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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左一右两面的墙上,两幅一模一样的书画悬挂在一起,如出一辙,陈烽觉得有点眼花,除非找画魂帮忙,才能分辨出哪一幅是赝品。
陈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米多长的书桌上,一副《戏猫图》铺陈在桌面上,一只大脸猫在扑一只玉带蝴蝶,很眼熟,相当的眼熟。这幅画和自己点评那幅立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之处是那从三色堇变成了几枝嫣红的紫荆,蝈蝈也没了。
陈烽霍然回头,疑惑的看向王大宝。
王大宝也看到了桌面上的《戏猫图》,一声呼叫起来:“‘博古斋’的《戏猫图》原来是老吴仿的啊!”
王大宝肥厚的手掌拍了一下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神情有点古怪的笑了笑:“现在玩大发了。”
陈烽瞠目结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博古斋’出现的《戏猫图》出自吴保国之手。看着满墙的真假画作,显然吴保国还是个绘画模仿高手,难道这里是‘三鹿奶粉’,‘毒药丸’‘生产基地’,‘造假工厂’?
陈烽捉摸不透一个大人物的底蕴。
“老吴从部队下来后,为了陶冶情操,就临摹名家画作,临摹临摹他就有点走火入魔了,画出和原画一样的画作后,以让别人找不同为乐趣。”王大宝嘿嘿一笑:“挺有恶趣味吧?”
“画技精湛,非常了得,可以堪比民国时期,真有神通的任仲年了。”陈烽忽略自己想不明白的疑惑,专从绘画专业上抒发感想。
“陈烽,学画半年,净月湖卖画为生。”
这时,吴保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转到陈烽的对面。隔着书桌和他面对面。
陈烽这才看清楚吴保国的外貌,身形高大,一对眼神古井不波,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的短发彰显着桀骜不羁。除去刚才干农活的一身行头,舒适宽大的亚麻罩衫,千层底的布鞋,又多了几分儒雅和内敛。
“听说,我的那幅《戏猫图》在你那?”
“是,陈老把它送给了我了。此画,我拿回去仅做参考。”陈烽不卑不亢的回答。心中明白,肯定‘博古斋’发生的一幕,早就有人通报了这位‘造假’头子了。
“你这小子不老实。”吴保国眉头一凛,虎眉倒竖,一股上位者凛然之气直扑陈烽面门。
王大宝对吴保国性格脾气很了解,知道老友闹脾气,想上前想打圆场,却被吴保国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理由?”陈烽头皮发麻,可心里一点都不害怕,直接问原因。
“品鉴我的画你说得不彻底,是否漏说了什么?”吴保国似笑非笑的紧盯这陈烽。
“呃!”陈烽倏然间说不出话来了,心猛然一跳。
在‘博古斋’画魂跟自己提过画面上猫的问题最大,刚才被周晓飞催促子下,他只找出了猫眼问题,还有一点疑惑未做推敲,也就未做声响。
陈烽沉思了一会,脸色一正。
“你桌子上那幅《戏猫图》也是赝品。”
吴保国的虎眉抖了抖。一旁的王大宝一个劲的跟陈烽递眼色。这死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挑吴保国的刺,在部队里哪个手下敢挑他的刺,后来各个被整得哭爹喊娘。
“给我说清楚。”吴保国眼神透着冷冽睥睨着陈烽。
陈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上前一步走到书桌的前面,稳定了一下心神,声音朗朗。
“许鸿宾的花草,草虫没有问题,唯独这只猫有问题。”陈烽指着画面上的黑白两色的大脸猫。
“正午时分,猫的瞳孔成一线,这幅画上的猫眼没有错处。”吴保国眼神柔和了一点。
“可你仿画的猫时候,肯定画得很变扭。”陈烽神情如无风的湖面,宁静下水波流动。
“嗯。”吴保国点头承认,自己在画这只猫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后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出内里的缘由。
才发现这幅《戏猫图》是赝品,出于一位比自己更厉害的高仿能手。自从知道陈烽识破自己那幅画是假冒,兴趣使然,就有心再考考他。
