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吗?”莫承熙拿着泥人,心中一软,笑着问。
“舍得。”宁溪泽也冲他笑了笑,重新爬到塌上,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低头摆弄着棋篓里刚放回去的棋子。
“好。”莫承熙将泥人收进乾坤袋,起身离开。
宁溪泽等莫承熙离开,才抬头,小心地向外张望。
“她会喜欢的。”席乐章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
苍玄府——
洛望泞从丹房走出来,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大战在即,需要的丹药也是千奇百怪的。洛望泞摇了摇头,转身向明义殿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开归元殿所在的缥缈峰,她还特意绕路走了云隐峰那边。
明义殿内,洛望泞摸着花萼毛茸茸的脑袋,将一个玉瓶递给林宛筠,“里面是花萼要吃的丹药,我估计应该能吃三五日,时间有些紧,过两天我得空了再送些来。”
“你对它倒是上心,隔几天就要来看它。”林宛筠接过玉瓶,收进了乾坤袋,也伸手摸了摸花萼的脑袋。
“我曾经在云遥君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云遥君不在,我帮着照看也是应该的。”洛望泞笑着抱起花萼,冲它笑了笑,“花萼,你看宛筠吃醋了。”
“谁吃醋了,再说,就算是为了云遥君,也应该是云遥君唯一的徒弟,徐元洲那个家伙来照顾啊。”林宛筠撇了撇嘴,“再不济,还有徐元洲的徒弟陆离啊。”
洛望泞笑笑不说话,心中却十分疑惑,宛筠提到元洲和陆离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不自然的,不像是吵架了的样子,应该是霖岚师叔想多了吧。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改天遇到霖岚师叔的时候,告诉他一声,别让他再担心了。
“沈少主?”洛望泞低头看着怀里的花萼,突然听见林宛筠诧异地声音,洛望泞抬头,果然看见沈慕阮从门外走进来。
沈慕阮看见洛望泞,先是有些吃惊,然后便开始好奇洛望泞的表情,她当然知道洛望泞一直在躲着她,她主动去顾墨汧的住处附近闲逛,却一连几日都没有见过她,她今日本是想到明义殿的藏书阁找几本古籍,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洛望泞。沈慕阮勾唇,轻声唤道,“师姐。”话毕,果然满意地看见洛望泞脸上露出了极度不自然的表情。
“沈少主。”洛望泞干巴巴地答道。
“师姐不必和我客气。”沈慕阮看到洛望泞紧张地样子,心情大好,难得地朝她笑了笑,“叫我师妹,或者慕阮都行。”说完,从手边抽出一本古籍,翻了两下,转身离开了。
“我没听错吧?”林宛筠喉咙发干,“沈少主叫你师姐,还朝你笑?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她抢了你的师父,还这样嚣张。”她已经知道洛望泞和沈慕阮之间发生的事情了,“还有那个泽明君,亏我还师兄师兄的叫他,没想到也是个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的家伙。”
“泽明君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洛望泞将怀里从沈慕阮来了就开始不停挣扎的花萼放到地上,任它撒腿跑到藏书阁深处,随手抽了一本书,低头掩饰,“再说,我现在的师父也挺好的。”洛望泞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一想到穆轻寒会陪着沈慕阮读书,练剑,心里还是难忍的难受。
“为了天下苍生,”林宛筠撇了撇嘴,嘟囔道,“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还要保护天下苍生。”
“好了,宛筠。”洛望泞知道林宛筠是为了她,合上书,拉着林宛筠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也只能这样了。”洛望泞说完,冲林宛筠笑了笑,把林宛筠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林宛筠叹了口气,“你自己不难受就好,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抱怨几句罢了。”她说再多,轻寒师兄也不会因为她的话重新收望泞做徒弟。
“嗯。”洛望泞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和花萼。”
林宛筠点了点头,目送洛望泞离开,才想起来花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便走到藏书阁深处,去找花萼,忽然看见脚边一个可能是被花萼撞出来的书,那书上布满了灰尘,已经被花萼撞落在地上,林宛筠将数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这书仿佛是某本古籍的抄本,封面上还注明了原本的竹简的名字,林宛筠随手翻开一页,便被上面绘制的一朵红色的花吸引了视线,那花叶子纤细,每片叶子的叶尖都带着一抹血红,开出的花朵形似腾飞的凤凰。“归凰草?”林宛筠看了看旁边记载的文字,总觉得画上的这朵花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归凰草,濒死的凤凰的心头血浇灌,可以将破碎的灵魂融合。”
洛望泞出来藏书阁,正要回破晓阁,忽然看见远处一道烟火,是莫熙还在苍玄府的时候与几个一起听学的弟子约定的暗号,难道是莫熙?洛望泞心中有几分疑惑,唤出月皎,御剑朝那个方向飞去。
洛望泞落在苍玄府的结界外面,四处望了望,便看见一个穿一袭松色刻暗纹的长袍的身影,那人腰间束了玄色锦带,身姿清瘦颀长,五官白皙,一双桃花眼,乌黑深邃,像是墨色的宝石,散发着锋利的光。眼前这个人五官平平,可聚在一起却显得容颜清隽,不同寻常。“莫熙,果然是你。”
“我刚才还在想,你看到那个信号会不会猜到是我。”莫承熙朝洛望泞笑了笑,打量了一眼洛望泞,洛望泞今天穿着苍玄府门内弟子统一的银色莲花暗纹的月白外袍,腰间垂着一个精致的玉佩,挂在云遥君炼制的佩剑月皎,一头墨色的长发也挽起一半,用一根镶着一颗碧玉的银色莲花簪固定。
“那是你曾经和几个听学的弟子商量的暗号。”洛望泞陈述道。
“对。”莫承熙笑了笑,“你还记得。”见洛望泞点头,他又笑了笑,“那你还记得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吗?”
