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黑天的,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真的差一点儿就把她给吓死了。
“你……你……”许君清喘着粗气,“你哪位啊?”
面对许君清的一惊一乍,那个大汉一脸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两腿一弯便坐在了她的身边。
许君清又问了好几遍,那人也不答。她扭动了一下手腕,随后立刻意识到是眼前这个人将她绑架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她当时正开车要去找苏忆之啊,怎么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绑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许君清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一望无边,像极了她以前的梦境。
难道真的是梦?
可是刚才的疼痛也太过真实了些,许君清还没有傻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程度。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旁边的大汉,再一次开口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绑我吗?”
那人吃着面包,正在咀嚼,当他听到许君清说的话后,他突然就停了下来。
“偿命。”
“偿命?”许君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这么吓人的信息一下子涌到她的脑子里面,她还真的是承受不了。
再说了,偿什么命啊?偿谁的命啊?
“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许君清急忙解释道,“我之前被人困在一个地方好几年,最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本来还想好好过日子呢,你可不能错抓了好人啊。”
那男人扭过头,盯着许君清的方向看了一会,“我知道你的事情,你很可怜,可是谁让你是苏忆之的未婚妻呢?”
“苏忆之?”
合着这人还真的是冲着苏忆之来的?
“既然是你和苏忆之的恩怨,你抓我干什么呢?我是无辜的。”
“不,只要你在,他就回来找我。”那男人站了起来,走到了许君清的身后,弯腰帮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并且说道,“你最好别想逃跑,这里是荒郊,没人能救你。”
许君清扭动着酸疼的手腕,假意顺从地点了点头。
男人似乎很满意,便从旁边拿了一个面包丢到了她的面前。
面对一个这么高大的男人,许君清就算身上没有伤,她也根本打不过他,更何况现在她满身是伤,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啊。所以她啃着面包,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个男人有些木讷,但是仅仅只是动作上面的,他似乎有什么旧疾之类的。月光之下,许君清并不能看得十分的清楚。
“你要是想要找苏忆之的话,抓我是没有用的。”吃完了面包,许君清感觉自己的脑子运转的更加快了。
“你是他未婚妻,他会来的。”
“不会的。”许君清着急道,“我们那是为了家族联姻,其实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的,他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死活。”
那个男人因为许君清的话,而停下了本来正在喝水的动作。
沉默了一会,那男人还是坚定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
许君清并不知道苏忆之到底会不会来,她更加倾向于他是会来的,可是谁又能保证呢?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是经不住考验的,更何况是感情这么脆弱的东西呢?
许君清眼看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服眼前这个男人放开自己,她略显颓丧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和他说点其他的东西。
“你和苏忆之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的话,你们之间怎么会有恩怨呢?”
面对许君清的提问,男人略显烦躁,许君清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不问了。那你总该有家人吧,你这么晚还不回去,你的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没有办法打听到事情的原委,那么她就只能打感情牌了,但只可惜——
“我唯一的家人已经死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许君清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好吧,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吧。
但是让她感到悲伤的是,那男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当做她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他忽然暴起,又是捶胸又是跺脚地怒吼了好久。
“都是苏忆之,还有那个景晨,都是他们害死大哥的!就是他们!”
许君清缩在一旁,伸长了耳朵听着他所喊出来的话。
原来这件事情还和景晨有关系,果然啊,这苏忆之和景晨就是狼狈为奸,无恶不作,他……
月光之下,那男人和疯了一样狂暴。
“要不是他们,大哥治病的钱也不会没了,他也不会死了!就是他们,都是他们的责任!”
听这情况,怎么好像是苏忆之和景晨他们两个人骗了他大哥钱一样。
可是他们两个人这么有钱,就算是无奸不商,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去骗一个病人手里的钱吧。
许君清虽然心里有着一肚子疑问,可是就他现在发狂的样子,她也根本没办法说话,即便说话了,他也听不到的。
无奈地听着虫鸣和吼叫,许君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就困了,慢慢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许君清并不是自己醒了,而是被那个男人硬生生提起来丢进车子的时候,被甩醒的。
“怎么了?”她茫然地看着前方,这才发现那个男人正在用绳子绑她的双手。
如今天亮了,许君清能够更加清晰地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样子了,他有些胖,但还算灵活,五官有些奇怪,特别是配上那些狰狞的刀疤之后,他整张脸就好像被泡烂了一样,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犯恶心。
而他脸上的疤痕一刀一刀的,很有规则,看上去也不像是被砍的,反倒像是故意划的一样。
“大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许君清小心地问道。
那男人不耐烦道,“这不是伤,是图腾,是可以召唤我哥回来的图腾。”
图……图腾?
许君清之前还以为觉得这个男人是因为愤怒而做出了绑架她的事情,可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完全疯了吧。
如果面对一个正常人,许君清尚且还能够有可能说服他,可是面对一个疯子,一个比苏忆之还要疯的人,她就感觉有点无力了。
*
苏忆之在家里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所谓绑架勒索的电话。
直到清晨的时候,他接到了景晨的电话,“那人让我们两个人过去。”
“那人?”虽然景晨没有明说,但是苏忆之一下子就明白景晨所说的便是那个绑走许君清的人,“时间,地点?”
