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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带着我从林立的墓碑当中穿过。墓碑随意堆放,凌乱不堪。石头狮子、二龙戏珠、八仙过海等石刻作品被摆放在一起,给人一种群魔共舞的感觉。

然而,走了十分钟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五彩斑斓的园子。园子里边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有蔷薇,有玫瑰。有菊花也有桂花。花丛中,伫立着一座精致的墓碑。

这座墓碑小巧玲珑,上面的花纹更是活灵活现。

墓碑中央刻着一个少女的画像。

我弯下腰仔细看,才发现画像上的少女,就是娜娜!

青烟沉声说:“娜娜就在里面!”

我顿时背骨发寒,四肢无力。娜娜真的死了吗?如果娜娜死了,青烟为什么会说,娜娜是他的女朋友?究竟是青烟有恋尸癖,还是青烟也是鬼?

青烟说:“你跟我来!”

刚说完这句话,我一扭头,青烟便不见了。

我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只听隆隆一声闷响。我抬头去看,但见中间那块刻着娜娜画像的碑石一下子滑落下去。前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窟窿。

一股白色的寒气从窟窿当中丝丝缕缕飘出来。

青烟在里面叫我:“进来!”

我犹豫一下,猫着身子往里边钻。黑暗中,伸来一只冷冰冰的手将我拉住。

我不由得发出“啊!”一声惊呼。

青烟说:“别怕是我!”

我就这样,被青烟拉着,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来到墓道的最深处。

“好了!我们已经到了娜娜的闺房!”

青烟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啪!”一声脆响过后,黑暗中有一团火花升腾起来。我朝火花望过去,发现是青烟正在利用打火石打火。此时此刻,他正在点一盏怪模怪样的油灯。

灯盏被点亮,幽幽地发着微光。

随着火焰的升腾,墓地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墓室。墓室由青石砌成,石面被打磨得像一面镜子似的,灯光照射上去,明晃晃的。

我感觉到无比寒冷,牙齿打着哆嗦。

墓室里边,空无一物。

我问:“娜娜……娜娜在哪儿?”

青烟没回答我

他走过去,将灯座轻轻转动。然后,地面的青石开始移开。一口晶莹剔透的冰棺,就从地下升腾上来。青烟轻轻走过去,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棺。

冰棺里边,果真躺着一个素颜少女。

少女很漂亮!

看她的模样,顶多只有二十岁的样子。

青烟的眼泪滴落下去。

我问青烟:“这……真的是娜娜吗?她是……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青烟问我:“你怎么不问她是怎么死的?”

我心头一震:“她……真死了?”

青烟点头:“死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儿紧张。青烟说:“五年前,如果你借点钱给她,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么,她就不会躺在这儿。”

“为什么?”我问。

青烟摇头:“你会知道为什么的。今天我带你来这儿,只是想让你看一看,看一看娜娜的人生。你没有走进她的人生,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

这话的确没错,之前我甚至没见过娜娜!

她只是我网上认的一个妹妹罢了!

我开始追忆起在网上和娜娜相处的点点滴滴。

除了她父亲死亡的那天晚上,她在摄像头里撕心裂肺的痛哭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之外,我已经不大记得关于她的事情了。

不!我还记得她微笑着说:“哥哥!你来我们广东,我请你吃海瓜子。”

“海瓜子是什么?”我问娜娜。

娜娜说:“那是一种贝壳!”

“贝壳咋叫瓜子?”

“因为它像瓜子呀!你要是来我家,我亲手下厨做给你吃……”

别的呢?

别的记忆?是否有过?我的大脑开始快速搜索。

然后,就是娜娜的拜金!

就是每天不断的物质崇拜!

“还有没有别的记忆?”青烟好像能够看懂我在想什么一样,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摇头:“青烟,其实我跟娜娜,不大熟!”

“是吗?”青烟冷笑,“这些壁画,你有必要好生看一看!”

青烟说着,就将我拉到冰棺右侧的石壁面前。他指着石壁上面的一幅壁画问我:“你看到了什么?这些东西,是否进入过你的记忆?”

