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我就在小木屋里,你放心这里没有人来。”人老了,经不起这么多大悲大喜了,他看着天际的水天交接的地方,重重的叹了口气,“孩子没事,你也可以安息了。”
他弟弟走后,他就一直守在这里……
方老走后她的喉间才发出呜咽声,先是呜咽然后是嚎啕大哭,眼泪顺着脸颊留到嘴巴里,苦咸,苦咸的。
她原来就是菁菁,根本就不是什么替身,顶着许君清这个名字,顶着受害者的名号,她却在伤害一直保护自己,爱护自己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成了这样。
她宁愿只是许君清,安慰着自己说一切都是苏忆之应得的。
亏欠填满了她的心,海浪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站起身来浸在海水里的脚踝都是麻木的,迈一下都是生痛。
她现在急需有人来冲淡她心里的亏欠感,胸腔处涌上的愧疚交织在她的上方,压的她无法喘息。
“静月……对,找静月……”跌跌撞撞,神色匆匆,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海滩,上了出租车她努力按住脑海里那奇奇怪怪的念头。
出租车停在咖啡厅门前,许君清掏出钱扔到车座上,就急匆匆的赶到了靠窗的位置前。
宁静月已经走了,看着被收拾干净的位置,她瞬间感觉身上的力气被掏空,眼神空洞的瘫坐在位置上,她在做什么?要是宁静月真的在这,她能告诉宁静月她真正的身份吗?
说她是菁菁,十几年前已经宣布死亡的那个人,谁会相信。
连她自己都一时没有办法接受。
浸湿的裤脚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过往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也许是她这身落魄的打扮实在和高档的咖啡厅不相配,怕影响其他客人用餐,工作人员不得不暂时先将许君清请出去。
就在工作人员走到许君清面前时,刚要开口,就见一个留着胡茬,身穿西装,头发略带些青丝的外国友人坐在了许君清的对面。
“一杯拿铁,还有一杯热牛奶,给苏太太。”他的一句话无疑缓解了许君清将要面对的尴尬,他嘴里的那句苏太太也成功吸引了许君清的注意。
许君清讪讪的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外国人神色一怔,“杰弗里·尼尔?”她试探性的叫道。
完全是试探性的,她完全不相信设计界神一般的人物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尤其是这种悠闲的咖啡厅中。
“很高兴见到你,苏太太。”杰弗里很客气的伸出右手,全餐厅估计只有他看她的眼神比较正常了。
许君清立刻伸出右手,很是客气,但是眼底也流露出不少的狐疑,“您认识我?”
“我和你的丈夫有过合作,听他说起过你们之间的故事,之前我还在猜到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驰骋商场的苏总收心凝神,不过现在看到我的疑惑都消失了。”杰弗里用还算流利的中文和许君清交谈着,细心的帮她递上刚刚送来的热牛奶。
许君清意识的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多有不妥,尴尬的理了理耳畔凌乱的发丝,“估计是让您失望了。”她紧抿了一下泛白的唇瓣,上面点点的干涸的裂痕还渗着海水的味道,很腥,很苦。
相比现在对她最失望的人应该是苏忆之吧。
“nono”杰弗里轻笑一声,摇着手指细细的打量着嘴角带着苦意的许君清,她就像雨打后的蔷薇,花刺在雨水的浸泡下失去尖锐,但是撩人的清香却混入了泥土,让人沉醉,“我从来不会对感性的女人失望,相反我觉得除了雪花外眼泪就是这个世上最纯净的宝石。”
“果然你和苏总说的一样,外表坚强,内心却比谁都脆弱。”
淳淳的奶香平复了许君清失魂的心,听着杰弗里说起苏忆之,她片刻贪恋起来,希望能从别人那里都得到一些苏忆之的消息,好助长一点自己那渺茫的勇气。
“他……真的很好。”可是思虑半响,她才挤出一句话,苏忆之是了解她的,但是反过来,她却是那个最不了解苏忆之的人。
拿起桌边上黑色的记事笔,在抽一张餐巾纸,一朵六角雪花在她的手中慢慢跃然纸上,是那枚戒指,被她亲生扔进薰衣草田中的戒指,苏忆之的真心就被她那么践踏了,她真的好恨自己。
