知道规矩!难道我处罚个奴婢的权利都没有了!”
米儿看她这样,有些痛心,壮着胆子道:“娘娘,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你的性格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这只不过是一种香而已,换一种香就可以的,为何你偏偏要那种呢。谷儿跟在你身边多年,她刚才去了内务府,说没有,这一时半会急着要也是不会有的。”
以章滢目前受宠的程度,若是能调出来,内务府绝对是毫不犹豫,可这次他们说没有,定然是已经没有了。
章滢听着米儿含泪说的话,也有些泄气,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叹了一口气道:“我最近好似心情是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好似没有闻到那香就燥得慌,没有什么力气!”
米儿本是壮着胆子跟她说的,但是看章滢虽然暴躁了一些,但是对她还是极好的,又能听的进她的话,便又接着道:“娘娘,奴婢自幼跟在你身边,你待奴婢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但是奴婢就是觉得你如今略微有些急躁,甚至比在进宫之前发脾气的频率还要高一些,娘娘,不是奴婢多心,你应该不是这样的。”
米儿忧心忡忡地话,让章滢犹疑了起来,在这宫中最起码的一点就是戒骄戒躁,特别是以她现在的位子简直就成了所有后宫女人之敌。
她努力的控制自己有点不太集中的注意力,想起自己最近的举动,又觉得记忆力不大好,模模糊糊地很难想起事情。
但是就看她刚才用碟子砸谷儿这个举动,确实是她很久没有做过的了。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双眸焦距空洞,望着米儿有气无力的问道:“当真是如此吗?”
米儿看着她这样子,越发的觉得有些奇怪,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奴婢绝不敢撒谎,也不是抱怨娘娘,奴婢在娘娘身边,不说对娘娘了解的十成十,三四分也是有的。”
章滢坐在椅子上思索着,用力用手指捏着自己混沌的太阳穴,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什么,美目里射出凌厉的光,急声问道:“我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米儿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若是说娘娘有变化的时候便是两个月前,也就是点了这鞠金香的时候开始的。”
“鞠金香!”章滢虽然全身乏力,精神有些不集中,但是此时,她还是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撑起软而无力的身子,“鞠金香,对,就是这个东西!”
经米儿一说,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感觉。
以往这种天气,章滢都会想出去走一走,她本性是喜欢自由活泼,到了宫中,即便是只能在御花园这些地方,她还是喜欢出去吸收一下新鲜空气,看一看自然景色。
现在,她反而越来越喜欢缩在屋子里,不想见人,也不太想说话。而且她如果不闻这鞠金香的时候就全身乏力,不停地打哈欠,甚至是狂躁的可以拿起东西砸人,砸身边伺候的丫鬟。这比起以前她在扬州时候的行为来更为可恶。
难道这个问题出现在鞠金香上面?
她脑中疯狂的转着,自从进了这个宫,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即便是有人在这香上动了手脚,也是再正常不过。
从内务府领来的香,竟然被人动了手脚,章滢蓦地一惊,能将手伸进这内务府里,那人的势力一定极大。
她两只手紧紧的扣着额头,疼痛和烦躁越来越明显,简直就像有人在她大脑里拼命敲鼓,她捏紧额头,痛苦地道:“赶紧去问一问,这鞠金香到底是谁送来的?其他的宫中还有没有人领过这种东西?快点去查,去查!”
若是有人给她特意安排了这样的香,那么接下来她肯定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章滢使劲忍着身体内传来的种种酥麻就像是蚂蚁在内脏内拼命的咬着,这又酸又痛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眼泪开始不自觉的从眼眶里流出来,整个人像是蒙了一层灰一样,
这种东西她曾经听人说过,好像是南海那边传来的一种叫做无天的东西,吸了这样东西,若是不再继续吸的话,就会出现不安、焦虑、忽冷忽热、起鸡皮疙瘩、流泪、流涕、出汗、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反应,让人难受得想要撞墙,想要自杀。
咬紧牙根,章滢努力的撑起自己的身体,她不能让人控制自己,她一定要在这后宫中活到最后,不能轻易的倒下。她喊了谷儿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
米儿被她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捏的发疼,却更关心章滢的身体,看着她开始有些恍惚地凤目,担忧地问道:“娘娘,你要去哪里?去御医院吗?奴婢去找御医过来,你躺下休息。”虽然她不懂医术,可看章滢的样子也知道她极为不好。
“不!”章滢挥了挥手,虚弱的阻止道。整个未央殿中因为长久熏着鞠金香,浸透到每一样物品上,让她在里面呆的久一点,鼻尖总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香味。
若是在里面在多呆一会,她怕整个人都会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打滚。
米儿没有办法,拿了一定遮阳的纱帽给她戴上,和谷儿一起扶着她朝着御医院走去。
然而始终还是太迟了,就在章滢走出来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朝着她走了过来,是一名宫中的内侍,长得平凡无奇,让人过目既忘。
他看到从未央宫里面走出来的章滢,似是已经等候了许久,走上前,恭敬的道:“娘娘是不是现在感觉浑身难受呢?想去让御医看一看呢?”
