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官员女眷在潘楼街北侧登台赏灯是惯例。
可是这一回,周秦不打算再去。
如果她不在潘楼街的看台上,就不会碰到魏国公主,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她不但不愿意去观灯,甚至不想再出门。
她于是借口自己头疼得紧。
赵老夫人却不同意,“想是昨晚睡得晚了,中午歇一歇,晚上早点回来便是。”说完,便让周秦回去休息。
孟嬷嬷在一旁搭腔,“现在不过是辰时初,如今太阳出得晚,外边还是灰蒙蒙的,再好睡不过了。”
周秦只好回去歇息。
没多久孟嬷嬷过来,向海棠询问周秦的起居,还把护国公府惯常请的田大夫带了过来。
田大夫诊了脉,说她身体康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平常要“多动多走”。出去只开了一剂药,让只吃两回就好。
连病都没法装了!
周秦后悔极了,早知道昨晚就该找个机会支开丫头,出去吹吹冷风才好。
一时孟嬷嬷亲自端了药过来,看着她喝了下去。想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醒来已经是下午,海棠服侍她吃了午饭,早有小丫头捧了年前新作的衣服过来,她只好换了衣服,去见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跟周延之正在说话,见她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会,感叹道:“宪姑都是大姑娘了。”
周延之见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褙子,象牙白的襦裙,裙子边上掐了牙,裙角绣着几片幽兰,看起来十分素雅,不由得点了点头,“观灯正要穿浅色的才好看,只是要加件厚实点的大氅才行。”
周秦勉强笑道:“海棠带着呢。”
她心里挂着事,面上就有些不自在。还好时辰已经不算早,赵老夫人忙去换了命妇礼服,一品花钗宝钿,又有那车夫备好马匹车辆,周延之骑马在旁,三人携了仆役丫鬟往直奔宣德楼而去。
天虽已半黑,街旁却点了一路的灯火,映得亮堂堂的。马车才驶出护国公府所在的巷子,就有各种市井的叫卖声顺风飘来。车子虽是用厚厚的缎子围着,也免不了被冷风刮得呼呼作响。
还未到戌时,路上已经满满当当的小摊,周秦挑起帘子的一角去看路边的小食与人群,赵老夫人就说她,“冷不冷,小心风大吹了头。”
周秦笑了笑,放下了帘子。
她方才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这路过的三四条街,沿途都有兵丁巡卫。她实在觉得奇怪,上辈子魏国公主到底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
一路走走停停,又被堵了半个多时辰,一时到了宣德楼旁,赵老夫人携两个孙辈上了观灯台,早有熟悉的官宦女眷围上来,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周秦便被何苏玉拉过一边去。
“怎么我打发人给你送信,你都不回我!”何苏玉嘟着嘴,不高兴地嘟哝道。她身材小巧,穿一件米白色的镶边褙子,披了猩猩红的披风,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娇小可爱。
“苏苏!”
周秦忍不住上前两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何苏玉转过头去,鼓着双颊哼了一声,“早知道现在要来讨好我,何苦当初冰着我来着!”
周秦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低声讨了个饶。
何苏玉皱着鼻子想了想,道:“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原谅你了。”
奇异的,周秦内心突然轻松起来,过去几个日日夜夜的纠结担忧都渐渐消退了下去。
既然老天让自己重活一次,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自己整日里一直紧绷着而改变。
也罢,就当哄哄小孩吧。
“苏苏好姐姐……”她拉长了尾音,婉婉转转地叫道。
何苏玉掉过头去,以手遮面,肩膀一抖一抖的,竟是在偷笑。
“好啊,你还敢偷笑!”周秦噙着笑容,伸手捏了一下何苏玉的脸颊。
何苏玉登时就破功了,笑嘻嘻地回头求饶。两人笑了一阵,站着说闲话。周秦见周围的人都或坐或站,并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于是借口看灯,拉着何苏玉去了围栏边上。
脚下的看台有三层楼高,顶上搭了一个挡风遮雨的棚子,四周设有围栏,以防有人不小心掉下去。
从上往下看,潘楼街上密密麻麻的大灯小灯或结成神仙故事、花鸟虫鱼、亭台楼阁陈列在楼宇之下,或如双龙飞走,蜿蜒于道路两旁,目所能见灯火辉煌,一派热闹祥和。
这里离皇帝观灯的宣德楼只有一步之遥,设了几个大展台供宰相、副相、枢密使、六部尚书,显贵宗亲以及他们的家眷登台。
从宣德楼出发去往仁和酒家要路过四条大街,自御街大内前往南去,直到景灵东宫,这一路都有京都府衙派兵丁把守,一旦过了子时,圣驾还宫,御街上就会封锁起来,驻守的兵卫也会抽调去其他热闹繁华的地方巡街。
过了州桥西街,就到了南门大街以东,转过街角便是酸枣门,再往前走是大相国寺,对面就是仁和酒家。
这一路,平常是衙门巡街,只有元宵这类重要节日,才回临时安排禁军值守。
前世出事的地方在离酸枣门还有三四里的拐角处,那里前有衙门巡街,后禁军值守,两边过去都极方便,所以只有几个看门的小兵,是个死角。
魏国公主微服出行,又是在内城,仪卫并不大。两名车夫,两个大宫女,两个侍婢,还有十来名侍卫就是所有的配置。因为自己坐了公主的车驾,马车里只留了一个大宫女。
谁也料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公主。
子时之后内城禁止当街奔马,是以侍卫们都没有骑马,从事发地到车驾被发现的酸枣门,若是侍卫们拔足狂奔,大约需要小一刻钟。
就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公主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沿途并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人来人往的街市。公主的车马失控,一路奔袭,居然完全没有人目睹有什么人接近车驾。
难道一个大活人在马车里居然能凭空消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