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卡的过于微妙。
“魏老是因为黄门惊变才自囚于此?”
魏老沉默了许久。
“是。”
白给闻言,指着那一座大黑山,笑道:
“敢问魏老,可曾见过一个个子略矮,略有一些发胖的中年男人去过那座大黑山?”
魏老顺着白给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沉寂入了尘封久远的过去,说道:
“你说的是……叡王?”
白给心头一动。
“魏老认识叡王?”
魏老笑道:
“老夫怎样也是活了快一千年的人,怎么会不认识叡王……当年还是看着叡王长大的,太皇帝生了九个儿子,叡王啊,宁王啊这些人从小就争气,但太皇帝不喜欢他们,只喜欢老皇帝。”
白给点点头,又问道:
“魏老既然那时候见过叡王,是在什么时候,可曾与叡王聊过?”
魏老有些不解。
“怎么?听你这语气,叡王是……失踪了?”
他久居深山,对于外界的事情了解极少,也从来没有人主动与他说起过这些事情。
“是,叡王……失踪很多年了。”
“您可能曾经久居深宫之中,那时候没有察觉到,早在九龙争鼎末期的时候,叡王就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他带走了皇家圣器山河社稷图,还带走了禁阁的钥匙。”
“夏朝的王族找寻他许多年,但一直都没有明确的消息。”
魏老闻言陷入了一阵子的沉默。
“上一次老奴见到叡王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五十多年,时间过的太久,山中无岁月,老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那时候他的确来过骊山。”
“他来荒塔内看望老奴,聊起过一些夏朝的近况,叡王说老皇帝的女儿很厉害,夏朝在她的治理下变得井井有条,繁荣昌盛,那时候老奴还高兴了许久。”
白给闻言,眼睛亮了起来。
“叡王没有告诉您他去了什么地方么?”
“这……倒是提到过一点,那时候,他还向我问询过某一处地宫的事情,说在夏朝皇宫的深处,有一座巨大而恢宏壮丽的地宫,想知道进入地宫之中的方法,可老奴的确没有听说过与地宫有关的任何事情。”
白给挑眉道:
“魏老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能说?”
“是真不知道。”
魏老回答得十分干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座地宫,太皇帝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直至他被老皇帝杀死,也没有提起过关于地宫的任何事情,可见太皇帝是真的不知道地宫的存在,而老奴侍奉太皇帝身边许久,连太皇帝也不知道的事情,老奴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叡王与老奴提起地宫的时候,老奴还觉得惊讶。”
白给细细思虑后,嗟然道:
“此时事关夏朝的国运,如果他日有什么其他的人来向魏老问询起来,还望魏老莫要多言。”
魏老笑眯眯地点头。
“不必担忧,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二个来骊山荒塔的人。”
“外面跟着你的那个家伙,老奴已经送他出山了。”
白给闻言即刻对着魏老道谢,后者摆摆手,叹道: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请你听了一首前朝的曲,便早些出山吧!”
与魏老道别,走的时候,魏老向白给询问女帝如今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白给面露难色,一阵子沉默,然后说道:
“不瞒魏老,陛下的身子实在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究竟患了什么病,最近的日子里,似乎精神很糟糕。”
魏老闻言,面露愁色。
“太医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吗?”
白给摇头道:
“查不出来。”
“没人知道病症。”
魏老没有再问,白给从荒塔离去,回头望了一眼荒塔,沉默不言。
他没有说实话。
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对任何外人说实话。
女帝……
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
……
王城,将军府。
四象阵中,龙不飞拿着一卷密报,隐藏于青铜面具下的眼神隐隐焕发一丝光亮。
“将军。”
“孟驮州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
“我看了丰南他们传递回来的报告,白给这件事情做的很漂亮啊……不是你们在故意捧他吧?”
樊清雪平静道:
“不是。”
“他现在人呢?”
“骊山。”
“去骊山做什么?”
“不知,或许是闻院长让他去的。”
“嗯。”
龙不飞看着手中的卷宗,对着樊清雪道:
“你说,赏他点什么好?”
