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客院,就是韦凝紫所住的地方,一听到说在她院子的树上掉下什么东西来,她立即站了起来,皱眉道:“树上掉了什么东西?”
李嬷嬷看了一眼她,难为的望着谢氏,将手里的袋子反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一堆五颜六色的绢丝布料一起都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只是碎布一样的。
韦凝紫看着那堆布料,吊起的心放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布料是怎么出现在树上的,可不是什么其他东西就好,松了一口气,道:“就是一些布料而已,也都是些裁剪过的,估计是做衣裳剩下来的,说不定是哪个丫鬟看到喜欢,偷偷的藏起来的呢。”她视线越过李嬷嬷,望着站在李嬷嬷身后的紫霞和紫薇问道:“就只搜出这些吗?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吗?”
她让雪兰埋的那些小布人,位置早就计划好了的,紫霞和紫薇都得了她的吩咐,只要进云卿的院子里,就直奔过去搜查,怎么看她们两人手中都是空空的?
“没有,两个院子里都找了,并没有其他的东西。”紫霞也暗里奇怪,小姐说东西在那里的,她去找了,却偏偏找不到。
韦凝紫的俏脸一下子就被一层阴霾所覆盖,紧紧的盯着紫霞,吓得紫霞低着头,不敢再对上她的视线。
“既然没搜到什么,那也就算了吧。”眼看着没搜出点什么让人兴奋的东西来,看客也少了心情,提议道。
李嬷嬷这时却开口道:“这布料有问题。”
老夫人坐在上位,李嬷嬷正站在她的身边,由于连续两次身体大受伤害,她如今已经用上了拐杖,看到那堆布料,用拐杖拨弄一下。
布料翻转过来,露出若隐若现的字和符号,众人眼底立即射出好奇的光。
“这是什么?”老夫人用拐杖拨出一根布条,上面用大红色的线绣出了奇形怪状的符。
李嬷嬷也用手拨开其他的布条,翻转过来后,可以看到,一部分白色,蓝色,黄色,红色的布条上面都用大红色的线绣着同样古怪的符号,还有一些弄到了一半。
众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去看那布条上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夫人眼底隐隐露出了骇人的神色。
谢氏皱眉:“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梵文所写的符文。”其中一位一心向佛的老太太开口道,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
“是何符文?”老夫人和那老太太也是认识的,看她神色,立即追问道。
“这……”那老太太非常犹豫该不该说出符文上面的内容,而韦凝紫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奇怪,她院子里何时出现了这种东西?
“老太太,你有话就直说!”云卿劝道。
那老太太先是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道:“这是经文上记录的一种符咒,用丝线绣在布料上,挂在树上,可为家中病者延年益寿,可使病者康复。”
老夫人看着地上的那一片经文,惊讶道:“那这还是为人祈福的东西了?”说是这么说,可看那老太太的神色,若真是什么十分好的东西,那就不是如此神色了。
云卿忽然走到那布条面前,将布条捡了起来,看了一遍后,“老太太,这上面的丝线好像不是大红色的,而是用血染红的?”
她一说话,众人脸色立即就变了,难怪刚才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看那丝线的红色也不太自然,以为是放在树上风吹雨晒的结果,原来是用血染的。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以前曾经在一本经文上看过,邪恶的魔鬼在自身受到伤害的时候,会用血写成经文,将自己的灾难转移到别人身上,或者是将别人的寿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难道这个就是?”
老太太点头道:“是的,这种便是邪恶的经文,也叫做‘借寿经’,用血写好后,挂在树上,便可以将身边人的寿命和运气借去给自身,以挡去灾难和霉运。”
云卿被吓的将手中的布料一丟,看着布料上的经文道:“这,这上面的名字……”
老太太也是一脸惶恐,双手合十道:“这上面用梵文绣着郡君,爵爷,老夫人的名字,也就是说,绣经文的人希望将厄运转到这些人身上,并夺取他们的寿命!”
