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给去了趟书山,将那柄青铜剑从闻潮生的手里面要了出来,并告诉闻潮生,过些时日再将这柄青铜剑还回书山。
王城雨大,白给将伞收拢放在了门后,然后在一阵淅沥声之中坐在了檐下与苏有仙一边泡脚一边看雨。
“抽个时间,我还得进宫见见女帝。”
白给兀自说着,苏有仙闻言眉毛轻轻拧成了一条线。
“冤家,昨夜那么疯也没把你喂饱?”
“非要去找这个女人?”
她轻轻踩了踩白给的脚背表示自己的不满,荡漾出了一阵水声。
白给回过神,翻了个白眼笑道:
“春开时节,夏朝要举行农祭,以往的这时候,女帝因为身体欠佳,所以不会按照以往的帝王那样四处寻访勘察……所以今年,她必须也这样。”
苏有仙闻言迷惑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今年会在农祭的时候去寻访?”
白给轻轻拾起她晶莹水嫩的玉足,往里掺些开水,平静回道:
“原来不去,是因为没有力气,没有精力。”
“但今年不同。”
“她的病已经开始好转。”
苏有仙侧头瞧着院儿里头的那株被大雨浇灌的血常青,说道:
“农祭是为了来年的收成,虽然鬼神未必真的存在,但却让百姓的心安稳很多,女帝乘车寻访天下,有何不妥?”
“不妥之处就在于,其他的人知道女帝的身体好转了。”
白给耐心解释道。
“我并不希望朝廷里面的任何人知道女帝身体好转了。”
顿了顿,他又强调了一遍。
“任何人。”
苏有仙闻言愣住。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白给在想什么。
“那你明晚回来吃饭吗?”
“当然……很快就会回来,如果那个红毛男来了,你就让他等着……他应该等着。”
苏有仙点点头,舔了舔红润唇瓣。
她起身去倒掉了洗脚水,掩上房门,星辉入内,光影灿然而动。
许久后,灵雀凄鸣,杜鹃啼血。
苏有仙带着疲倦沉沉睡去,而白给则盘坐在床褥上,意识沉入剑影之中,继续参剑。
这几日,他恢复了修行,挤出了自己忙碌的时间碎片,一点一点拔高自己的实力。
三境已经不知不觉之间臻至圆满,白给开始尝试在自己的气海世界筑建一座高楼,为了日后能够早日登临彼岸星海。
有了剑意为阶,他迈入五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基础打得够牢靠,日后自然水到渠成。
…
竖日清晨,白给去往了宫中,在女帝寝殿内见到了半倚在床褥上看书的女帝。
手中的那份稿子,是他当初写给柳如烟的西游记手稿。
柳如烟与阿秀一如既往侍奉在女帝身畔,在看见白给出现以后,赵娥英便立刻屏退了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白给瞧见柳如烟耳畔的一丝红霞,微微一笑。
殿内清冷,赵娥英抬眸望着白给,冷漠道:
“何事?”
白给刚想要跪下行礼,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住。
“礼就免了。”
“今日来宫中找我,是对职务不满意,还是想通了要准备娶如烟过门?”
白给回道:
“都不是。”
赵娥英隔着那道纱帘瞧着白给,想起了那日殿中疯狂,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沉默了片刻,她唇舌干燥,声音略有一丝颤抖。
“我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合与你……”
赵娥英话没有说完,白给立时间便反应了过来,晓得是赵娥英想歪了,于是解释道:
“陛……娥英,三月份中旬一至,届时你是不是要去巡访农祭?”
初次与这个眼中高高在上的女人这样说话,白给着实觉得不习惯。
还有一丢丢的刺激。
大概是男人的征服感在作祟,当初那个一句话决定他生死的圣境帝王,现在却怀上了他的孩子,在他面前露出了女人姿态。
并且随着女帝怀孕之后,白给能够看出女帝对于他的态度转变得很突兀。
非常突兀,甚至让白给有些觉得不真实。
听见白给转变了称呼,赵娥英嘴角微扬,挑眉问道:
“有何不妥?”
白给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回道:
“非常不妥。”
“一旦你巡访农祭,很快许多人都会知晓你的身体已经无恙。”
“而我的意思是……你最好一直‘病’下去。”
女帝沉默了片刻,对着白给勾了勾手指头。
白给上殿,步入了龙榻畔,坐在了床沿。
二人对视,女帝眼中的威严如山似海,铺天盖地向着白给压来,可白给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白给。
平静的双目里一片深渊。
吞山海,纳百川!
“你想利用朕做你棋子?”
女帝冷冷开口,小女人的姿态消失,那副君临天下的英姿再度展露!
然而此刻,白给全然不惧她身上可怕气势,平日里脸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消失,留下的是一副始终保持着让人后背发凉的微笑的脸。
“很早就想了。”
白给没有丝毫掩饰,他埋头将耳朵贴在女帝平坦光洁的小腹处,纵然此时白给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的表情却仿佛什么都听见了。
“从东海回来之后,我思考过……究竟是让你死还是让你活。”
女帝缄默不言,冷冷低头看着白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救了你一命,你帮我做点事……不过分。”
赵娥英声音冰冷。
“你以为凭着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就可以用来要挟朕?”
“朕现在,只需要一个手指头就能够点死你!”
白给闭目。
“是啊,你一个手指就能够点死我,一如当初在书山上,在飞燕台上。”
“可你不敢这么做。”
他抬起了头,与女帝对视。
“天下没有朕不敢杀之人。”
白给淡淡回道:
“你不想被人威胁,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早在书山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人算计了,一路走到现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样的滋味,想必当初黄门惊变的时候,你的体会不会比我浅薄。”
“当棋局上又出现了一颗新的棋子入局时,没有其他任何一颗棋子是无辜的。”
“我救了你一命,正如同当初如烟冒着生命危险回王城,你也愿意出手救我一命。”
“现在咱们抵平了,但我也得让你尝尝身不由己的恶心滋味。”
女帝沉默了许久。
“你报复心真强。”
白给笑道:
“是的,我不但要报复你,还要把王城那座最高的楼阁铲平,亲眼看着它变成一堆废墟。”
女帝面色苍白。
“朕……维持这个天平,花费了百年的心血。”
“你打破它,若天平向着那头倾倒,届时你可曾想过如何收场?”
白给嗤笑道:
“妇人之仁!”
“想要拔掉虫,又害怕流血?”
“百余年前,你们敢做的事情我要做,你们不敢做的事情……我也要做!”
“你让我站起来说话,你让我不要再叫你陛下,如今这个大不敬的白给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要杀死他吗?”
盯着白给,女帝紧紧攥着拳头,可拳的中心,却从来没有这样空洞过。
那里没有力量。
她不敢杀死白给。
杀了白给,孩子没了父亲。
杀了白给,夏朝没了未来。
年轻一代,没有人可以再向白给这样站出来。
她会成为千古罪人。
许久之后,赵娥英闭上了双目,瘫倒下去,却被白给搂住在怀里。
“我身上的诅咒彻底消失之后,修为也会跌落圣境。”
“你要做什么,提前告诉我,我会帮你……但你必须发誓,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她语气凄然。
白给冷冷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发誓,也不会给你任何保证。”
“但如果日后保护不了你们,我会死在你们前面。”
女帝闻言一怔。
白给放手,起身抖了抖青衣,欲走,却被女帝拉住。
他回头,看着女帝复杂的眼神,平静道:
“还有事?”
赵娥英深吸一口气。
“之后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白给回道:
“什么都别做,继续装病。”
“后面的棋……我陪他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