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

壁画很好看,与墓室当中的其它壁画不同,这幅画的色调明显比较鲜艳。我不懂绘画艺术,但我至少还能看出,这是用水粉或是油漆一类的彩色颜料弄上去的。

画上有金灿灿的太阳,有蔚蓝的大海。

有金色的海滩,海滩之上,一位戴着太阳帽、穿着碧绿色短裙的小女孩,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另外一只手则被一个身穿白色体恤的少年紧紧握住。

他们背对着我,面向大海!

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好似听到了他们的欢笑。

还有浪花拍击海岸的声音。

——青烟低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耳畔,将我的思绪以及一切情感从画中拉回。

他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青烟喉咙微微动了一下,良久,他才告诉我:“小女孩是娜娜,男孩……你觉得,像你还是像我?”

我看了看,无法分辨。

年少的时候,我的确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因为那样我觉得挺好看。白色代表纯洁。

我心想,长大以后,我一定会是一个纯洁的人。

然后……可是少年的脚上明显穿着一双金黄色的板鞋。

那是我比较讨厌的款式。

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这画上的少年是不是我。

青烟用手轻轻指着那双鞋子,他微微笑着说:“这个是我!上面是你。娜娜曾经告诉我,她说,她这辈子,最理想的情人,应该是我和你的结合体!”

说到这这儿,青烟显得极为难受。

而我,却在沉默当中。

“只可惜,娜娜还说,她说只可惜你是她的哥哥!而我……因为特殊的职业,并不能跟她在一起。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经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人……”

我不禁问:“与死人打交道?”

青烟点头。

他说:“我是渡灵人。关于我的职业,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那……你和娜娜是怎么认识的?”

“和你一样!”

我想了想,又问:“她是你带到这儿来的吗?”

青烟摇头:“不是!”

“那她……”

青烟不再说话,轻轻走到冰棺面前,用一只手慢慢将冰盖推起。

娜娜显得极为安详

看上去,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青烟轻轻按动冰棺下面的按钮。娜娜的遗体开始从冰棺里面缓缓上升,然后平躺在我们的面前。她穿着一件连衣裙。上白下绿,紫色的太阳帽稳稳地戴在头上。

“如果娜娜没有来,我甚至不愿走出墓地。我的人生,就像一张白纸那样苍白。我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不断雕刻别人的故事……”

说到这儿,青烟的泪水开始滚落,滴打在娜娜的面颊上。

我问:“你没到外面去过吗?”

青烟说:“是!我是师傅他老人家从外面抱回来的孤儿。师傅,就是我的全部。直到几年前,师傅怕我孤单,给我弄了一部手机回来。”

“你和娜娜,也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青烟点头。

我想了好久,才问:“几年前,娜娜有没有在网上跟你借钱?”

青烟说:“有过!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有钱。我甚至不知道钱是用来干嘛的。但我知道师傅有钱,于是我就找他要。那次师傅很生气,把我打了一顿。他说,金钱是万恶之源。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金钱对于人们,是多么多重要……”

说到重要两个字,青烟突然转身,不惹目睹娜娜的遗容。

“娜娜就是在那天晚上跳楼的!”他说。

“可是!我曾听娜娜本人说,那次跳楼,她只是心脏受了一点儿伤。之后心跳骤停,但医生也没查出原因……不对!我好像还听说,她已经死了,只是在火葬场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之后失踪了。”说到这儿,我觉得这两种说法好像相互矛盾。

青烟将娜娜的遗体再次放入冰棺。

“你知道娜娜的梦想是什么吗?”

我表示不知道。

青烟说:“娜娜除了急需金钱之外,她还有着一个纯洁的梦想,那就是和你一样,成为一位小说家。所以……我通过娜娜的遗体,读出了她灵魂深处的信息。然后……我将她的梦想雕刻在了墓室之上。我雕啊雕!一直雕了三个月……也正是在段昏天黑地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娜娜的灵魂,所以……请你原谅,我对一具尸体,如此眷恋!”

我一句话不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里涌出一股暖流。

青烟准备将我带出娜娜的墓室。

他问我:“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娜娜说?”

我傻了一样站在那里。

对于娜娜,我还能说什么?无爱!无恨!现在剩下的,只有后悔。

我心里想着的是,如果,那天晚上我把钱借给她。

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事实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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