韦凝紫听了这么多,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她立即站起来,对着李嬷嬷道:“你从哪弄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给我住口!”谢氏横眉喝道,“韦凝紫,这东西是从你院子里找到的,你绣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绣这些东西,我为什么要绣这些东西?!”韦凝紫望着谢氏,矢口否认道。
“这东西若不是你绣的,那怎么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呢?”谢氏怒道。
“若是有人要陷害我呢?”韦凝紫转头看这云卿,但见她嘴角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笑容,含着十足的冷意和嘲笑。
“陷害你?菊客院平时除了你的丫鬟,并没有人去过,再说,谁会用这种东西来陷害你,还好巧不巧的这布料上有着沈家这么多人的名字,就是没有谢姨妈和你的。”李嬷嬷在一旁回道。
韦凝紫想起,自从谢姨妈变成活死人之后,她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端倪,几乎是不出院子,谢氏她们也因为对谢姨妈死心,并不来探望,平日里院子里都是她自家的丫鬟,若是说有谁能自由出入她的院子,那就是雪兰了。
“在我院子也不一定是我的东西,也许是丫鬟挂在那里的呢!”韦凝紫将东西推到丫鬟身上,她并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到她的院子里。
“丫鬟的东西?”李嬷嬷冷笑一声,从地上将那布料拾起来,“这种绢丝本来产量就少,上次夫人给大小姐送了五匹,同样给你也送了五匹,这样的丝料,极为难见,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因为是沈家自己生产的,专供销售海外。你是说,你将五个色的绢丝全部给了丫鬟?然后丫鬟又将这种绢丝全部剪掉,用来绣经文,怎么说也不太合理吧?”
那些夫人个个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这绢丝是好东西,就算是她们也不会舍得赏给丫鬟的,更何况韦凝紫现在一个孤女,那也太阔气了点,这太不附和逻辑了。
“李嬷嬷,那你是少见多怪了,这布匹虽然珍贵,可丫鬟是我的得力助手,几匹布料算不得什么,就算送给她们又有什么关系。谁知道她们会拿去做什么?”韦凝紫一笑,满嘴的讽刺。
李嬷嬷突然狡诈的一笑,老眼里精光四射,“不过老奴觉得很奇怪,刚才表小姐你还说东西已经赏给丫鬟了,可老奴发现那五匹缎子还在这里啊!”
说完,琥珀立即从后面搬来五匹绢丝,放在众人面前。
一看那五匹绢丝,韦凝紫就暗道不好,她刚才一时慌了神,只想着撇清自己,掉入了陷阱里了。这绣经文的绢丝,只怕不是这五匹极品的绢丝。
“请表小姐说说,你既然说这绢丝是打赏给丫鬟了,怎么还在你柜子里呢!”李嬷嬷客气的问道。
“我一时记不得了。”韦凝紫咬着牙,继续坚持道。
“如果记不得了,那表小姐可以说记不得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说是丫鬟用这五匹绢丝绣的,这前后不是很矛盾吗?还是表小姐自己绣的,不想承认,就想赖到丫鬟身上去!”李嬷嬷声调突然拔高,吓了众人一跳。
“我认都不认识这个梵文,怎么会绣这种东西,这东西绣了又有何用!”韦凝紫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局面,她虽然聪明,但是从未想到今日会立于败局,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为自己开脱。
而且她只是孤立的一个人,这旁边的人,都是沈家的人,或者沈家的客人,她第一次感觉到,以前她觉得没有谢氏,自己一个人会更好,如今觉得,有一个人帮着自己说话,就不会这么孤立无援了。
云卿目光落到那堆符文上,淡淡道:“这东西本来也没人知道的,你的院子里没有人去,便是绣了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你提议搜搜院子,帮雪兰找出凶手,李嬷嬷她们也不会搜出有这样东西。当初去搜的时候,也有你院子里的丫鬟,若是有人作假,她们肯定会说出来,如今连她们都点头了,就证明的确是从你院子里的树上搜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相信谁也没那个本事耍手段,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要拿出证据来。”
韦凝紫听着云卿的一段话,表面上好像是为她说话,实则将一切她要指证的可能性都堵死了。
搜查不是别人说的,是她自己说的。
搜查的人选是她自己的人。
除非她能拿出证据来,不然这东西,就没办法否认了。
“这种经文如何恶毒,我如何能用,我和娘来扬州之后,都是靠着沈府来渡过的,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人。”韦凝紫眼中含泪,可怜的望着众人,一时之间,又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若是沈家倒了,那她不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么做,也是不明智的吧。
“咦,我记得开始的时候,韦小姐还说过,为了她娘的健康,她什么都可以做呢。”章滢在一旁望着韦凝紫,惊疑的提起。
“是呢,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对啊,我也记得,那时候还觉得她孝顺,原来是这个,寄居在人家家中,竟然可以用这种符,这不是将所有的霉运都转给别人吗?”
