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呼吸伴着细小的声音显得那么虚弱。
“小姨……你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救护车……救护车……求求你们帮我打120……求求你们了……”
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许君清叫着吼着,真正帮她把电话的人也就只有几个。
她抬起头向四周投去求救的眼光,却正巧看到了刚刚撞向自己的那辆车,车窗慢慢摇下,她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可是偌大的墨镜和鸭舌帽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是好熟悉……那个人真的好熟悉……
车子还在周围徘徊,好像在等待时机,可是周围的人太多,车子没法靠近,而周围的人也只顾看热闹,根本就没有人抬眼注意不远处的车子,就算注意了有怎么样,有几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
车里的那个人看了几眼也算作罢,快速发动了车了。
许君清看见车子离开,立刻惊醒一般,对着那个方向大喊道:“你别走,站住……”
她刚走两步就被涌上的人群拦住了,原来是救护车来了……
医院里,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刺耳的鸣笛,和刚刚的情景千差万别,有的只有静静地等待,漫长的等待……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许君清顺着墙壁半蹲在地上,好冷,她环住双臂,第一次感觉是这么漫长。
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刚刚的情景,刚刚许小姨被推进手术室前还是有意识的。
许小姨睁着眼睛看着随着车子奔跑的许君清,嘴里依旧嘟囔着,声音好小好小,许君清不得不压低身子趴到她的嘴前才能听到。
“君清……别……别离婚……好好过……过日子……”
“小姨,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呜……”她的眼泪滴在许小姨的胸口,却渗不透她的衣服。
眼泪伴着许小姨进了手术室,也阻断了她一切嘶吼声。
噔噔的脚步传遍了整个走廊,许君清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看到一双意大利手工皮鞋,是苏忆之,不用抬头她都知道。
“忆之……”她抽咽的叫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俊脸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放大,许君清猛地站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所有的委屈,难受,苦涩,担心,都在进入他怀抱的那一刻蔓延开,“忆之……我好怕……我好怕……呜……我小姨……”
她的泣不成声,每一声抽咽都让他揪心,他慢慢抬起自己的手臂,压住她的后背,可是在触到她后背的那一刻他又强压了下来,双手垂着,任凭她抱着。
不知哭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许君清快速跑过去,看到苏煜哲穿着医袍走出来,立刻问道:“我小姨……我小姨她怎么样了……”
苏煜哲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等于否定。
许君清一下就懵了,她用力晃着苏煜哲的胳膊,带着哭腔的说道:“怎么会这样……一般出车祸不是要输血吗……我有血……给我小姨输我的血……你救救她……你救啊……”最后一句她基本是吼出来的。
“你血型不符你不知道吗,而且输血是没有用的,唉……”苏煜哲故意将她撇到一边,不去看她严重的泪水,在生老病死面前泪水也不值得一提了,这种眼泪他见多了,也算是淡了,“去见最后一面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向了另一边,走到苏忆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完苏煜哲的话,许君清不敢再耽误一分,立刻跑进了手术室。
一进去浓重的药水味扑面而来,这些药水味甚至可以说是呛鼻。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病床前,抬眼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许小姨,她极力压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瞪了许久,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是没有一丝呼吸。
她意识到许小姨已经去了之后,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趴在许小姨的身上哭着喊到:“小姨,我求求你别吓我,你起来,你起来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怕,我真的怕,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我说要带你出去散心,是我耽搁了,你别生气,我们马上就走好吗。”