“你当时也穿着一件松色刻暗纹的长袍,腰上挂着一支很好看的玉箫,从树后面绕出来,问我到底认不认识路。”洛望泞想了想,笑出来。
“那时候我跟着你绕了好几圈了都没找到路,我看你一个人也不行,干脆出来和你一起找。”莫承熙笑着看着她。
“那个时候修炼好辛苦,易先生又很严格,动不动就要抽查提问,答不出就要抄书,”洛望泞看向远方,回忆道,“你倒好,明明是来学艺的,却动不动就缺课,不过,你出去的时候,还会给我带好吃的。”
“嗯。”莫承熙看着洛望泞的侧脸,笑了笑。如果妹妹没有死,而是像洛望泞一样平平安安地长大,应该也有这么高了,应该也会和他抱怨课业繁重,会央他带她出去玩。“对了,”莫承熙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泥人,递给洛望泞,“这个是给你的。”
“你给我的?”洛望泞接过那个泥人,泥人雕刻得很精致,一颦一笑,栩栩如生。
“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莫承熙也不撒谎,只是这样说道。
洛望泞用手指磨蹭泥人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是宁溪泽吗?”她已经在穆轻寒那里知道了,千机阁阁主的名字,叫宁溪泽,是个很美的名字,就像他的眼睛一样,那双桃花眸里总是闪烁着亮亮的,不容人忽视的光,像小溪折射的阳光一样。
莫承熙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都知道?”
“猜到了。”洛望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莫熙,莫承熙,名字很像不是吗?”
“就凭这一点?”莫承熙笑了,虽然她猜出来很让人诧异,但是终究是小姑娘,还是太单纯。
“当然不会是单凭这一点。”洛望泞抬头对上莫承熙含笑的凤眸,“还有栗子糕。”
“栗子糕?”莫承熙一愣。
“那家栗子糕是留香斋的味道,可留香斋在苍玄府附近并无分店,要到西洛国都附近才有,能在两天之内往返,起码要太上真人才可以。”洛望泞笃定道,“所以,你当时其实是去了西洛国都,定临,对不对?为了找到沙华,因为他手里有云萝璇留给他的神器伏羲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莫承熙叹了口气。的确,她说的没错,他就是为了找到沙华,夺走他手里云萝璇留给他的神器伏羲琴才会到西洛去,可惜没能成功。
“我本来都知道,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揽月楼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混入苍玄府,抓了我却没有伤害我,后来知道沙华就是伏羲琴的主人的时候,我开始慢慢地猜测你是不是就是莫承熙。”洛望泞垂眸。
“揽月楼的人抓了你?”莫承熙一愣,“我并没有派人抓你啊。”
“可是……”洛望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当时被人从后面袭击,并没有看到是谁,“是看到我被抓去通风报信的人说,看到抓我的人身上有揽月楼的印记。”
“我并没有派人去抓你。”莫承熙摇头,“我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没必要在这些事上和你说谎。”
洛望泞点头,的确,莫承熙没必要说谎,“可是在我被抓走,师,泽明君去救我的时候,揽月楼的人突然闯进了苍玄府。”
“当时……”莫承熙想到当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穆轻寒被人牵制住不在苍玄府,他才大举进攻,夺走了九黎壶,也就是说,有人利用了他的名义,把穆轻寒支走了,那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我让人抓的你,说吧,你是怎么确定我就是莫承熙的?”
“泥人。”洛望泞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泥人,“这是小孩子的玩具,又不是你送给我的,我能联想到的,就是被你带走的宁溪泽。宁溪泽只有四五岁的年纪,这应该是他的玩具。”
莫承熙了然地挑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洛望泞全当他默认了,轻声问道,“他还好吗?”他还有玩具,还能给她送东西,想来日子过得应该不会太差,她和萦霜姑娘也能放心了,晚些她便给萦霜姐姐写信。
“很好。”莫承熙点头。他出来之前两人下了一盘棋,还是宁溪泽赢了呢,他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洛望泞点了点头,毕竟她还欠他一个答案。洛望泞垂眸,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若是能见到他,便可以告诉他。洛望泞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她还会再见到宁溪泽的。
“你知道我是莫承熙,还敢出来见我,不怕我杀了你?”莫承熙突然问道。
“你要杀我早就杀了。”洛望泞撇嘴,“还和我说这么多话?”
“说不定我就是想找人说几句。”莫承熙笑了笑,“说完,我就会杀了她。”
“那也不是今天。”洛望泞一点也不害怕,朝他吐了吐舌头。
莫承熙笑了,“的确,不是今天。”反正十方神器还未集齐,倒也不急着先拿走玄镇尺,他当然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洛望泞打不过他,他想要抢走玄镇尺,易如反掌,可她明明已经猜测他是莫承熙还愿意出来见他,他总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他是想借妖神的力量杀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看洛望泞是无辜的,若他牵连无辜,不就和当年那些将年幼的他和妹妹逼上绝路的人一样了吗?
“我还有事,先走了。”洛望泞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泥娃娃,笑着说,“下次见面,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嗯。”莫承熙也冲她笑笑,“那时候,我就不会手下留情,放过你了,你可要保护好自己。”
“我当然知道。”洛望泞轻笑,转身离开。明明也只是和她一般大的年轻人,怎么一副老头子的样子,洛望泞笑出来,像易先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