苏忆之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已经取下了外套。
“九点,郊区三河游乐场。”
三河游乐场是很久以前建的一个游乐场,这么多年,那里已经慢慢荒废了。而且伴随着城市中心的迁移,那边已经成了一块死地,毫无人烟。
苏忆之在交代好小可配合警察工作之后,他便独自开着车朝着城市的另一头驶去。
在摆脱了警察之后,他便开上了去往三河游乐场的唯一一条马路。
等他到的时候,景晨已经到了。他就靠着车子,挥动着那只还帮着石膏的手跟苏忆之打了一个招呼。
“他倒是聪明,知道把电话打到你那儿去。”苏忆之倒是突然佩服起这个绑匪的智商了。
佩服归佩服,可是这个人还是太笨了,竟然敢惹到他和景晨的头上,真是不要命了。
苏忆之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了。”
当分针准确地直到十二的时候,一团黑影从废旧的旋转木马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苏忆之的那一刻,许君清差一点儿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被在乎过,至少在妈妈走后,她就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苏忆之不止一次给了她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而这一次,是让她最感动的,可是——
可是她在希望他来的同时,却有不希望他来。
特别是当她看到苏忆之就在眼前的时候,她特别地希望苏忆之并没有来。
因为如果他没有来的话,他就不会有危险了。
然立在景晨身边的苏忆之在看到许君清第一眼的时候,他便准备好了要上去把她旁边那个男人暴打一顿,可是景晨拉住了他。
“别激动。”景晨说话总是很简略。
“你们倒是挺重情重义的。”胖男人将许君清往前推了推,然后用小刀抵着她后背的同时,他笑道。
“你想怎样?”景晨不温不火地问道。
胖男人笑了笑,“你们这种有钱人,也有求我们这种穷人的时候吗?”
“我们不是求你,只是在问你。”景晨冷冰冰地回答了问题。
在景晨面前,苏忆之所有的冷漠行为都是带着温度的。因为许君清发现,景晨真的很可怕,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表情,眼神,就连五官的细微处也是。他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而又全身僵硬的人一样。
景晨说的话明明很具有挑衅,可是从他的嘴里面说出来,却又好像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件事实而已。
胖男人也被景晨的气场所震慑了,过了一会他才回过了神,一脸怒容道,“我不管你们求不求,现在你们两个走到后面草丛的石块那儿,那里有我送给你们两个人的礼物。”
苏忆之走了过去,在石块的后面发现了两个匕首。
“你们一人拿一把,然后彼此捅对方一刀。”胖男人命令道。
“凭什么?”景晨并不接话,就连苏忆之递过去那把匕首,他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准备伸手去接,“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凭你们想救这个女人!”胖男人把许君清往前推了一推。
而正是因为他这一推,许君清一个没站稳往前跌去,胖男人伸手抓她时,他手里的匕首一不小心划到了她的腰际。
“嘶”许君清疼得咬紧了牙,而对面的苏忆之在看到这一幕后,立刻向前跨了一步。
“你放开她,听见没有!”苏忆之忍者所有的怒意,咬牙切齿道。
“放她可以,那你们必须捅彼此一刀!”
苏忆之心情复杂地看了景晨一眼,景晨会意,伸手拿过了匕首。
胖男人兴奋地看着苏忆之和景晨,他在等待着一场好戏,光是想想,他便已经兴奋了。
可是,可是就在景晨拿起匕首准备捅向苏忆之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了。
那种戛然而止的感觉,让胖男人暴跳如雷。
景晨扭过头道,“就算我们真的如你所说捅了彼此一刀,那你至少也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们?”
胖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两声,“你们果然是坏事做的太多了,所以记不起来了吧!常德,常德这个名字你们还记得吗?”
常德?
苏忆之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想起这么名字,他再看向了景晨,景晨也摇了摇头。
“你们竟然连他的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你们这些有钱人,果然是无情无义!”胖男人咬牙切齿道,“之前他收人钱去你家里绑一个人,后来失败了,你们不仅把他抓了起来,还暴打了一顿。不仅如此你们还拿走了别人给他的定金,是不是!”
经过这么一提,苏忆之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常德便是许沁风派来的两个混混里面的一个。当时他托景晨找到了他,并且审了一下。
“这前面的事情我们都认了,但是这钱的事情可不关我们什么事。”苏忆之坚决否认,他完全是因为许君清的安全才找到这个常德的,又怎么会和他有钱上的瓜葛呢?
“不可能!你们这些有钱人唯利是图,看钱就抢,就是你们!”胖男人根本不相信苏忆之所说的话,“就是你们抢了那份钱,害得我哥没有治疗费,最后死了!死了!”
眼看胖男人越来越激动,景晨已不再靠着车子,而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苏忆之的身边。
苏忆之很是担心地看着许君清,许君清除了还觉得腰际有些疼之外,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她很担心,这胖男人要是再这么激动下去,只怕神经病一翻,随手就会捅死她的。
她还不想死,真的。
而就在胖男人和昨晚一样,不断疯狂怒吼着他哥哥死了的事情时,一道枪声划破了天空。
枪声?