“小姨,我怀孕了,你不是一直想抱外孙吗。你等着,等着再过几个月,它就能下地叫你姨婆了……呜……小姨……小姨……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这一刻她哭得真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无助的孩子。
哭了,发泄了,她最后也懂事了,她小姨走了……
“小姨……”她慢慢用白布将许小姨的脸部盖住。
等她踉踉跄跄走出手术室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来,她的眼睛肿了,眼皮浮肿得成了中药丸的蜡壳儿,看上去有些吓人。
她一出来就抬脚走到了苏忆之旁边,这半个多小时苏忆之就一直倚在门前,颦着眉等着她。
她慢慢手握住了那给过她暖意的大手,抬起眼用浮肿的眸子看着他,抽泣几下,慢慢张开嘴说道:“帮帮我好吗。是有人故意要撞我……小姨是为了救我才……才离开……你帮我查查好吗……我知道你一定查的到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她在极力拉着许小姨,许小姨在推她之前她看清了对面而来的车子,那车子是直冲着她来的,这是不容置疑的。
苏忆之低下头正看到她沾着泪渍的小手,再看看她那面脸泪痕,他立刻皱紧眉头,眉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虽是担心,但是他说的话还是那么冰冷,“就算查到你想怎么样,”
他的话一出,眸子接着溢出寒意,寒到心底。
“杀了他吗,”苏忆之身子猛的向前一探,寒眸一瞪紧盯着许君清。
许君清身子一颤,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意,身子忍不住后退几步,苍白的小脸上全是震惊,她吓住了,虽是恨之入骨,但她却从未动过杀机。
看是在转念想想病床上那具孤寂的身体,以后的以后再也没有绕耳的唠叨,再也没有可口的饭菜,再也没有人为她牵肠挂肚,再也没有人在家痴痴的等着她,让她附下身子叫一句妈……她立刻收紧眸子,瞳孔的收缩让眼中的犹豫消失殆尽。
“对,一命抵一命,就算不杀他,他也应该接受法律的惩处,我小姨不可以死的糊涂,就算拼尽一切我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苏忆之看着她浮肿的眼眶那的那份坚定,眼色一沉接着轻笑一声,在这个时候他的笑声再也没有悦耳,有的只是嘲讽。
“呵呵……拼尽一切,许君清你有什么可拼的,”
“我还有你。”她给了最简单的回答。
时至今日,她依旧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信着他,做他的信徒,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
她的坚信他怎么会看不到,只是不想让自己认罢了。
僵持了半分钟,她怀着希望看着他,他却转向了另一边,轻挑嘴角努力保持着清醒,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帮你。”
听到苏忆之这么决绝,许君清急了,她快步走到苏忆之面前,抬起下巴问道:“为什么,”
她问出来,苏忆之依旧是躲避,可是这次他的决绝却让她懂得很多,看着他的侧脸,她呵的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是呵呵……
“你知道是谁对吗,这个世界上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并不多,数数也就那几个。”
“是,早在来医院之前我就知道了,也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人身份我才不会帮你。”说罢苏忆之就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她。
听到这许君清的心就跟炸了一样,她多么希望在这一刻苏忆之能站在她的面前将她抱在怀中说一句,没事有我呢,可是现在他却坐视不理。真好……
眼泪晃在眼眶中生疼,她只能拼命睁大眼睛,黑色的瞳孔放大和她惨白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紧咬着嘴唇,整个身子颤抖着,好像是气愤,也好像是伤心,“安菁对吗,苏忆之这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小姨,也是你的小姨啊,你怎么忍心让她不明不白的躺在那,那里多冷你知道吗,不是只有你们有钱人的命才贵重,我小姨也是人,在我心里她的命要比你们重若干。”
她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的血丝肆意蔓延,在她的眼中交织成一个个网框,彰显着她的愤怒。
“不是安菁……”看到她这个样子,苏忆之有了些动容,他想将她保护到至极,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正在一步步将她推向死亡。
“苏忆之到现在你还在为她开脱,是,她是你的心尖,我动不得伤不得,可是那是我小姨妈,我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这么狠心。”说着许君清就猛地扑到他的身上,拿起他的胳膊隔着西装就撕咬起来。
“呜……我算什么……”她的声音呜呜咽咽根本听不清。
所有的苦意都发泄在这一口上,咬着他,她痛在心底。
苏忆之,我算什么,我小姨已经死了……我只剩一个人了……心里住满了你,我自己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苏忆之紧皱着眉头低着又看着她,一声痛都没叫,他知道他的痛感抵不上她心里的千分之一。