他说完这一句话后,章滢便敏锐的知道了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她隔着长长的水色纱巾,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那内侍,努力以威严的语气道:“你背后的人是谁,让他跟我来说话吧。”
那小内侍便在前方引路,带着她便往御花园中穿梭而去,但见那秋日的阳光高照,倾照在前方不远处一个亭子里。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躯着了一袭深紫色的锦袍,一手负立在身后,光看着背影就有一股冷酷之气。当听到这边的脚步声来的时候缓缓转过头来,“珍妃娘娘,好久不见了”
章滢看着他,愤怒之中又带着一声冷笑,“原来是你在后面操作一切,四皇子。”
四皇子两道浓浓的眉,稍稍的挑起,面上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看章滢的此时的形态,便知道鞠金香已经起到了作用。处于上风,让他的姿态格外的轻松,他甚至朝着章滢缓缓一笑,对着她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珍妃娘娘既然知道鞠金香是什么东西,就知道那东西宫中是绝对禁用的吧,若是让御医们知道你用了这个东西,只怕这荣宠一世的日子也到了头了。”
章滢松开了米儿扶着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石亭,保持着她高傲的姿态坐了下来,背部挺的笔直,努力的克制骨子里传来的种种不适,望着四皇子那张冷酷的面容,“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四皇子苦心安排了这一切,有什么条件便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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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凤檀如今更忙了,不仅京卫营交给了他,就连京城附近城市的军防,明帝也一应交给了他,所以即便如今已经过了孝期,他在府中的时间也很短,时常要到各州府去检查兵马训练情况。
云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日,她看见外面的叶子渐渐的变黄慢慢的落下,看着红叶霜染,斜阳浸晚霞。
此时的她,再不是刚刚入京,要隐忍周旋的那个沈云卿。许多人都纷纷要与她结交,自然也无人敢惹,云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骄不躁,偶尔参加一两个不得不去的宴会,大部分的时间自由安排。
其实,掐指一算,这一年看起来很久,回忆起来真真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再过几天,也就过了一年了,在京城在瑾王府发生的这一切,真的是让人难以忘怀。
而此时,却明帝突然中毒了。
这条消息传到云卿的耳里时,她也受邀进了宫,宫里面的气氛如同六月雷雨前的那一瞬间,低沉的无端能让人心抑抑,连带周围的宫女内侍一个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呼吸似乎都带着沉重的湿气。
到了养心殿里,空气里浓稠如胶粘的质感,令云卿的呼吸都有些阻滞了起来,汶老太爷抬头看到她,脸色凝重,“来了,快点过来,帮我看看这东西。”
云卿上前,拿着汶老太爷写出的诊断书,上面是给明帝看诊后的结果。
“七虫七花毒?”云卿侧眸。
汶老太爷皱了皱眉头,点头。
七虫七花毒顾名思义,是由七种虫,七种花混在其中做成的毒药,毒性算不得强烈,发作起来的时间要三天左右,解毒的方法也很简单。但是这样毒,却一直被人所忌讳,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地方,便是七虫七花并不是固定的虫花,要想解开毒性,必须要知道所下的是什么花什么虫,才能配置出来。
看汶老太爷的神情,云卿明白,定然是遇到棘手的问题了,“能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汶老太爷眯着眼,“给陛下送吃的人都被抓起来,现在在严刑拷问。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这七虫七花毒,师傅你能分出来吗?”目前还是这一点比较重要。
汶老太爷眉毛夹的死紧,“难。且不说陛下身体本来就受到损害,体内还有龙二他们下的余毒未清,再加上这七虫七花毒,只怕……”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重新又将话题转到毒药上,“我尽力将这七虫七花解出来,只看刑部的人能不能查出来是谁下的手了。”
云卿轻声点头,便在旁边给汶老太爷打下手帮忙,宫里人员穿梭不停,刑部一直都拉着养心殿里进出的人去查过了,然而那些内侍宫女一个个被审问的几乎要脱层皮,有招认了罪行的人,却拿不出解药。
而这边,需要七八天,才配出其中的一种来,越往后,就越难分析出还有其他的虫花是哪种。
