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鼻息!”
“要叫醒他吗?”
黑暗中,男人听见轻微的响动。
他猛地睁开双眼,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巨大的喘息声甚至吓到了围成一圈的武士们。
“他醒了!”所有人都凑上前。
“胸口……里……”摔下马背的武士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骑长也在其中,他扶住武士的手,低声道:“别急,先把气缓住,慢慢来。”
他的话是对的,可武士等不了了,此时的他只是不停地指向胸口的狮首徽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双眼死死瞪着骑长,嘴角微颤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是军报吗?”只有年长的骑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倒地的武士如释重负般地点头,浑身肌肉瞬间松弛,溢满喉间的鲜血终于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武士们都呆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而后连忙将他扶坐起来。
骑长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面色难看地从他的怀中掏出一物,是一张缠着红帛的羊皮卷,上面刻印着一行小字。
“厄鲁塔亚平原的军报。”骑长脸色变了,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们带着他去医帐!”众武士还未来得及多问,骑长就抓着羊皮卷便翻身上马,向营帐疾驰,只留下一句话。
众骑心中惊疑万分,但也容不得他们多想。他们商议片刻,就要将昏厥的武士抬上马背。
暖风渐烈,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惊惧。
厄鲁塔亚平原的军报,那里不是布兰戈德的地界吗,怎么会有军报传来?
远处,骑长狂奔回营,俯身时高举着红帛羊皮卷。阴沉的天空下露出一抹红芒,滚滚而来的骑军顿时生出一阵骚乱。
“是军报!”
为首的武士逆风抬首,偏头对后方的骑军们大喊道:“是军报!所有人散开来,立即赶往东边,一定还有斥候正在路上,去把他们都接回来!”
“是!”回应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道道回音响起,军骑们四散开来,如池鱼入海,在阴森的原野分游。
为首的武士并没有继续向东方疾驰,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紧紧追在那名骑长身后。
“哈马!”身后有人大喊,声音竟逆风传到了骑长耳中。
骑长眼里一闪,俯身向后看去,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也是曾经在他的骑队里历练过的本部青年,如今的军职早已高出他许多。
“苏里丹?”骑长奋力大喊。
“是。”骑兵飞快地靠了上来,而后与骑长并排。
“已经能领百骑了吧?”骑长问。
“当然,还是老大你带得好!”骑兵说,“刚才那个是军报吧?”
“是。”
“哪里的军报?”
“厄鲁塔亚平原。”
骑兵一惊,连忙问:“布兰戈德部出事了?”
“不知道,我可没有权力翻看,但那个斥候来得很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骑长说,“苏里丹,你的马快,这份军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送到汗王手里!”
骑长翻手抓上羊皮卷的尾部,将其递到苏里丹的身侧。
苏里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军报。
铁盔微晃,他冲骑长点了下头,便高高扬起马鞭。“啪!”黑马一阵吃痛,马腿的肌肉绷出一条条清晰的纹路。
苏里丹与哈马交错而过,将后者甩在了身后。
哈马看着面前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起来,铁盔下的眼神里透着欣慰。
……
营寨中心,汗王本帐。
汗王高坐在坐床上,身前木案上堆叠着文卷,文卷上大多标注着军务的刻印,不仅仅是铁游骑的,还有牧马军骑的军务。
他扶首撑额,缓缓合上眼皮,军务中繁杂的信息令他焦头烂额,而且他已连续好几日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再加上年迈,他几乎已经耗费掉了所有精力。
中洲的《临兵录》中曾有一句名言:“庸将十卷,上将百卷,名将千卷。卷有千言,伪中存真尚不足一,如抽丝剥茧,方见始终。”
其中大意为,每一卷军报中都夹杂许多信息,假的信息有九成,而真的只有一成,处理军报就如同一根一根地抽丝一层一层地剥茧,需要耗费大量心力才能获悉敌人的意图。平庸的将领只拥有处理好十卷军报的能力,而上将能出来好百卷,名将能有千卷。
因此,军务的整理与批注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工作,也是区分将领优劣的重要标准。
“汗王。”正在此时,帐帘被人撩开。
听到声音,汗王头也不抬便知来人,直言问道:“营寨现在的情况如何?”
可戈快步上前走在高台下,低声回道:“还是有近千人出现腹痛的现象,其中大多数是贵族和商人,铁游骑很少,多半都是些好酒的军士。”
“有查到是什么人下的毒吗?”汗王微微抬眼。
“还没有,目前已经将携带酒水的商人控制,但没有办法分辨他们说的话。”可戈眼里多了一丝恼怒,“那些家伙个个都油嘴滑舌,问就是不知道,不停喊冤枉。”
“这些酒在部族里已经查过了,是到了军帐中才被人下了毒。”汗王摆手说,“至于那些常年混迹马市的商人,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难道真的是外族人?”可戈皱眉道。
“也不会。”汗王摇摇头,“如果是外族人下毒,只怕就不是腹痛那么简单了。”
可戈沉默了下来,目光随即注意到汗王身前堆叠如山的羊皮卷,顿感惊奇。
他突然一问:“这些军报都是这几日的吗?”
“不止,都是这个月堆下来的军报。”提到这些军报,汗王就一阵头疼。
“这个月的?怎么会呢?”可戈眉头紧锁,声音里透着惊疑。
见到可戈的脸色,汗王察觉出了一丝异样,随即开口问道:“这个月的军报怎么了?”
“这个月……各军帐送来的军报很少,说是没什么军务。”可戈沉声道。
“少?”汗王一愣,目光也看向了木案上堆起的小山。
“这些军报怎么会都送来了这里?”可戈走了上来,随意抽出几张羊皮卷扫过,上面标注的时间几乎横跨了整个六月份,“六月上旬的军报我都批示过了,他们怎么还把原卷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