“不是安菁,是郭雪凝。”
“什么?”听到这句话许君清猛地松开口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苏忆之,“郭雪凝找到了郑敏的男友,也就是他开车想撞死你。”
“我之所以不帮你,是因为郭雪凝现在我还不能动,你妈妈已经死了,但是郭氏还没有去,只要郭氏的还有大势,就有利于我家主选择。”他说的很平静,好像里面躺着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许君清却哭了,眼泪还是懦弱的流了下来。
呵呵……又是为了权势,在他面前一条命竟抵不过他的权势。
“苏忆之你这样又和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有什么区别,我小姨在世的时候和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就是让我和你好好过日子,她日日夜夜为我们着想,可是你呢,她现在出事了,你竟这般放纵凶手,你对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我没有心。”又是最冷淡的一句话,他没有心,她却一直想走进他的心,原来到头来在最傻的人是她。
许君清看着苏忆之冷峻的侧脸,心里一阵抽疼,她攥紧衣角,眉目一沉猛地跪下,“苏忆之,我求你了,我不可以让我小姨死的那么糊涂,我求求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你不是想离婚吗,只要你办成我立刻签了离婚协议书,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说完她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眸子里的伤痛。
离婚,呵……终究还要拿这个来当最后的筹码,苏忆之没有心,但是她有,她没有办法看着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母亲不瞑目的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她也算是懂了,也是累了,没有办法一次次拿着自己热腾腾的真心,一次次看着刀子带血拔起。
太痛了……
这都是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了,来换妈妈一份安心,也算值了。
“我说到做到。”她苦笑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经沾满了自己妈妈的血,又是离婚协议书,这已经不知道她见过的第几份了,只不过这份真的不同,上面沾满了妈妈的用心良苦。
小姨,对不起,对不起,君清还是没法如你的愿和他在一起好好的。
我一定会抓到凶手,给你一个交代,等这件事成了,我就带你走,君清再也不会说话不算话了,这次这次是真的。
想到这许君清就拿起一支笔,看着最后的签名处,那强劲的字体,这一刻她几乎想要把苏忆之三个字,连人带心的一起掏出来。
再抬眼看他最后一面,可是无奈看到还是那个决绝的背影,也罢了,何必再苦苦坚持,做着白日梦。
许君清醒来吧,你的丈夫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爱过了,也就算了,白日梦会醒,与其等着残忍的事实将你打醒,还不如自己早些醒悟,他不爱你,一点都不爱。
苦笑的蔓延是她最无声的心痛。
笔已落下,泪也流下,却换不回他一个回眸。
苏忆之我错了,爱上你是我的错,一错就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许君清三个字已经浮现在了纸面上,她看着这张决定自己命运的纸,心痛一点点消失,和刚刚相比她的嘴角扬的更加美好,痛到了麻木,只能用笑来诠释自己的心里的苦涩。
她慢慢闭上眼睛,将离婚协议书向前一举,全是失望的说道:“我不该认清自己的心……”
说完了她就站起身来,苏忆之依旧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紧皱的眉头,更看不到她在落笔的那一刻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我签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到“碰……”的一声,她晕了……
听到她倒地的声音,苏忆之立刻转过头来,飞速跑到她的面前将她抱起,“君清……君清……”
顿时间走廊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叫喊声。
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平静着人们的内心,也平息了所有的征战,许君清不吵了,也不求了,此时此刻正躺在病床上。
而苏忆之就坐在床边,低垂着眼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眸里再也没有那种戾气,耀眼的黑眸里自责还有歉意交织在一起。
“君清……”
一叫出这个名字他就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嘴边用有些凉意的薄唇浅吻着。
视线移下,到达小腹他身子愣住了,伸出手想覆上她的小腹,可是他的心里像是有某种魔咒,让他不敢触碰。
苏煜哲的话又回荡在他的耳边。
“她怀孕了,已经二个月了,这次晕倒是因为过于激动以致动了胎气。”
“什么,怀孕,”
“恩,估计她自己是知道的,胎儿不稳定,她应该是在服用安胎药。”
