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帐篷里才响起飘渺散人的呼唤。
“惠惠丫头,老修休息好了。”
江娆从炼灵状态脱离,缓缓睁开眼睛,她起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朝着富狸伸手。
“老头的笔给我。”
富狸老实地拿出来递给她,不放心道:“小姐,这是老头的法器,你如果要还给他,可千万注意别被他偷袭了。”
“我心里有数。”
江娆回到帐篷就把生死判笔还给了飘渺散人,道:“我见你用这个画阵更轻松。”
飘渺散人拿到笔也没说什么,只问:“在我脚底的空地上画吗?”
“嗯,我将周围东西都清空了。”
江娆语气随意,视线始终盯着飘渺散人的一举一动,预想了任何他拿到武器之后可能做出来的攻击。
飘渺散人慢腾腾地蹲下来,手里的笔却快速在地面游动,犹如演练了千万遍一般的顺畅。
江娆拿着书与地上逐渐成型的阵一一对比,发现竟没有任何不同,心里产生了一个十分冒犯的疑问。
这老头眼睛都睁不开,怎么看得到书上的阵法图长什么样呢?
移魂阵之复杂,就江娆这样的入门级小菜鸟想研究明白确实得花点时间,她也是后来闲着没事向飘渺散人拜师学阵法术之后,才知道有专门的术语来描述阵法中的图案与走势。
飘渺散人将移魂阵逐步还原出来,江娆从头看到尾,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收起书说了句:“谢谢前辈。”
飘渺散人神情平和,将生死判笔递上前,江娆也不跟他客气,一同收进自己画里。
“若是需要老修离开,得劳烦惠惠丫头让你的手下进来搬我。”
“不必了,前辈留在此也不会妨碍我,一会还得麻烦您帮忙破阵。”
江娆挽起袖子,将冰棺推到阵法中央,指尖抚过画兽,原皓的亡魂出现在冰棺上方。
看着这道灰白色的人影,江娆心中萦绕着沉重的情绪,她通过画兽控制着亡魂进入阵法,一点一点与原皓的身体重合。
移魂阵光芒大盛,看不见的能量波动从阵法向外传播,画兽感应到亡魂在随阵法运转而脱离控制,也睁开了它的大黑眼珠子看了过去。
江娆凝重的表情上渐渐漫出喜色。
太好了,看样子是有效的。
阵法运转完毕便不再那么亮了,江娆没有着急破阵,视线落在冰棺中央的人身上。
原皓在动,她看见了。
江娆很清楚自己的移魂术比千目罗刹少了一步,她不知道这会对原皓有什么影响,心底存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地呼唤了一声:“师兄?”
棺里的男人坐了起来,俊逸的脸上神情沉静,他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呆住。
“原皓?”
江娆又叫了一声。
原皓如梦方醒一样,转头看向她,眉头拧紧,先是迷惑,随后恍然一笑。
见到他熟悉的笑容,江娆喉口哽住,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在实地上。
原皓说:“太好了,你没事。”
江娆刚想答话,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原皓看她的目光有点…过于澄净。
那些隐秘不宣,却能从眼神里偷溜出来的甜蜜情感已然消失殆尽。
“我记得有个男人掐你脖子,很担心他把你掐死了。”
原皓又开口了,他的话语渐渐多起来:“不过我干嘛想不开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睡觉?嗯…我…我是谁?”
江娆的喜悦从脸上褪去,被苍白的失望取而代之。
她听见原皓迷茫的自言自语。
“我应该有个名字,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从哪来,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一直沉默的飘渺散人道:“他似乎和你的上司是不同的情况。”
江娆身心俱疲,无力地陈述事实:“没错,他跟所有亡魂一样,只有死前片刻的记忆。”
成为一片白纸的原皓,还能算真正的复活吗?
在江娆心里不算,人靠储存记忆将自己填充完整,就算是同一具身体,失去了记忆也不再是原来的师兄了。
“辛苦了前辈,麻烦您帮我破阵,我带他离开,您在这里继续休息。”
飘渺散人做到了他承诺的事情,江娆也如约给予他长辈应得的尊重。
帐篷门帘再次打开,众魔兵看着他们抬了一年的死人被小姐揪出来,还以为事情成功了,再一看小姐脸色,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手忙脚乱地把朝着原皓兴奋地打招呼的荔枝拖走,不去给小姐添堵。
江娆拉着人一路走到树林里,才将失落的情绪都压下,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认真说道:“大家都面对现实吧,你因为死过一次,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有任何想知道的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就问我,我全告诉你。”
原皓歪头盯着她看了一会,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探究。
“你是谁?”
“第一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自己是谁吗?”
“可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江娆噎了噎,妥协道:“我叫江惠惠,也叫鬼绘,曾经是你同门同派的师妹。”
“哦——那我是谁?”
“你叫原皓,老家来自烈日坞,父母都是普通人,而你是一名拥有灵根的修士。你七岁就被送到了人界宗门天启府,拜入掌门手底下的剑修派学习剑术,五十二年过后,也就是现在,你的身份成为了天启府剑修派系的大弟子。”
“我是为了保护你而死的吗?”
“没错。”
原皓眉头舒展开来,下意识做出了双手抱臂的动作,轻快道:“那没事了,死的不亏。”
江娆气恼地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哪里不亏?我为了救你几乎跑遍了整个人界,保护他人的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的命搭上!”
“尽管我不清楚之前我们的同门关系好到了什么程度,可有些问题一想起来的时候,我的直觉会自动给出我答案。比如说我不可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什么都不做。”
直觉…
原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嘀咕道:“我直觉告诉我,我身上应当是缺了点东西,所以才会浑身不自在。”
江娆说:“哦,等会,你的剑还在我法器里。”
金色的剑许久未与主人相见,又没有内丹和灵气的辅喂,色调已然如将落的残阳一样透着一股子孤零零的颓唐。
原皓随意地接过,脑海里直接无师自通地浮现了他激活长剑,剑剑术招式,和如何打出剑气的各种细节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