刚刚从动乱里恢复了一些的朝政,又陷入了僵局,朝政无人处理,明帝又没有颁下诏书,立定谁为储君,又隐隐有躁动之像。
最后解毒陷入了一个僵局里,一种虫子,和两种花,怎么也分析不出来,解药不全,明帝便不能醒来,拖延下去,毒中的越深,再救也无力回天。
国不能一日无君。朝臣们想了一个法子,不日,在四皇子和五皇子之间推举一人为新皇,此法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解药配不出来,汶老太爷让云卿回家先歇息两日,他想想可否有其他法子,云卿便在府中,此时已是深秋,红似晚霞的枫叶在花园之中,像是一簇簇火苗生长在树枝之间,活泼跳跃。
她慢慢地走着,想起明日的推举,御凤檀明日也会从外府赶回参加,毕竟这件事与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松。她遥望天穹,碧空如洗,轻蓝高旷,没有天越城里一分一毫的压抑。
她勾唇一笑,便听的流翠道:“世子妃,外面有人送信过来。”
云卿皱了皱眉,“拿过来吧。”
一个府内的丫鬟便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信举了起来交给云卿,道:“前院的小厮说,门前来了一个人,说这信事关重大,非得要交到世子妃的手上,本来他要推却的,见那人反复强调此信关系重大,所以还是接了过来。”
什么人要给她送信,还不留名,弄得这么神秘。
云卿接过了信封,但见那信封外面包装的十分的严实,看起来并不像是谁的恶作剧,她点了点头,让那丫鬟退下之后,走到花园的亭子里坐下,慢慢的将那信封揭了开来。
然而,一看那上面的内容,她陡然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猛的变了一白,手中的信纸随即飘然而落。
流翠很少看到云卿失态的样子,连忙将信纸捡了起来,扫了一眼,瞬间,她的脸色比云卿变的更快更猛,甚至白中带着一点青色,“世子妃,这上面写着夫人和两个小少爷被绑架,是真的吗?”
人都说从容镇定,气淡神闲,那是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若是遇到了软肋,便是神仙也要去掉高雅的那一层心相。
而云卿的软肋,便是沈府,是她的爹娘,弟弟,还有御凤檀。但是御凤檀很强大,又极为聪明,极少有人能算计到他。而谢氏她们就不同了。
云卿手指握紧桌沿,望着信上的内容,虽然心中十分的慌张,然而此时还是劝着自己保持冷静,对着桑若道:“你的速度快,速速去抚安伯府问一下,今天夫人和少爷在没在府中,如果出去了,去了哪儿?去了多久?有没有回来?有哪些人陪着去的?你将这些消息打听回来,之后立刻告诉于我。”
桑若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应了之后,也不再像平日里一般规矩,几跃几纵之间就消失在面前。
云卿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重新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她手指摸着身上披着的月青色的斗篷,那光滑的缎面,略微带着几分沉色。
流翠左右看了看,没见其他人在周围,这才带着焦急的问道:“世子妃,你说这人写的信上可是真的?”
云卿摇了摇头,面上无波,是不是真的,那要等桑若来了之后才知道。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桑若的身影又快速出现到了花园里面,她脸色潮红,显然是使了全力在疾奔,神色里带着几分凝重,“世子妃,我已经到抚安伯府问了,说是今日夫人和小少爷两人去逛街,上午便已经出去了,如今还没有回来,抚安伯里也正觉得奇怪。”
十有八九这信上的内容是真的了。
从上午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以上了,娘带着弟弟出去,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去的。若是有事,也会让人通报一声。
云卿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她将信纸拿了起来,重新看了一遍,“这么说,我还非去不可了。”
这纸下面有一段话,让她在收到信以后的两个时辰内,带着最重要的东西到落玉山脉的一个小山脚下见面,不许有人跟着,不许让其他人知道,若是让其他人跟着来,那就别怪他们对谢氏和那两个双胞胎下手。
云卿捏着那纸张的手不知不觉的用上了力道,恍然不觉纸已经被握的皱了起来,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云卿站了起来,道:“流翠,帮我更衣。”
“不,世子妃,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去呀,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你单独去不是羊入虎口危险的吗?”流翠充满的担心的问道,这纸上又没有写出人是谁绑架的,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一群狼心狗肺、凶恶之极的人呢?