“对啊,难怪沈老爷之前遇泥石流啊,老夫人身体一直硬朗的,结果就中风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夫人立即就将效果说了出来,韦凝紫为了她娘,那就是拿沈家人的命她都会肯。
韦凝紫没有想到刚才自己一句表示孝顺的话,会被章滢拿出来做筏子,摇头道:“没有,我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种东西明明就不是我的!”
云卿笑得无比温和看着她,忽然拿起绢丝扬了一下,流翠忽然大声的喊道:“这个绢丝,看起来好像和雪兰手上的那块绢丝一样,质地都是一模一样的,难道雪兰最后抓着绢丝,就是要提醒我们……”
众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到了那绢丝上,的确,这绢丝就和雪兰手中的绢丝一样,人之将死,那么最后一刻,抓住的都是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那块绢丝表达的便是她看到了什么秘密!她看到了韦凝紫偷偷绣经文的秘密,所以被韦凝紫推入了河中。
“好恶毒的心肠啊,杀了丫鬟,竟然还想栽赃嫁祸给韵宁郡君……”
“是啊,开始我还真以为是韵宁郡君下的手呢……原来那个丫鬟手中的丝帕是这个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听着身边碎碎的议论声,韦凝紫怒瞪着流翠,大声喝道。
云卿看着韦凝紫,笑容里带着凉意,“流翠说的只是她的想法,你怎么能说她胡说八道呢,还有,流翠可是我的丫鬟,虽然我只是陛下封的一个郡君,可到底打狗也得看主人是不!”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丫鬟,容不得你来教训!
韦凝紫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了,她这自认为完美的布局,早就被云卿识穿了,雪兰手中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手绢是云卿塞进去的,就等着她提议搜院子的时候,将她一步步推到如今这个境地。
老夫人听着老太太说那符文上,写的不仅有沈茂的名字,还有双胞胎孙子的名字,简直是暴跳如雷,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个身如杨柳的少女,眼底都是怒意,“韦凝紫,我沈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韦凝紫嘴巴甜,会说话,一直都将老夫人哄的开开心心的,老夫人对她也算不错,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谢氏更是气怒,韦凝紫用这种恶毒的经文来对自己的家人施咒,她呵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你父亲先亡,母亲卧床,你也不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在沈家,谁又曾亏待你了,什么东西又没有少过你,你怎么可以怨恨诅咒到这种地步!云卿有的,我都会给你也准备一份,即便你母亲三番两次的陷害于我,我都没有迁怒于你,你怎么做得出如此恶毒,丧尽天良的行为!”
“就是,当初她们母女来扬州,都是沈家接济着呢。”
“嗯,一个寡妇住到人家家里,就应该要感恩了,还诅咒别人……”
“就是,爹死,娘病,就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感恩,难怪皇后说她不孝……”
“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吃别人,住别人的,还巴不得人家全家死呢!”
“人与人就是不同,你看韵宁郡君,那气质,才貌,和她完全不一样!”
……
韦凝紫看着谢氏柔顺的眉眼里暗藏着的失望,听着她说云卿有的,也给她准备一份,只觉得谢氏满脸都是趾高气昂,都是同情她。
旁边那些声音就如同一道道魔音传入她的脑中,这些日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冷眼相待,被人漠视的一切都在她眼前过目。
论样貌,沈云卿美若牡丹,艳冠扬州,她也是娇俏美丽,柔婉动人。
论才情,沈云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也是歌舞琴画,个个拔萃。
她到底那样比不过她了,她每一样都不比她差!
