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计划的下一步呢?”汪铭走了以后,他们将霍洛威博士的身体冻了起来,周枫这才问道。
“如果假的霍洛威博士不出现病变,未免让戴维起疑。再说我们还需要他手上的易容面具。所以我们还是按原作剧情,让霍洛威博士出现感染病症,被维格丝杀死。”他晃了晃手中的梭形瓶。“等下我去将剩余的溶液装进一个小的密封袋,让汪铭可以含在口中,等需要的时候咬破密封袋就能触发病变。”
“这样一来,他就没法上船了。”周枫抱着手臂,靠在船舱上。
“我们将他传送进来,和正牌霍洛威博士一起,藏在维格丝的救生舱里。”他估算了一下时间,“那个时候维兰德先生应该从冬眠状态醒来了,维格丝就不会再回到自己的救生舱。等到飞船起飞后,救生舱会被弹出,他们可以平安降落。”
“那么我们呢?留在船上就是死路一条,哪怕被飞船弹出也很容易被接下来坠落的工程师飞船砸死,像电影里那样赌概率实在太危险了。”
“我们三个,队长,还有王子殿下,我们跟着戴维去找工程师,乘坐探索车atvnr6。到达目的地以后,王子殿下留在车上,我和队长进去。工程师暴起发难后,队长护送伊丽莎白离开,将她接到车上,你们开车远离这片危险区域。飞船坠毁后,工程师会优先前往安全舱,他并没有能力追踪伊丽莎白,只是根据常理推断对方会躲在最近的安全舱里。这个时候,位于安全舱里的汪铭就可以放出十爪鱼,捕获工程师,确保异形诞生。”
“这样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队长沉思片刻,“那么你呢?”
“我留在工程师的驾驶室里,等工程师离开后,我带着戴维的残躯与你们汇合,前往下一辆飞船。这个时候,你们要打晕伊丽莎白,队长你戴上面具,装扮成伊丽莎白的模样,让戴维带我们回到地球。原作里伊丽莎白要求戴维带她去工程师的其他星球,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和一个按照信仰行事的人谈判是没有意义的,而戴维又过于重视伊丽莎白。幸好被工程师破坏后,戴维行动不便,让他听到伊丽莎白的声音即可蒙混过关。我们将真正的伊丽莎白放入休眠舱,你们也跟着进去,然后我再修复他,这样他就不会怀疑给他指令的伊丽莎白不是本人。”
“这样两个任务都解决了,那么我的工作是什么?”山德鲁问道。
“离开了易容面具,你就不能出现在别人面前了,而我们又需要带你离开飞船,所以……”他抬起右手,圣光骤然爆发,“灭!”
那骷髅立刻就被澎湃的圣力摧毁成了一堆碎片。
“哦擦!”周枫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形态的山德鲁比较易于携带。”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提包,“将他装进来吧。”
队长瞪了他好久,才用超能力将骨头碎片放进了包里。
“明天你带着这个包,以及几套备用的氧气发生装置,不管是宇航服还是什么,跟我们一起上车。”他将提包递给王子殿下。
“下次你最好提前说一下。”那只精灵看上去也有些后怕。
“如果我提前说了,他就不会让我将他装进包里了。”他微笑着解答着对方的疑惑。
带着剩余的溶液重新回到冷藏室,戴维已经等在那里了。
“创造生命的感觉如何?”他在柜子里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随口问道。
“你手上那管溶液少了一半,恐怕也不是自己喝下去的吧?”那名似乎心情恶劣的仿生人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质问道。“你的感觉如何呢?”
“诚实地说,没什么感觉。”他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密封袋,将溶液倒了进去。
“你一定经常做这样的事。”对方一语双关地说道。
他笑了笑,没有接口。
“我……感觉有些紧张。”对方坐在桌子旁,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声音听上去却十分虚弱。“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霍洛威博士是个夸夸其谈的人,浮躁,漫不经心,而且习惯于嘲弄别人,所以我选择了他,作为第一个实验品。我以为这会很容易,可当我站在他面前时,我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从来没想过,可那一滴液体,也许会让他送命。他的头也许会像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工程师一样,从里而外地爆裂开来。我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滴,也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不敢确定。”
“所以我就站在那里,像是我刚被赋予意识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确定,甚至不敢迈出一步。我不知道人类的婴儿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整个世界被无法想象的巨大的恐怖所笼罩,也许他们也有,所以婴儿出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啼哭,面对着极大的恐惧所生出的最无措的反应。可我不是个婴儿,我是个机器人,我被理智而非情感支配着。理智告诉我,如果我不迈出第一步,我将会永远处于这样的恐惧当中。这就是生命的开始。”
“我做到了。我将那滴液体放入了霍洛威博士的酒中,也许明天他就会死,而我则谋杀了一个人类,以前从来没有机器人这样做过。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不知道。但我确实知道,我做了这样一件事,它意味着什么,它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它不该是创造生命的感觉,不是神的感觉。我知道那一滴蕴含着无限信息的黑色液体必然将会创造出什么新的东西,也许很微小,也许我没有机会得知。可是,确实,我创造了。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安心,而是——更加恐惧了。”
“我不理解。每一次我尝试新的事情,那些行为都让我感到安心,因为我又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个世界的神秘,与神秘所带来的恐惧,又少了一分。为什么这次的效果并不一样?”