桑若到底是从密局出来,比流翠冷静的多,她面容冷冷的,视线快速的从纸张上滑过,问道:“是不是要通知世子?”
云卿心中也是十分的犹豫。谢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妇人,墨哥儿和轩哥儿如今也不过三岁而已,还是幼小的孩子,落到歹人的手里,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歹人要起个什么心思,那可怎么办?
她不急不慌的朝着寻梦居走去,想着信上的一句话——“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呢?若是说起金银财宝、珍贵古玩,这些东西不管是沈府还是瑾王府,那绝对都是不缺少的,任意拿出来一个也是价值千金,世上难得。
但是此人他什么都没写,只用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来代替。
云卿只想到了一样东西——小木盒。小木盒刚刚发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着就出现了谢氏、墨哥儿和轩哥儿被绑架的消息。
云卿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想要的就是那里面的东西,她凤眸里流露出谈谈的光辉,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计算着,能知道这样东西,又利用这样东西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会是谁?思绪一转,她几乎就已经有了定论。
桑若和流翠两人见她不说话,面面相觑了之后,桑若还是抢先再问了一次,“世子妃,此事要通知世子吗?”
云卿刚才想的太入神,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此时望了她一眼,“如今这时辰,你通知他也已经来不及赶到了。世子如今正在京郊之外,一来一去最少要四个使臣,信纸上要求两个时辰内必须赶到那里,若是赶不到,他们绝对会下得狠手的。”想了想之后,对着流翠道:“我知道怎么处理,你们放心吧。”
桑若哪里能放心,她本来就是御凤檀派在云卿身边负责她安全的,见她此次单枪匹马的便要去,便上前一步,“世子妃,我跟你一起去。”
云卿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充满着坚定,口中却是否定的,“不行,对方既然能在纸上提出这样的要求,一路上必然会有人在暗地里观察,若是发现你跟在我的后面,对我娘亲和两个弟弟下了毒手怎么办?”
她不敢冒险,自重生以来,她一直都为自己保存了家庭的完整和添了两个小弟弟而感到开心,若是因为她一时大意,将家人的性命赔上,云卿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
那她这一世得到的还是一个残缺的人生,还是因为那样东西,导致家人遭受不幸!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的声音虽然柔缓,但是任何人都听得出她里面的拒绝和笃定。
桑若跟在她身边多时,也晓得这个世子妃看起来温婉和气,对待下人也大度善良,但是一旦触及她的底线或者是她坚持的事情,那么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她或者是想从她手下逃脱。于是,桑若不再坚持,而是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云卿望了她一笑,却是不语,只对着他们两人说:“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准备一些东西。”
桑若和流翠给她换了一身看起来不大起眼,又方便行动的衣服后便退了出去,大概在外面等了有一刻钟后,云卿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果然看到在瑾王府不远处有一辆空着马车,按照纸上的吩咐,她上了那马车。
桑若本来想要偷偷的跟在后头,但是想起云卿的话,她又暂时不敢冒险,手心里抓着云卿刚才出来的时候给她递来的纸条,紧紧的握住。
云卿乘上的马车倒也奇特,没有任何人在上面驾车,这马却拉着云卿不疾不徐的向前行进。里头布置的相当舒服,垫着软软的锦垫,还有上好的熏香,马儿走的又平又稳,她嘴角微微的翘起一到笑弧,靠在了车厢中闭目养息。
等下要应付的情形会非常的艰险,她还是现在先养养精神吧。
到了落玉山脉的小山脚下,马车便停了下来,云卿也随着醒了过来,走出了马车,前方有一个装束普通的人等着她。这一次又换了另一辆马车,并且在她的眼睛上蒙了黑布,然后将她推上了马车,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转了多少个圈,在云卿觉着自己时光已经流走了不知道几许的时候,那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将她拉下了马车之后,然后将她推进了一个屋子里,待到那黑布解开的时候,陡然遇到光明的云卿不适应的眨了眨眼,在渐渐变得清晰的视线中,她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谢氏和墨哥儿、轩哥儿。