唯一差的就是这个身份!因为她是一个孤女,所以这些人狗眼看人低!
她的表情一下变得恶毒了起来,大声朝着谢氏吼道:“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还不是一个只会抢姐妹男人的贱货!”
“你说什么!”云卿听到韦凝紫骂谢氏,一个步子冲上去,横眉竖眼,“你再骂一遍试试!”
谢氏被云卿拦在身后,听到韦凝紫的话,满脸不解道:“什么抢姐妹男人?你给我说清楚!”
本来今日客人这么多,她实在是不想闹大了,可是这是她被人安上一个抢姐妹男人的名字,若是不说清楚,从明天起,不止她谢氏会被人说淫荡不堪,就是沈茂也无法抬起头来,更别提云卿还未出嫁,有这么一个名声的娘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谢氏毫不犹豫的就在众人面前质问起来!
“谢文鸳,你别以为装的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子,你就真的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了!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情以为没有人知道吗?”韦凝紫知道今日符咒一事出了,自己必定和沈家是彻底闹翻,那么既然闹翻,她就要让沈家也别想得了好,她要揭露这一家人伪善的嘴脸,看他们以后还怎么装!
“你说!我谢文鸳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既然你说我曾经做了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谢氏从云卿身后站了出来,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躲在女儿的身后,她自认自己有这个能力对付。
韦凝紫看她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谢文鸳,你既然不怕丢脸,那我也就说出来了!十四年前,沈家老太爷到外祖家提亲的时候,是不是提的是我娘?”
“是的。”
“那为何最后是你嫁了过来,而我娘没有嫁过来?!”韦凝紫说完这一句,转身对着众多夫人道:“众位夫人,小姐,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沈老太爷去我家提亲的时候,提的本来是我娘,但是就是谢文鸳,她仗着是嫡姐的身份,看中了沈老爷之后,硬生生的由自己替嫁了过去!”
一下子,后院大厅就如同爆炸了一般,那些夫人个个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且奇怪,但是这里面,却没有对谢氏的鄙夷,而是每个人都用着可怜的眼光看着韦凝紫,就如同看着这世上最可怜悲哀的蚂蚁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门口走进来,对着韦凝紫就是一个巴掌扇了下去,厚重的巴掌将韦凝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沈茂满脸铁青,紧紧的盯着韦凝紫,看着她的面容,只觉得恶心,讨厌,憎恨,和谢素玲一样的娇美,一样的柔弱,看上去的时候第一眼,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怜惜,可是那眸子去如同毒蛇一般,无论怎样,也无法让那颗恶毒的心灵便好,便热。
“你打我做什么?刚才我说的都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所谓的真相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老夫人由碧菱和碧萍扶着走到众人面前,语气颤抖的说道:“当初老太爷向谢家提亲,的确是提的你娘,因为我们沈家只是一个商人,而谢老太爷是一代名儒,老太爷不敢奢望嫡女,只想娶个庶女便好了。”
“但是当老太爷去谢家将提亲一事说了之后,本来谢老太爷答应了的,只等定下日子,便准备成亲。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娘竟然勾搭了韦家的公子,也就是你爹。”
“韦家的公子当初是与谢家订了娃娃亲的,以韦家书香世家的门第,与谢家是门当户对,定然是定的嫡女,而你娘,嫌弃我沈家是个商户,连夜就勾搭了寄居在谢家的韦家公子,两人有了首尾后,谢老太爷没有办法,为了两家的面子,只能将你娘那个庶女嫁到了韦家,而谢老太爷又是重诺之人,不肯毁了和沈家的婚约,便把自己的嫡女嫁到了我沈家,也就是如今我的儿媳,谢文鸳!”