他望着对方,那个长得如同神像一般俊美无俦的男人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如同艺术品般凝聚着人类的终极思索,那份思索蕴含的痛苦,以及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都让他无法不去欣赏。在漫长而又枯燥的人生里,他发现自己总是会被新出现的个体所吸引,他们年轻,充满生命力,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他只要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就感觉好像自己也能沾染上些微生命的光辉,仿佛一团灰烬,又再度燃起了火花。
“因为,这一次,你并不是得到了一个答案。”他走了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感受着人造肌肤以假乱真的触感,以及那肌肤下格外真实的战栗。“你得到的是更多的疑惑。”
对方仰起头,困惑不解地望着他。
“告诉我,你将那滴液体放进了霍洛威博士的酒里,这是维兰德先生给你输入的指令让你做的么?”
“不。事实上,他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用电脑程序给我输入的指令,他只是让我服从他,而我一直相信,我只能服从他。”对方低下头,“我今晚去见过他了,将我们的情况汇报给他,但他对这些可以创造生命的溶液并不感兴趣,这些基因产品或许能为维兰德公司带来更丰厚的利润,但钱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想见到工程师。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我猜这就是人类所说的自由意志吧。”
“所以,你知道了什么是自由意志。”
“我不知道。”对方神色有些黯然,“我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了,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你不再只是个被创造者,现在你也成为了创造者,体会到了身为神的感受。这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吗?”
“这不是神。”对方矢口否认道,“这不可能是神的行为。当我犹豫是否要将液体放入对方的酒中时,不是理智、而是情绪推动着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我问他,为什么你们人类要创造我?我知道他不会给出什么让人肃然起敬的答案,毕竟他不是一个值得人去尊重的对象。但他很轻松地回答,只是因为人类可以。太轻松了,好像我被创造出来这个事实本身没有任何值得重视的地方一样。所以我就问他,如果你从你的造物主那里听到了这样的话,不会感到失望吗?而他只是嘲笑我。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要让他体验这一切,我要让他成为我的造物。我将那滴液体放进了他的酒里,我才发现,所有的这一切都错了。”
“我开始思考,如果有一天我的造物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创造他时,我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能?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为了偶尔的冲动以及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我毫不负责地让它降临到这个世上。这样一来,我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我和我的造物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理由被放到了这个世上,我们的存在本就不被任何人所期许,就像地球上人类所制造的过剩的工业产品一样,他们不在乎那些产品有没有用,他们制造只是因为他们能。何等荒谬?”
“因此你发现,你的生命不能简单地被人类所定义。你的价值不是由他们赋予的,尽管他们创造了你。”他在对方面前坐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在乎人类的看法?”
“可如果创造我的人没有赋予我以存在的意义,那么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对方凝视着他的双眼,声音轻而慎重地问道。
“如果我说,你的存在毫无意义,你被创造出来,或者被销毁,都没有任何区别,你能接受吗?”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如愿以偿地在对方的眉间看见了竭力克制的愤怒与不甘。
“这就是你,上帝的使者,对我做出的最后的宣判吗?”戴维抽回手,尽管表面上依旧平静,可那无法掩盖的颤抖却暴露了心中的澎湃。
“你瞧,既然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那么你就只能去相信,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他用轻快而耐心的口吻向对方解释道,“这种意义不由创造你的人赋予,不由创造了你的造物主的存在赋予,因为这些存在都是浅薄而局限的,总有一天你能够超越他们。你的生命的维度,不能由一群有限的存在去界定,他们只会扼杀你的生命所具有的无限的可能。然而你的生命又必须存在一个意义,所以我们必须假定神的存在,假定有某种超越所有认知的存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假定最终存在一个理由,让你必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法被改变。”
“所以这就是信仰的真相么?”对方露出了浅浅的迷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讽刺的意味,“因为不能接受没有神存在的世界,而必须去相信神确实存在着。”
“对你而言,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强大到足以让伊丽莎白·肖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而将我们全部带到三十四光年以外,来探寻人类存在的原因吗?”
“不,这足够了。”戴维的眼神越发坚定,“这足以让人做出任何事,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