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都给他们捞完了。”沐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接着骂道,“我就知道平子心里有鬼!天清国那天,她故意拿报纸给你看,还告诉你白帆离开的事情,就是要将你怀疑的对象引向他。这次,终于暴露了吧!”
“平子想从托尔那里获得什么?”知秋问。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为了即将退下洁之名的女武神阿尔尤娜。”豆子看向他,“她们先祖是从曾经的尔诺国逃难来的,后被洁先生所救。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们家族宣誓世世代代孝忠国君,或许是洁先生宣布退位,刺激到她。川奈小姐最后一次为洁先生治疗时,我就在身边。她为了应对时灵国的各种手段殚精竭虑,为了恢复白沙国曾经的辉煌日夜操劳,她的身体需要长时间调养才能恢复。估计也是因为稻国如今彻底摆脱了时灵国,她才选择退位——”
西稻林的地貌辽阔,其中不少错落的黄色农房与风车。小孩拿着麦杆子驱赶牛身上的蚊虫,偶尔几只青蛙在水稻田里蹦跶,发出扑通的落水声。知秋与托尔会面后,他就睡得特别香,似乎心中担忧的事情被拂去,至少不会再有焦虑。当火车行驶到第三天的时候,豆子害怕这名来自东阳国的冒险家适应不了忽然下降的气温,将车票升级到了单间室,这下他能躺着睡了。而第四日时,天空的蓝逐步消失,偶尔间穿过窗户洒落桌面的阳光变得可贵,不知觉间窗外已经被格德林山脉荒凉的景色塞满,西稻林优美的翠绿被抛在远远的后方。
第五日,知秋一起床,便看到格德林山脉和戈尔北山脉交界的大裂口。两座山脉就像是远古巨兽的上颚与下颚,火车小心翼翼地从这兽嘴之中穿过,山壁的岩石如獠牙般凸起,上面挂满密集的冰柱和厚厚的白雪。狂风从峡口前方吹来,发出恶犬般的低吼。火车的车身惊险地避开漆黑的岩齿,偶尔从上方坠下的雪团砸在车厢上,发出清晰明显的脆响。
天空的深蓝已在夜里逃脱,只剩厚厚的云层。阳光被厚重黑棉擦去,整个世界的颜色一夜之间只剩黑白。
“穿过这里,就要到白沙国境内了。”沐糖说道,她看着这险峻的地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当初,那辆火车好像就在前面的峭壁坠下去的。”五分钟后,左侧的格德林山脉渐渐被拉远,一条深壑出现在左下方,火车要沿着戈尔北山脉的峭壁行驶。知秋趴在窗上朝下望去,仿佛是在窥探黑暗的地狱。
格德林山脉逐渐脱离视线,他坐在列车的木凳上,披着一件红黑相间的毯子。车顶的小灯努力地发散出昏黄的微光,将这个小房间照的黄亮。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呼出白白水雾。感受着臀部传来的震动,他将毯子往脖子上挪近了一些,视线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双眸中流露出清润的光泽萦绕着灰白,雪花在旋转,世界消失在白色的斗篷下。
这里的一切只有黑白灰。远处风暴墙所投下的阴影将整片区域覆盖。不停闪烁的雷芒将影子狠狠地拍打在地面。八十年前,这里也拥有一年四季。世会二九九四五年,日月星辰消失了整整七日,当天空再次亮起的时候,这里便成了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寒冷逐渐袭来,棉袄成了这里人民无法褪去的包袱,天空常被阴云与白雪覆盖,只有少量的光线靠着折射,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民还能感受到日与夜的变化。
天空由灰白变为昏暗,最后陷入无尽的渊黑之中。火车打开了所有的探照灯,雪花在灯光下闪着银辉,仿佛行走在幽暗的地狱之中,偶尔电光闪过,将幽暗照的微微亮了一些。拉上窗帘,少年将身体裹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去。当天空的云层重新变得灰白时,身后的格德林山脉已经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仿佛这样的灰白无边无尽。
“这里的世界,好像失去了颜色。”沐糖说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安地说道,“白沙国的人民是怎么生活在这里八十年的。”
“或许就是他们的武士精神支撑着,他们的先祖曾在这里与外域生物战斗过。”知秋撑着脑袋说道,“或许就是当时立下的誓言,让白沙国人民没有舍弃这片土地。”他深邃的瞳孔中印着远处的闪电,“可惜,他们坚守的精神,成为挥舞利益的剑柄。”
火车逐渐脱离戈尔北山脉峭壁上修建的铁轨,贴着山麓向西面进发。背面的山脊线上,出现一条长长地城墙。知秋走出房间,坐在过道观景窗旁边,望着那延绵不绝的防御城墙。
“那是白沙国用于观察云天之雾的外域生物建造的。”豆子从推开房门,走到知秋身旁,她换回了白沙国的着装,头戴针织帽,身披棉服。“父亲和我说,母亲就在上面被它们袭击,跌入山脉。豆子这个名字,是继承于我的母亲——”她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想起那个风雪漫天的夜晚,她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意外听见父亲与国君谈起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也不愿接受的秘密。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不说这个了。”知秋换了个话题,“外域生物真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吗?”
“我离开白沙国的时候,听说有批来自西月国的考察团拜访过国君。据说成员中有一位来自外域的人士,他无意间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想要找到回去的路。”豆子说,“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不过想要搞清楚这些外域生物和无声教会之间的关系,或许问他是最好不过了。”
知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听说白沙国十月会举行风雪烟花大祭典。”
“没错。”豆子脸上流露出兴奋,“届时会有许多外国旅客参加,而且这一次濯荷先生会来演唱。他曾经可是一位了不起的歌唱家,深受白沙国人民的喜爱。”她望向窗外,眼里塞满了白色。“这里原本是一片黄色的沙漠,但现在却被白雪覆盖。这一届的风雪烟花大祭典是在十月底,届时我领你参观。”
白茫茫的雪海之中,已经无法分辨距离,仿佛一切都近在咫尺。骤然,火车铆足劲头冲入厚厚的积雪,雪花翻涌向两侧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是白色的水花。漆黑的火车在无尽的白色平原中航行,短暂的起伏后,往地势较高的地段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