樊清雪想了想,回忆起来重明宴会上那个风华绝代的读书人,说道:
“他这样风骨的人,该是对于权力与钱财极为不屑的吧。”
“将军若是头疼,索性就不赏赐好了。”
若是白给此时在这里,听见了这话,一定会和樊清雪掐起来。
这狗娘养的一天什么事儿不做,很会针对自己啊!
龙不飞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笑了笑。
“样子还是要做的,这是规矩。”
“王城有个司寇职位……让他去玩玩吧。”
樊清雪微微蹙眉。
“将军,司寇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没人。”
“我记错了?”
“你记错了。”
“好,这件事情我就去安排……”
他转身要离开,忽然又折转回来:
“那……南亭晚杀还是不杀?”
南亭晚便是夏朝目前的司寇,并且已经在这个位置上面坐了几十年了。
“自己人。”
龙不飞捏了捏眉心。
正因为南亭晚本身也是奈何的人,所以他才能够随意更换南亭晚的职位,若是换作了其他的势力,那么龙不飞想要换掉一个司寇,就需要很多手续与证据。
规矩是他们自己一手建立的,所以他们必须遵守。
若不然规矩便不再是规矩,而成了压迫。
樊清雪离开了将军府,而龙不飞则陷入了另外一件事情的愁绪之中。
北蛮关。
前些日子,有探子禀报了北蛮关看见过西周人的踪迹,这个消息引起了龙不飞的警惕。
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西周的人,没有可能会出现在那个位置。
除非北荒之地的蛮子不伤害他们。
那么……北荒之地的蛮人……
为什么会不伤害他们呢?
…
时隔了大半月,白给终于回到了这座繁华富饶的熟悉的巨城。
正午时分,外面的太阳实在亮了些,虽然并不炽热,但晃的人眼睛不太睁得开,床褥上的白给轻轻拨掉了一只缠在身上的雪白玉腿,在苏有仙一阵轻微呻吟声中起床着衣。
昨夜回来,苏有仙便跟妖精一样,不知疲倦地缠着他折腾,天快亮时候才半昏半睡的进入了梦中。
他醒了,苏有仙也便醒了。
“这段时间,龙泉君那头怎样了?”
白给穿好了衣服,给自己烧了壶茶,看着在被子里面裹成一团,青丝凌乱的玉人,如是问道。
苏有仙侧过身子,静静注目白给,目光有一些出神。
“与观仙楼咬的很死呢……”
“他告到了司寇南亭晚那个地方,城中的禁军去调查方裙红的死,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案子一经折腾,渐渐没有了声响……你走之后,龙泉君倒是没有再来这里找过我麻烦,但伍贵来过。”
白给挑眉道:
“他还没死?”
苏有仙摇头,抓起白给的枕头,着迷地嗅了一口上面残留的味道。
“非但没死,似乎还得到了上面人的嘉奖。”
“就在前几日,他过来感谢你,可你不在。”
白给笑了起来。
“看来,魔骨留下的东西对观仙楼而言,有着某种无法被替代的作用啊……”
按照他的原本计划,伍贵应该是已经死在了他与观仙楼的这一场博弈之中,但出乎他预料的是,在伍贵给观仙楼带去了这么大麻烦的情况下,观仙楼仍然没有动伍贵,甚至还忍着巨大的不快,提高了伍贵在观仙楼之中的地位。
这样的举动,足以证明,他们对于魔骨留下的三样东西究竟有着怎样的重视!
“伍贵的时间只怕不多了,他自己也明白,观仙楼不动他,是为了他口中的‘第三样东西’。”
“来找我道谢是假,想要让我帮他出主意是真。”
苏有仙美眸泛光。
“要杀他吗?”
她不是什么小姑娘,对于敌人,绝不会丝毫心软。
白给看着沸腾的茶水冒泡,心里有过了计较。
“观仙楼留了他一条命,真是一手臭棋。”
“那就,陪它们再玩玩吧。”
“反正……我干过的缺德事已经够多了,对敌人总不能够那么仁慈。”
白给回到了王城,盯上他的眼睛必然不少。
回来的第一夜,他留给了苏有仙。
今日龙泉君便又来到了白给的院落之中,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状态显得平静了许多。
“我孙女的死,与观仙楼没有关系,对吗?”