谢氏的脸色并不太好,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受到伤害,她一看到云卿的脸,便连忙呼道:“云卿,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云卿对着她安慰的一笑,摇了摇头:“娘,你不要担心我。”
她的目光很快的又看到墨哥儿和轩哥儿身上,除了被绑起来之外,两人都是奄奄的样子,但是没看到伤痕,终于舒了一口气。视线移到了站在一旁高大男子的身上,她的眸子如同两颗淳透地黑色玻璃珠子,终于散出了一点尖锐的光,“四皇子,果然是你。”
四皇子,负手站立在一旁,一袭紫色的锦袍将他那张面容趁的越发的阴森,不知道是屋子里的光显得太暗,还是那灯光映衬的他的颜色显得又多了一沉阴鸷,此时的四皇子比以往看起来更多了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望着云卿那张进来之后,毫不畏惧被人绑架,不慌不忙的面容,心口浮上一阵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滋味,他对着她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的,“沈云卿,你来了。”
云卿冷笑了一声,“你既然都把信送到了我的府上,拿了我的娘亲和我的两个弟弟来做交易,我能不来吗?不是任何人都像四皇子你一样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吧?”
这样尖酸的话语若别人来说,只怕早就死了几回。可是云卿说出来,四皇子一点都不生气,大概是平日里和云卿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云卿给过自己好的脸色。
此时,看到云卿对他冷眼相待,想起这些日子被她无视,对他视而不见,反而觉得清净了许多,。
为自己这种奇异的心情感到奇怪,也很了然,自己被这个女子蛊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皇图大业就在面前,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一点点儿女私情而放弃一切。
他走到了墨哥儿和轩哥儿的面前,手指着墨哥儿那柔软白嫩的面上轻轻的掐了一掐,嘴角斜挑,生出几分邪意,“你的两个弟弟生的十分可爱,不是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他的问题就稍显有些轻浮,谢氏听了四皇子的话,不由得升了一丝火气,“畜生,将你的手从墨哥儿的脸上拿开。”
四皇子冷哼一声,却不搭理谢氏,而是朝着云卿道:“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云卿朝着四皇子手指落下的地方望去,看被他捏住的墨哥儿正一脸不耐烦的喊道:“你不要碰我,你这个坏蛋,坏蛋,快把娘跟姐姐,放了!”
而四皇子的眉眼一动,带着几分不耐,她连忙道:“你不要动他们,既然我已经来了,按照约定,你不可以再对付他们。”
四皇子缓缓收回了手,像是毫不考虑的就答应了她的条件,然后踱步到云卿的面前,“行,我的目的也不是他们。那个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什么东西?”云卿皱起了眉毛,貌似不懂一般,“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若是你想要什么珍贵的珠宝、银两,若是能给的起的话,我必定想尽办法弄给你。”
“沈云卿,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傻吗?”四皇子阴森一般的眼眸微眯了起来,透出几分寒栗的色泽,云卿那丝毫不惧怕的凤眸,这双眼睛也是他喜欢的,然而此时,却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生气,“你既然能来到这里,难道你连我要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四皇子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绑架的人是你,何来知道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云卿不屑的望着他。
四皇子冷然的道,“是吗?你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知道你这个性格是软硬不吃,但是他们你可能不会不在乎吧!”说着,他一招手,便看到旁边等着的侍卫就马上站到了谢氏的身边,对着谢氏的后背拍下去。
只看谢氏的额头开始有层层的冷汗流了出来,脸色一瞬间就从苍白变成了纸一样的寡白,简直就和死人一样透着一种死灰的色彩,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那恐怖的样子令精神不振的墨哥儿和轩哥儿吓得转过小脸看向娘亲,当看到平日里慈爱的娘亲这幅样子时,轩哥儿开始嚎啕大哭,墨哥儿则大喊,“娘,娘,你怎么了?娘?姐姐,姐姐快点,快点救救娘呀!”