笔尖停顿,黑色的斑点很快在餐巾纸上蔓延,杰弗里看到纸上的戒指,带着胡茬的嘴角轻勾,眼睛中晕开的是祝福的笑意,“看来苏总是将戒指送给苏太太了。”
“您是说这枚戒指?”见杰弗里这么说,许君清突然觉得这枚戒指中蕴藏着很多很多,精致的设计,完美的截材,她甚至有些痴心妄想的觉得这枚戒指就是出自杰弗里之手。
但是传闻杰弗里只做有特殊含义的戒指……
看样子许君清是什么都不知道,杰弗里开始不由衷的佩服起苏忆之,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他对许君清的爱是无声的,是最不能见光的。
“全世界只有一枚,一人一生只能订制一枚,我很荣幸,能亲手见证一段超越生死的爱。”杰弗里拿过那张餐巾纸,将它完全浸在起初服务员递上的那杯清水中,墨汁晕开,餐巾纸的戒指模糊了,但是基本的廓形还是能看的清。
“五年前轮船骤沉,我和苏总都是船上的幸存者。那天,苏总出席了宴会找到我,希望我为他的夫人设计一款独一无二的戒指,我拒绝了,只是因为我有个怪癖,我不太喜欢被商业婚约捆绑住的爱情。”
“苏总很坚持,跟了我整整一夜,也许是被他的执着打动了,也许是我看到了他隐藏着的真心,我就对他说,‘我的戒指寄托的是最超然的爱,你拿什么来换这枚戒指’,结果你猜苏总说了什么。”
许君清不敢说了,看着慢慢变污的清水,突然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乌蒙蒙的天,沉沉的闷雷,双手下意识的抓住桌上的水杯,手心渗出的冷汗可以和那夜冰冷的海水有的一拼。
杰弗里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那夜留给他的除了一片漆黑,就剩苏忆之带给他的震撼了,“其实他还没有回答,就出意外了,船沉了,我们俩一起沉到水中,当时水还真是凉,我敢发誓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完全的无助的时候全身浸在冷水里。危机时候苏总抓住了一个救生圈,你要知道,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一个救生圈都是上帝伸出的手。”
“就在我以为我要去见上帝的时候,苏总却把救生圈套在了我的身上,他和我说,‘权势,金钱,生命,最重要的是命,我拿命换。’”
拿命换,杰弗里浅浅的呼气,吐气,像是在等许君清的下一句话,但是许君清如鲠在喉,身体不由自主的泛冷,冷意开始蔓延到每一个细胞。
她甚至有些不愿意接受杰弗里说出的实情,真的,苏忆之带给她太多的震撼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就连他狠心将戒指丢掉的时候,他都没有多抱怨一句她的不懂事。
这一刻囚禁在许君清体内五年之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了,沉沉的低着头,泪水滴滴落在桌面。
苏忆之,原来他一直那么爱她,连命都愿意舍弃,而她呢,她在做什么,一直以来除了任性的胡闹,就是发狠的报复,是她自以为是的委屈淹没了真心。
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一把将他推入了深渊。
“对不起……原谅我失陪了……”许君清的语气里酝酿着颤抖,心里苏忆之的幻想在一点点加重,她后悔了,她要去追回苏忆之……
不管是靠许君清的身份,还是菁菁的身份,她都要一直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说完话许君清埋着头就快速跑出了咖啡厅。
匆匆的路人,她埋头穿梭在人行横道上,所有的思绪都飞速袭上她的脑中,昏昏沉沉,吸一口气喉间都是刺痛。
许君清现在终于明了了,她错了,一直以来她都过于在乎眼前看到的一切,忘记问问自己的心,是愧疚和恨意让她一次次推开苏忆之。
就算苏忆之将爱表达的在明显,她都愚蠢在他的爱上加上了利益两个字。
不是苏忆之被利益冲昏了头,是她被眼前的景象蒙住了双眼。
她要找回那枚戒指,那苏忆之拿命换来的戒指。
双腿越来越酸,身体里蕴藏的酒意袭来,按住了她的步子,看着路边飞速的车辆,她来不及思索随意就走上了一辆迎上来的出租车。