“你看此猫身上的毛发,细笔干墨,寥寥数笔,浓淡得体,显得含蓄有致,看着貌似和蝴蝶,紫荆的小写意画风很相似,但你细细看大脸猫的猫脸,一笔一笔的逐一面成,刻画比其他地方精细工整了一些。”
“我记得是北宋时期,画院派这种极致力求细节真实的画风很相似。这个地方明显工笔要多于写意。”陈烽停顿了一下,一时间神经如被张开的弓弦一样紧绷起来。
毕竟才学画半年,就算通读了几本美术鉴赏,美术指摘,陈烽也不可能成为美术鉴赏家。
搜肠刮肚的反复的寻找,哪位古时或近现代画家能印证上这样的画风。
“嗯,很像明朝陶成《菊石戏猫图》那只憨态可掬的猫一样,造型的洗练、工笔融合写意。”吴保国被陈烽一点,豁然开朗,眉目整个舒展开来。
“后生可畏。”吴保国把书桌上的那幅《戏猫图》快速卷起来,弃如屏蔽扔在一个废纸篓里了。
陈烽哑然,今天两场点评画作,好比刀尖上跳舞,油锅里洗澡,还被吴保国诈了一通,原来他也知道是赝品,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可把这画扔了多可惜,自己拿回去描摹一下,说不定还能提高画技。可陈烽还是忍住了不去想。
“来来,我们坐下聊聊。”王大宝无意识的擦了下脑门上的汗,自从认识了陈烽,好像心脏老超负荷。
“坐吧。”陈烽的鉴赏评论,让吴保国很满意,语气也热情了几分。
“借用民国打油诗人黄甘草在《南京晚报》撰短文讽刺任仲年最后一句:前程无限,好自努力,寡人有厚望焉。我倒是想当那个任仲年的。”陈烽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话也说得俏皮起来。
“哈哈……你们可以狼狈为奸一起‘造假’。”气氛一轻松,王大宝也开起了玩笑。
陈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自己是说着玩的,还能真‘造假’啊。
说到底,就是有钱人玩的无聊游戏,自己可不敢同流合污,陈烽只能讪笑起来。
“‘造假’总不好吧。”
“这些画是不会拿到市场上去出售的,‘博古斋’送去给陈老鉴定的赝品,我让人事先说好,品鉴出真的不卖,假的直接给陈老处理掉销毁。”吴保国终于不把陈烽当路人甲路人乙那般的视若无睹了。
“这些赝品画是专门考验那些自诩为鉴定专家,和沽名钓誉之辈的。就算万一流出去一幅,老吴也会很有成就感的把它买回来。”王大宝在边上补充。
陈烽的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了,疯子不可怕,怕的是有文化的疯子,更怕的是有钱有文化的疯子!
也不知道陈老知道有人考验他,会不会吐血。不过以陈老现在鉴赏的水平,吴保国的高仿画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王大宝对书画了解也只是皮毛,见帮老友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心里也挺开心。同时,小心眼里也生出了一丝羡慕妒忌恨。
这小子入老吴的眼,以后关系处好了,等于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啊。
“小陈,不进中州美院进修一下,有点可惜啊。”吴保国想到陈烽满腹经纶,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
“我也想啊,一来,年龄偏高,二来,学画时间短,手上功夫达不到入学的要求。”陈烽自曝其短,实事求是。
“事在人为嘛。”吴保国笑了笑,心中对诚实坦荡的陈烽又喜爱了几分:“美院我有认识的人,先帮你咨询一下。”
陈烽眼睛一亮,要是真能进入中州美院,在浓郁的艺术氛围熏陶下,自己的画技肯定能突飞猛进,画出更有灵气的画,凝出更多的画魂之力。
“你的房子,九龙湾靠净月湖有一套80万的小楼房,不大但贵在清净。”吴保国语气轻描淡写,好似自家田里一棵青菜,他想给谁就送给谁的味道。
可王大宝听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吴保国没有做声。
一听吴保国的话,陈烽差点热泪盈眶,一时间好似被幸福的海洋包围,虽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在碧波浩渺的净月湖,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陈烽心里依然春暖花开。
他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