也正是这个原因,谢素玲嫁到韦家去就被人看轻,再加上行事小气自私,得罪更多的人,更让人不喜,所以在韦公子去世之后,有人逼迫时,没有一个韦家人愿意伸出援手。
韦凝紫捂着脸颊,满脸惊骇,眼眸血红,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是,娘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素玲那个人自私自利,她说的话只对她自己有利,你信了她的才是错的!”沈茂对韦凝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语道。
韦凝紫状若发呆,那她这两年,都是被娘欺骗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她抬起头来,指着谢氏道:“你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当初要嫁给你的明明是我娘!明明我才应该是你的女儿!”
“我打你是要告诉你,你和你娘一样,恶毒自私,不知好歹!除了有一颗善妒的心灵,你们什么都没有!你和云卿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我也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茂早就看穿谢姨妈和韦凝紫的嘴脸,只不过碍于谢氏,也有感于老丈人的恩情,谢素玲好歹也是他的女儿,才客气一点,刚才发生的事,他已经在赶来后院的路上听了,再也没有一丝感情在心中了。
“我哪里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我哪点比她差了!”韦凝紫从地上站了起来,咬牙怒视着云卿,手指恨不得立即上去,将云卿掐碎。
云卿方才也是第一次听到父母当年的事情,难怪当时谢姨妈去勾引爹的时候,娘都是十分沉稳镇定的模样,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嫌弃,自然是在心内记恨,再者父亲对谢姨妈本来就没感情,只会越发的看了生厌。
不过,谢姨妈自己编的那个剧本,倒是挺可怜惹人爱啊。
云卿微微一笑,眼底难掩嘲讽,“韦凝紫,你今日当众辱骂我娘,背地里诅咒我祖母,父母,弟弟,我不管你比我好,还是比我差,我只想说,你可知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不就是和你们沈家彻底断绝关系,你们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已经将那一层掩盖撕破,韦凝紫根本就不在乎的冷笑起来,全然没了她平日那副柔弱的模样。
“你即便还想赖在沈家,只怕也没有人敢要你住了!”云卿唇边溢出丝丝冷笑,看着韦凝紫,凤眸如雾缭绕,仿若高山间那经久不散的云雾,看不透其中的高低深浅。
“我也不会再住这里!”韦凝紫转身便要往外头走。
想一走了事?没那么简单。
云卿轻轻的动了一下下颌,立即有婆子挡在门口。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还拦着我做什么?”韦凝紫怒道。
“安夫人,我想问问,有人当众侮辱三品诰命夫人,三品郡君,二等伯爵,并且暗地用符咒陷害,并打死别人府中丫鬟,这一切,按照大雍律例,理应怎么处罚?”云卿并不理会她,转头望着安夫人,语气淡淡的,一双凤眸都是深井寒渊一般,仿若有无数冰凌在其中翻滚,随时会喷涌而出,将人冻晕。
安夫人看着刚才这一局闹剧,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此时被云卿点名,开口道:“按照大雍律例,有官名,或者封号在身之人,可以提交官府处理,若是此人白身,可交予官府处理,亦可自行施刑,重打八十大板。”
韦凝紫终于全身发寒,开始颤抖,“沈云卿,你要做什么!”
云卿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冰冷,语气里却含着无尽的坚定和冷酷之意,“韦凝紫,方才你已经说了,与我沈家断绝关系,从现在开始,你见到我,一定要行礼,还有,我要做的,只是按照律例而为!来人啊将韦凝紫抓起来,拉到院子里面重大八十大板……”
立即有婆子跑上去,拉着韦凝紫往外面走去,而韦凝紫大声嘶吼:“沈云卿,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对我用刑!”
云卿淡淡道:“以前你在府中做错事,仗着不是沈家人,所有没有人能管得了你,如今我们没有亲戚关系,只有尊卑,我又为何不能对你用刑呢!”