“如果现在打掉孩子呢,”
“忆之,你真的想好了吗,唉,这么说,她的身子过于虚弱,情绪过于激动,可是孩子在一天天长大,贪食着她身体的养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看根本就不适合打胎。况且,要是我没判断错的话,她已经动过一次胎气了,她和孩子能一起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她勉强维持着这个孩子的生命,倘若现在把孩子打掉,她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生育。”
这也是凌若澈为什么要她会美国进行治疗的原因,当初孩子是保住了,可是孟医生也说过,倘若她再受打击,情绪不稳动了胎气,到时候不是一尸两命就是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一辈子无法生育这是哪个女人都无法承受的。
已经两个月了,他突然想起了那天许君清在病床前对他说的话,原来真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君清,你怎么这么傻,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要是我知道……”说到这苏忆之突然愣住了,看着许君清苍白的脸庞加重了落在她手背上的吻,这一吻里全是自责。
呵……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只会早点结束这个孩子的命吧。
他将许君清的手放下,慢慢掀起被子的一角将手伸进去,来到她的衣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腹中的孩子,他一触到就感觉她的小腹传来一阵胎动。想到这他又笑着摇摇头,才两个月又怎么会有胎动,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许是太紧张了。
不过才一会他眼中的笑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忧愁,他小心翼翼的抽回自己的手,在帮许君清盖好被子。
抚着许君清那清纯的脸庞,他的嘴角愈渐下垂,他不是电影里可以随时保持警惕清醒的特工,退去冰冷的外表后他就是一位普通的丈夫,普通的父亲,丧子之痛他又岂能承受的了。
“君清,对不起,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它不能留下,你放心,如果你以后无法生育,那我苏忆之就注定终生无子。”
所有的亏欠都在这句话中,他欠她一辈子,更欠她一个孩子……
隐隐约约中看到了他的眼眶处也有些闪亮,是眼泪吗,就在泪水要夺眶的那一刻,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苏忆之急忙抬起头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恢复自己低沉的嗓音,冷冷的说道:“进来。”
进来的人是汪特助。
汪特助走到苏忆之面前将一沓资料递到他的手中,然后静静的等在一边听候苏忆之的调遣。
“审问的怎么样了,”苏忆之冷冷的问道。
“嘴很硬,但是他的身份是不容置疑的,他想要少夫人的命,大概也是郑敏的缘故,总裁你说这怎么处理,”
苏忆之看了一眼床上上昏睡的许君清,她浮肿的眼眶时刻在提醒着他,她到底有多么伤心,他抬头,拧了拧眉,黑眸里散发出冰冷的光茫,“送到警察局去,直接说是我派人送来的,无期。”
“还有,我小姨死的事先尽力压下来,后事我会亲自处理,你先去忙吧。”
“是。”说完汪特助就离开了病房。
现在他将许小姨称做了小姨,说明许君清在他的心里地位之重,后事他会处理好,也算是给她的慰藉。
汪特助走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汪特助送来的密封文件放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按印。
将东西都放好后,他那拿出许君清的手,按在按印上,又按在了文件上,两次按印,也决定了她以后的人生。
苏忆之看着许君清染红的中指,慢慢附下身子低吻住她的额头,右手滑过她的脸颊来到柔顺的发丝,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低语道:“君清,我没有食言。”
他的话音刚落就发现床上的小人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眨动,她要醒了,苏忆之身子一惊立刻站起身子,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可是精明的他却在此刻忘记将手中的文件藏起。
其实是故意给她看,还是忘记藏起,谁也不知道。
许君清朦朦胧胧张开自己的眼睛,她一醒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忆之,可是苏忆之离她好远,他没有像平常的丈夫一样守在床边呵护病情,而是自己站在离床边大概半米的地方,低头间全是冷淡。
“苏忆之……”她试探着开口叫着,可是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换上了病服,手上的点滴还在继续,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是医院,而她正以一个病人的身份躺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