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地宫之中,一具又一具兵马俑巍然矗立,他们一动不动,静静站在原地,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诸般细节浇筑完美,栩栩如生。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死物的身上,有一个很明确的共同缺陷。
——他们没有眼睛。
或者说,封存眼睛的那个地方有两个黑洞,里面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兵马俑被人严格堆放,与夏朝官品相同,不同的官位在不同的位置,而王族,则格外被安排到了其他的地方。
这里没有入口,整座地宫是绝对封闭的,被以神秘的阵法笼罩,圣兽虚影隐隐在无尽黑暗之中腾空,出现片刻又重新隐匿,偶尔不知多高的黑暗虚空上方还有一些被不见其长的锁链锁住的神秘骨鲲,静静游过。
忽而,地宫之中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一阵霞光闪烁,五人出现在了此地,他们均被黑袍裹紧了全身,连脸都没有放过,唯独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他们沿着精致建造的阶梯向上,来到了另一处平台,提着引魂灯的那人将灯笼向着前方一挥,不多时,黑雾之中竟出现了一只无比狰狞的恶鬼!
倘若白给或是苏有仙在场,他们一定能够发现,这只恶鬼和他们在岚宫山上遇见的那只恶鬼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它的眼中满是暴虐与杀戮,但瞧着引魂灯之后,去忽然清明起来。
“带路。”
一名黑袍人淡淡说道。
于是恶鬼便真的转过身,飘在虚空之中为五人带路,一直到前方的一处由神秘石质打造的巨大棋盘上。
棋盘四角被红色的铁链栓住,固定在了黑暗虚空之中,而铁链则不断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往何处。
几人走到了棋盘的某处,占了两个兵马俑面前,其中三人对着另外二人说道:
“二位大人……请吧。”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拨开了兵马俑外面的笼盖,自己进入,将兵马俑的外壳,仿佛衣服一般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于是,他们便和其他人一动不动,彻底沉寂在了地宫之中……
…
夜,静谧如水。
正在梨园之中闭目参剑的白给,忽然脑海之中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桀桀桀……”
那笑声十分瘆人,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白给顿时警觉了起来,他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仔细搜寻一下脑海之中的记忆,立刻发现这声音竟然是那日他在清岫界的祭台上遇见的那只恶鬼所发出的声音!
“它不是死了么?”
正在白给疑惑之时,他的脑海再一次响起了这股恐怖的声响,但这一次不再是笑声,而是变成了十分惊恐的惨叫。
白给给这惨叫声吓了一大跳,他迅速起身,来到了院子里面,借着星光不断打量四周,确认自己院中根本没有其他人。
可脑海里面的惨叫声却是此起彼伏,似乎那只恶鬼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白给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回屋盘坐于床头,意识沉浸进入了自己的意识海中,回到那剑碑面前,果然看见那只岚宫山遇见的恶鬼,正在剑碑面前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面前蜷缩着,瑟瑟发抖,浑身都是剑伤。
白给愣住。
他以为是燕做的,不过这一次,眼前的人并不是燕,而是另外一个人。
“敢问前辈贵姓?”
那人淡淡道:
“西门。”
噗哧!
和燕一样,西门做出了一样的举动,在白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刺进了白给的心口,然后化作剑解消失了。
白给低头看着胸口淌血的剑伤,面无表情。
嗯,进入此地必被捅上一剑,只要接受了这个设定,做足了心理准备,似乎也不是很痛。
才怪!
片刻之后,他哀嚎一声,捂着胸口跪在地上。
本以为换了一个人,大概就不会再出现这样悲惨的待遇,谁晓得进来果然还是先挨了一剑!
难受啊老铁!
那恶鬼见着了白给,立刻露出狰狞的獠牙,上面甚至还能看见黑色的尸气,但不幸的是……它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所有力量已经全部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个姓西门的男子给了它几剑的缘故,它现在的神智清醒了不少,甚至隐约有些记忆复苏的征兆!
这是个很恐怖的过程。
你忽然发现有一天,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大堆陌生而熟悉的记忆,经历过一些惨无人道折磨和利用,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成为了自己仇人的杀人武器……
过往支离破碎片段,在恶鬼的脑海之中浮现,它猛得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哀嚎声,双爪在虚空之中猛得挥舞,似是企图抓住什么,但除去爪尖荡漾开的淡淡黑雾之外,它什么也抓不住。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白给也惊住,他稍微后退了几步,手中剑影浮现,小心翼翼地盯着那咆哮着的恶鬼!
渐渐,它竟然将锋利双爪刺入了自己眼睛,在一片黑色的血液流淌之中撕开自己的头颅,拨开了自己的皮……
恶鬼的皮囊尽除,里面竟然有一个男人。
他虚弱地躺在了一片黑色血污之中,双目无神看着那座延伸至天穹的黑石剑碑。
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是白给。
“你……还好么?”
白给问了句。
男人没有回答白给,额头上亮起来一块神秘的印记,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射向白给的意识海外,穿过无尽云雨,山峦河川,最终射向了王城那座以龙骨浇筑的观仙楼!
可惜,这光芒最终还是没有进入观仙楼中。
一抹剑光来得更快。
将其斩断,破碎,湮灭!
王城中,那无数东海玄铁打造的锁链固定的观仙楼十二层顶中,一名穿着奇异的人回过头,左眼大日,右眼残月,一眼洞穿千百里,可终究也只留下了一缕淡淡疑惑的目光。
“我看错了么……”
…
“我……是谁?”
躺在白给意识海黑色剑碑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所以……你是谁?”
白给一套三连,让男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闭上了眼睛,细细体味那些一闪即逝,飞快划过他脑海的记忆碎片。
“我是……我不记得了……”
“五石粉……观仙楼……地宫……兵马俑……头好痛!”
“啊!!!”
男人忽然惨叫出声,七窍流血,趴在地面,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