小孩子的声音娇嫩软弱带着一种无辜的哭泣声,云卿的心一下缩成了一团,看着娘冷汗不断,温柔的面容痛的皱成一团,厉声道:“四皇子,你究竟对我娘做了什么?”
四皇子此时看到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的神情,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哦?不过是让人在她的穴位上动了一些手脚而已,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人体有哪些穴道,什么让人生不如死,比用起大刑来还要难受。”
知道,怎么不知道!
云卿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谢氏脸色发白,但是浑身上下没看到任何用刑的痕迹。
像四皇子这种人,若是真的想要对人动刑,也根本会不屑用那种打的浑身血肉模糊的方式来震慑他人,逼人招供的方式从来不是血腥的好,而是不动声色之间便让人痛彻心扉,苦不能言,不得不答应别人的要求。
想到这里,云卿对着四皇子道:“你将她松开!”
她的脸色又平静了下来,只有眼底的痛心证明了此时心中的所想,四皇子点点头,朝着那人摆了一下手。
侍卫收回了手,谢氏的脸色才渐渐的好了一些,然而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若不是有绳子绑起来,她定然会直接滑落在地上。
墨哥儿和轩哥儿两个人嚎啕大哭,声音都已经有些发哑了,四皇子不耐烦的看了一下他们,“把他们俩人的穴道给我点上!”
此时他要和云卿说话,那声音变成了妨碍,侍卫飞快的上去点住墨哥儿和轩哥儿的穴道。只看他们两个人拼命的张大嘴巴,声音却发不出来,干嚎的样子更是狠狠的揪起了云卿的心。
若是可以的话,云卿恨不得自己上去能将四皇子千刀万剐,这个地狱里的魔鬼,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看到他都让她恨不得一下子能杀了他,杀了他才能卸掉心中的愤恨。
然而云卿虽然心中愤恨不已,还是知道就算此时她心中有多么的厌恶,多么的恨四皇子,多么地想要上去将母亲和弟弟们救下来。
她的境地是不允许的,她所做的便是心平气和的和四皇子谈判。看尽量拖延的时间,为自己争取到一些先机罢了。
她望着四皇子,凤眸里闪现一种奇异的坚定,“你究竟要什么东西,你不说出来我又如何知道呢?这世上的人并不见得都和你心灵相通的。”
四皇子看着她那眼眸里那丝毫不藏起来的悲痛和愤怒,想起平日里她对自己一直不咸不淡,不急不慌,从容不迫,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的样子,此时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的快感。
他近乎有些迷恋似的望着云卿那带上了生动色彩的面容,生硬开口道:“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定然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乖乖的交出那样东西来,也免得你母亲和弟弟们受苦。”他笑了一笑,冷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似乎带着温情的东西,“此时就不要再说那些虚假的话语,我相信你再怎么镇定,也是不能容忍你母亲他们受苦的。”
云卿知道四皇子这一次来必然是已经有了准备,因为明日就是朝臣们推举新君上位的时候了,因为明帝已经病入膏肓,似乎再无法救醒了,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些堆积的奏折必须要有人处理,四皇子今日便是做出了要搏一搏的举动,他一旦得到了那样东西,明日便是要势在必得,要做新皇登基。
云卿的手指在袖子下紧紧的拽紧,她望着四皇子那双幽深发黑的目光,想起前世里的一切,嘴角不知不觉的紧紧的抿起,“四皇子,你想要什么东西?你自己难道就说不出来吗?”
四皇子看她仍旧咬紧牙根不肯表明,干脆就直接道:“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倔强,非得要我说出来,做着拖延时间的事情,想要御凤檀来救你吗?他如今可远在京郊之外,根本就来不及救你,况且他也找不到你。
你还是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莫要让我再对你娘亲和弟弟受刑了,否则到时候他们苦也受了,东西你还是要交出来。何必呢?”
四皇子一副我为你好苦口婆心的劝人模样,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极为打动人心。
云卿的目光在谢氏,墨哥儿和轩哥儿的脸上流连,他们那痛苦的流汗、无声的干嚎真真如同一击击重旋击在她的心头,就连指甲掐破在了掌心,云卿也丝毫不觉。
她沉思了许久,挣扎了半晌,最后抬头望着四皇子,凤眸灼灼,“那若是我将东西给了你,你会将她们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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