“去别墅。”焦急的声音催促着司机快点开车,慌乱中的她却丝毫没有注意车子发动,本来摇下的车窗快速合上。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一直低着头紧攥着手机的许君清,眸子里哗然闪过一抹深邃的幽逸锋,对着副驾驶上的黑衣人暗暗点头。
许君清紧盯着手机不停重复拨打着早就记在心间的手机号,嘟嘟声还在继续,没有人接听。
滴的一声电话挂断,许君清的心整个沉了半个,是不是晚了?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吗?她做的那么过分苏忆之一定生气了。
“苏忆之,你接电话啊……呜……我错了……呜……”她焦急的将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将脸埋在自己的腿上,泪水已经浸湿了一片裤子。
苏忆之的名字无疑让整个气氛都沉了下来,司机听到苏忆之这个名字立刻紧踩加速,而一直坐在副驾驶上的黑衣人也在狭窄的空间中站了起来,没有铁窗的阻隔,他很轻松的就将半个身子探到了后座。
头上一黑,许君清立刻惊愕的抬起头,正对上黑衣人狠戾发光的眸子,“你要干什么?”
感觉形式不对,许君清立刻握紧手机警惕性的向后缩紧身子,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立即惊醒,这不是回别墅的路,“这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缄默着,嘴角紧抿着根本就没想回答许君清的问题,粗壮的手臂扼住许君清的左手,她的手腕上立即就出现了一道猩红的红印。
越发的不安,看着外面越发减少的车辆和行人,她立刻挣扎着扒上车门,可是“啪”的一声,窗户,车门全部紧缩,阻断了她想要逃出去的想法。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她看着路边仅剩的几个行人大声的呼救。
可是黑衣人却不紧不慢的瞥了外面的行人一眼,收回视线,嘴角露出丝丝可笑的鄙夷,“别叫了,我劝你省点力气吧,外面的人听不到了,就算听到谁又会冒险救一个将死之人。”
许君清心里咯噔的一声,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要治她于死地,“是谁要杀我?”
“二少。”对于将死之人黑衣人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况且苏逸锋之前也交代了让许君清明明白白的死,也算是他送这个堂嫂最后一程。
苏逸锋,许君清瞬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掏空了,“为什么,我帮他得到了一切,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手里的股份,所以你必须死。”这是苏逸锋的原话,他现已当上了L集团总裁,自然不会留一个随时可能被感动回头的蠢女人来威胁他的地位。
竟然不想让股份重回苏忆之手中,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许君清。
许君清死后,她手里的股份不是重回L集团高层,就是留给她那可怜的仅有五岁大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掀起什么大波浪,日后在耍点心机,那足量的股份自然会全被他收入囊中。
此刻许君清终于明白了五年前苏忆之为什么宁愿将她伤的遍体鳞伤也要将她推出这场家庭之争了。
就在许君清要被控制处时,手机突然响起,是苏忆之打来了电话,许君清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到屏膜上跃动的号码,她心里一横,求生的念头再次燃起。
在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猛的咬上他的手心,见黑衣人痛的松手,她立刻按下接听键,“忆之救我……快救我……我要死了……”
“君清你在哪?”另一边的苏忆之似乎也察觉了形式不对,焦急的问道。
但是许君清还没等回答,前方的司机就警觉性的猛打方向盘,碰一声,许君清的后脑勺直直的撞上了车门,眼睁睁的看着手机被甩到黑衣人的身边。
“看好她。”司机带着怒气的对着身后的黑衣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