韦凝紫张口还要大喊,婆子从腰上扯出一块抹布,那混合着油味,汗味各种腐臭味道的帕子塞到韦凝紫口中,冲鼻的气味差点将她熏晕,直到架到了凳上,还没有醒过来。
众人看到这里,心中也知道韦凝紫这是自作自受,本来符咒诅咒沈家一家人这一件事,便可以让她陷入困境了,她竟然还要去说谢氏,当年这事,其实扬州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不然谢家的嫡女怎么会嫁到沈家来,而一个庶女却嫁到了京城的韦家,这很明显其中是有猫腻的,而且是庶妹先嫁。
名门望族里,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妹妹比姐姐先嫁的,这些事情,她们明白的很。
只可惜这个韦凝紫,平日里看聪明得不得的人,就被这么个娘蒙骗了。难怪会对沈家人这么恨,原来是嫉恨别人,看来之前那符咒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家人对她那么好,她还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还好今天揪出来了,若是再住下去,还不知会不会害的沈家家破人亡呢。
有人唏嘘,有人感叹,也有人觉得看了一场好热闹,回去后又有八卦的题材了,总之到了这里,人渐渐的散去。
沈茂还要去前院招待客人,而谢氏也要去送送客人,尽量减少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也随着人流走了。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了这么一番,说了那么多话,又气又累,忙让人扶着回荣松院休息去了。
而云卿则带着流翠,往行刑的小院子里去,远远的便听到木棍拍下来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声。
韦凝紫,被打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觉很好呢?
云卿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被婆子捆在凳子上,两块船桨一样厚重的木板,正大而有节奏的拍在她的屁股和腿上,啪啪的声音带起肉的颤动,鲜血开始从冬日穿的厚厚的衣物下渗出来。
一旁监视行刑的婆子立即上来道:“大小姐,这场面太血腥了,你还是别看了,以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八十大板下来,人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血肯定是要流不少的。
云卿摆摆手,流翠道:“没事,你一边去吧,小姐没那么脆弱。”
云卿走了过去,站在韦凝紫的面前,看着木板在血色浸染的裙子上拍着一下下有节奏的音律,淡淡的笑了。
“沈云卿,你个毒女!”韦凝紫头发散乱,两眼血红,脸色疼的发白,还用尽全力咒骂云卿。
“比起你来,其实我还不敢担起‘毒女’两个字呢,我的好表姐!”云卿半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眸中带着幽深的光芒,上一世,韦凝紫也是站在这个角度,看着她的脸的,那时候,她的心情肯定也和自己一样的愉快吧,看着她被打的血肉横飞,鲜血直流。
可是,那时候,自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啊,而韦凝紫呢……
韦凝紫被木板打得面色苍白,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是望着云卿,她莫名就来了一股动力,大骂道:“贱人,你不要得意……”
贱人?
那时候,韦凝紫让人杖毙自己的时候,也是骂她是贱人,如今换做是韦凝紫被打,还是骂她贱人,真是没一点新鲜劲。
云卿站了起来,端庄温雅的一笑,吩咐道:“辱骂郡君,按照律例,掌嘴二十,立即执行。”
婆子立即捋起袖子,冲上前去,一边一个巴掌的开始扇了起来。
云卿仪态万方的走出院子,仿若没有听到身后行刑的声音,吩咐道:“流翠,吩咐下去,立即让菊客院的人收拾东西,在打完板子之前,全部打包丢出去,从此以后,谢素玲和韦凝紫,永远不许进入沈家大门!”
她一点也不会怜悯韦凝紫,不为上一世,单单就是她埋下的那四个小布人,如果不是自己早早发现了的话,今天在宴会上被搜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家用魇术诅咒明帝,所等待的结果,就只有满门抄斩的结果了。
云卿到了院子,却听到丫鬟说,颍川侯府的大小姐一直在等她。
章滢还没回去,有什么事吗?
进了屋后,云卿将斗篷脱了下来递给青莲,走到罗汉床前,道:“你怎么没回去?”
“不急了,倒是你,年后就去京城了,以后就难得见面了,我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章滢感叹道。
云卿知道是她母亲的病越来越重,说不定那天就要油尽灯枯,到时候章滢只能在家守孝,不能出门。
十五岁的章滢,面容越发的美艳,五官更加精致,穿着一袭淡水色的长裙,散发出属于女子的独特韵味,脸颊也比之前瘦削了许多,更显得脸如瓜子,容色鲜艳,只是眉间始终带着一点愁色。
问儿将暖炉里添了炭,递给云卿,她双手抱着暖炉取暖,一边问道:“怎么今日宴会你会出来的?”