枪声!
许君清只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到了她的脸上,然后……
然后本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胖男人就好像一座大山一般,轰然倒塌。
景晨收起了之前藏在他手臂石膏里面的袖珍枪,一脸坦然地走到了许君清的面前,更准确的说,是走到了那胖男人的面前。
胖男人已经死了,眉心中枪,死相很是惨烈。
景晨面无表情地掏出了手机,吩咐手下来处理现场之后,他便扭过头看向了旁边的许君清。
许君清还傻傻站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就好像灵魂被抽空了一样。
即便苏忆之狂奔到了他的面前,不断地告诉她“没事了,没事了。”可是她无动于衷,犹如木偶。
看着满脸血迹的许君清,苏忆之一阵心疼,在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他慌忙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直到他把她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了,许君清才收回了点神,她小声问道,“我脸上还有他的血吗?”
“没了。”苏忆之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心地回答到,“一点儿都没有了。”
听到苏忆之的回答之后,许君清那张本是僵化的脸蓦地有了表情。
这是她脸上的表情只有惊恐,害怕,茫然……
她双腿一软,直接就倒进了苏忆之的怀抱,而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不害怕被人绑架,她也不害怕被人捅伤,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可是当其他人的血碰到她的脸上时,她突然害怕了。
她依旧怕死,而这个时候她不是害怕的死亡,而是害怕任何可能危及到她生命的事情。
她从未这么近地面对过死亡……
“没事的。”苏忆之将许君清打横抱了起来,只是一晚上而已,他忽然觉得怀里这个人一下子轻了许多,轻得都快没有重量了。
“有我在呢,你不会有事的。”一路上,苏忆之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而许君清蜷缩着身体躺在车子后座上面,惊恐害怕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说,他是因为我而死吗?”许君清总觉得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个胖男人的样子。
“不是的,他情绪已经失控了,所以开枪击毙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苏忆之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比较舒缓的歌,”你一晚上没睡好了吧,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怎么就能好了?
有一个忍死了,死在她的身边,那血还喷了她一脸。
她怎么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觉得只要睡一觉就能好呢?
不,不能。
因为她根本睡不着!
她的脑中一直飘荡着他的样子,回忆着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情。
她是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却在她的面前断送了。
回到家,许君清惊恐地睁着眼睛,就是不肯睡去。
苏忆之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不断颤抖的样子,他再一次安慰道,“放心吧,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真的,你相信我。”
许君清不是不相信苏忆之,她很信任他,打心里眼里信任。
她知道以后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了,可是这并不能缓解她内心之中的恐惧,并不能让她遗忘掉所有。
苏忆之实在没有办法,便只好躺在了许君清的身边,陪着她,然后默默道,“我知道被喷了一脸血的感觉让你很惊恐,但你相信我,过一段时间你会忘记的,就算不是主动忘记,你也会刻意忘记的。”
既然许君清不愿意睡觉,苏忆之便慢慢地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一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提起,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当他提起时,他却还是能够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大哥。”苏忆之开始回忆,“虽然因为我和他不是一个妈妈生的,但是我们关系很好,他从小就很照顾我。后来因为我爸身体渐渐不好,家里渐渐就闹出了分财产的事情,我为了避嫌就直接搬走了。那天是我回国的日子,大哥本来答应了要来接我的,可是临时有了其他的约会,他试图打电话给我,可是那时候我在飞机上面,并没有接到电话。大哥为了不让我失望,便准备把约会往后改晚半个小时,那样他就能又接我又不耽误事了,只是有点赶而已。”
说到这里,苏忆之停了一会儿,他缓了缓情绪之后才继续说道,“后来他如期接到我,在把我送回家之后,他便急着去赴下一个约了,可是没有想到因为他开车开得太快,所以在离家一个路口的地方就出了车祸。那时候等大哥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我要给同学汇一笔钱,于是就便独自一个人开车出去。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出了车祸,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想起当时的感觉,苏忆之如鲠在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轻咳了一声之后才道,“我跑下去,看着满身是血的大哥,我以为我能够忍住所有的情感,坚强地去处理所有的事情,可是当我走上前抱住他,他的血几乎燃满我全身的时候,我忍不住了。”
“直接面对死亡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难的是必须在那感受生命的流逝。当时我想把大哥拉出来,可是他的腿被压住了,而且他的身体受到了撞击,肋骨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肺里面。他想说话的,可是一张嘴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便喷了我一脸的血,然后……”
然后他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苏忆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许君清柔软的长发,“我知道你会自责,就像我当初一样,我也一直在自责是我间接害死了大哥,可是时间会让你想明白的。有些事情,有因有果,并不需要你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揽过去。”
听着苏忆之的声音,许君清感觉自己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苏忆之的手。
不知道是他在给予她力量,忆或是她在给予他安慰。总之,她就那样窝着,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苏忆之扭过头,看着总算愿意睡觉的许君清,他略显安慰地笑了起来。
而下一刻,许君清轻轻捏了捏苏忆之的手,“你再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