这大半月,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白给给他看茶,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我可能会对你说假话,你也未必就会相信我,但将军府不会与你说假话……你可以去问问将军府,在他们带着我去往孟驮州的路上,在石林那一带遇见了观仙楼的死士,他们伪装成了龙泉君麾下的死士,企图将将军府的仇恨和龙泉君牵扯在一起。”
“他们一早就安排了一切的手段,将锅甩在了我的身上,又将将军府的仇恨拉在了大人的身上,心术不正,目的不纯,此时此刻……大人真的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小宅子之中,来跟我谈论您孙女的不幸。”
“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一个可怜的牺牲品,一颗被人胡乱利用又胡乱抛弃的棋子。”
龙泉君听了白给的长篇大论,不为所动,那双苍老而略显猩红的眼睛仍旧死死盯住白给,一字一句问道:
“裙红,是你杀的?”
他身上浮现了些让人不舒服的杀气,站在白给身边的苏有仙缓缓攥紧了粉拳,美目变得犀利起来,看着院门口站着的那一些龙泉君府邸的随从。
随着龙泉君身上的杀机渐渐展露,他们也渐渐抽出了武器。
王城不允许随意杀戮,但只要龙泉君一声令下,他们必然会义无反顾地上前赴死,若是能够换掉白给一条命,那便是赚大了!
众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极其紧张,如弓弦拉紧,白给仍然端着茶,不为所动。
即便院门外有六境的高手。
那股如山的气势压得人很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龙泉君的话,似乎是默认了龙泉君的疑问,于是可怕的火药味在空气中散发地越来越浓重,如潮水一样将众人吞没。
便是这样,在这样绷紧的气氛被推向了某一个顶点的时候,一道外来的声音打破了如水的沉闷。
“哟……今儿个人这么多?”
“这不龙泉君吗?”
“怎么?您也听说了白先生升职的事情?”
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南亭晚挺着自己的臃肿的肚子,一脸福相走进了白给的院落里面。
他并非一个人,还带来了将军府的人。
——樊清雪。
路过的时候,院门口的那些人身上的气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冰冷与恐惧。
他们刻意散发了强大的气势逼迫白给,但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王城之中开杀戒。
但眼前这主不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可以在王城之中肆无忌惮地杀人。
樊清雪的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流露而出,仿佛石头一样冰冷,仿佛黑洞一样深邃。
那些门口伫立的绝世高手,手心已经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水。
龙泉君身上的气势渐渐消失,转过了头,看着南亭晚那张熟悉的面容,眯着眼。
“南大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何事?”
南亭晚摆手叹道:
“当不得大人二字了,现在应该叫白大人了。”
“白大人此去孟驮州,查出了十三贵族中的不少夏朝的蛀虫,并配合将军府以及孟驮州其中三家怀揣正义之心的贵族将其余十家全部查封干净,给他们定罪发配,还了孟驮州一个清净安宁!”
“将军将这件事情呈递给了陛下,陛下当下便为白大人晋升了职位,提升白大人做了南朝的司寇。”
龙泉君闻言,登时便挥袖瞪眼怒道:
“放屁!”
“司寇何等重要之职?陛下怎么可能如此草率?”
“尔等敢在此地大放厥词,涉及陛下,就不怕被陛下知晓了治罪?”
南亭晚叹了口气。
“龙泉君,这是真事……”
龙泉君死死盯着白给,对方眼中带着浓烈嘲讽的笑意,似乎在说:
你孙女就是我杀的,但那又怎样?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龙泉君浑身颤抖,猛得转身,踏步离开,怒道:
“老夫这就进宫,向陛下验明此事真假……南亭晚,若是你敢拿陛下撒谎,回头后果自负!”
南亭晚皱眉,想要拦下龙泉君,却又被白给阻止。
“让他去吧。”
白给懒懒道。
“他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他一点儿不担心。
龙泉君恐怕到死也想不到,他眼中那个风华绝代,狠辣无比的女帝,肚子里面早已经怀上了白给的孽种。
她会帮谁……傻子都能够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