章滢朱唇弯了弯,侧眸看去,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有着讽刺,“章洛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回去就被禁足了,那个女人想着讨好父亲,能提前将章洛放出来,但是被那个新来的搞的手忙脚乱,在父亲面前犯了两次大错了,她再不敢乱动了。”
“你舅母还挺厉害的。”云卿笑了一下,这半年,章滢偶尔也给她下帖子,两人的关系比以前好多了,算的上是朋友。
她们说的这件事,便是章滢下半年及笄礼上,孟氏的弟弟,章滢的舅舅和舅妈从京城过来,得知颍川侯侧夫人的事情后,舅妈大为生气,立即送了一个美貌的扬州瘦马给颍川侯。
颍川侯侧夫人袭氏虽然柔美,但到底是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个扬州瘦马,是孟舅妈根据颍川侯的喜好,特意选的柔情似水,又娇媚可人,工于心计,懂得诗词书画,温柔体贴,身段娇软,床上又懂得逢迎,年纪才十五岁,样样件件都比袭氏强,颍川侯享受了一晚,立即就将这瘦马抬为了姨娘,原本一个月在袭氏那歇息二十天的,如今变成了七八天。
刚好,袭氏参加皇后宴会,章洛又发生那样丢脸的事情,袭氏是眼见自己的宠爱被新纳的小妾分走大半,女儿又出了这等丑事,颍川侯越发的不喜,如今颍川侯府的章老太君正张罗着找新媳妇,经常有贵妇带着女儿去走动。
亲娘还没死,就开始找人替代她的位置,任谁看到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知道以后会变怎样,不过,我母亲身体是一如不一日了,虽然我不想承认,也只能面对,只希望,到时候娶个厉害的,狠狠的整治那个女人!”章滢狠狠的说道。
从她的话语里,可以听出对袭氏有多怨恨,云卿笑道:“太厉害的继母,只怕你也受不了。”
继母进门,要是生下孩子,男孩还好,章滢母亲并没有生下儿子,嫡子一位是没人能抢的,若是生了女儿,碰到个心气窄的,受不了嫡长女的名称被人占了的,这种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
“你以为我喜欢继母啊,就算是个不厉害的,我也不喜欢,可是我娘现在这样,又对付不了那个女人,那个扬州瘦马虽然好,可到底是个妓子,身份上还是差了一截,等那个女人回过神来,又对付我了,你不知道,我上半年的时候,每天睡觉都睡不好,她送过来的东西,我根本就不敢吃,更别提为了不让父亲讨厌我,我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什么都忍让的样子……”
章滢说着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道:“可我只有这么做才可以,要是爹再不喜欢我,家里的下人就更没人看得起我了,娘躺在床上,会更伤心的,她一伤心,病就更难好,所以我只有千方百计的去做出温婉乖顺的样子,和章洛表面上做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章滢拿着帕子擦着泪水,云卿默默的听着她说,章滢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可能在外人中,她是最清楚的,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由不得人自己控制的。
说了好一阵子,章滢才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少哭的,不知怎么,在你面前就有些忍不住……”
“哭出来就好了,不过你的眼睛,可得注意下。”云卿提示道,随手拿了一面小圆镜给她看。
“哎呀,要是回去给她们看到了,肯定背后又要说我。”章滢拿着帕子按了按眼下,想要将哭肿的地方按下去。
“行了,我教你吧,把这个茶叶倒出来,用帕子包着……”云卿轻声教道。
……
傍晚之时,沈家的偏门打开了来,先是几个丫鬟低着头走了出来,然后接连从里面丢了十几个包袱到地上之后,一个全身染血的人,连同一个担架,也被从里面扔了出来,丢出了沈府的界限。
薄雪铺就地面上,一双黑色靴子突然停在了韦凝紫紫黑交错的面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