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娘寒着脸问:
“陕西捕头韩建?厉害吗?”
尹兆磊说:
“捕头全国排名:周青第一,韩建第五。”
杨玉娘此时也没有主意了,正在慌乱,就听一阵马蹄声,潼关城里冲出四五百战骑,当先一员大将高举长枪大喊:
“可是在南昌等地行凶抢劫的贼子?还不下马伏罪!”
紧接着后面一阵大笑,范克义、牛毒婆、杨三喜、韩建一齐冲上来,韩建破着嗓子喊:
“贼盗,不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吗?下马伏法!”
前后夹击越来越近,杨玉娘第一次深感无力。
如此距离,不要说前面的兵马和天下第五捕头韩建了,单就牛毒婆的危机就难以解除。
回眼一望,后面近十人已经浑身是汗。
怎么办?
就在这时,充满书生气的牛营低声说:
“打死不认账,他们没有我们的证据。”
郁金和尹兆磊同时说:
“小姐,就这么办!”
不等杨玉娘发话,尹兆磊转身对所有人说:
“打死不认账,谁出卖我们……哼!”
潼关城那军官已经到了尹兆磊面前,他把尹兆磊当成了掌事人。
“贼子,还不下马?”
尹兆磊不慌不忙,神色怪异地问:
“你是谁?你这人好奇怪,第一次见面怎么喊我贼子?”
“哈哈哈,笑死我了……本人潼关城守备梁鸿飞——你们不是那群在南昌、Smx做下大案的贼寇?”
尹兆磊还要说什么,马强大喊大叫:
“什么?做下大案的贼寇?守备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奉林则徐大人之命送大人家眷去浙江的,你怎么诬陷我们做贼寇?”
赵旺涛等一齐喊起来:
“不能冤枉我们,你说话要有证据!”
梁鸿飞一听急眼了,立即下马:
“什么?你们是送林则徐大人家眷的?家眷是在马车里吗?请下来我……我请安!”
杨玉娘急忙把邓氏杨氏扶下马车,一个个介绍给梁鸿飞,并拿出林则徐书信证明给梁鸿飞看。
梁鸿飞看了书信,急忙五体投地叩拜:
“潼关守备梁鸿飞拜见老夫人、夫人,请原谅我失迎之罪!”
此时后面追击而来的四人傻眼了,一个个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梁鸿飞一看这四人没有叩拜邓氏杨氏,立即吹胡子瞪眼:
“什么东西,一点礼数都没有……混蛋,这两位可是林大人的家人!”
一边喊一边做势要打,韩建、杨三喜、牛毒婆夫妻一看急忙叩头:
“拜见两位老人家。”
这一拜,杨玉娘等的心里的沉重终于放下来。
梁鸿飞大睁着两眼望着韩建等四人:
“居然把林大人手下诬陷为盗贼?还让我亲自镇压?我真想一枪杀了你们!”
韩建急忙施礼:
“是我查证错误,请守备大人原谅!”
“滚吧你们!”
韩建四人带着一群追兵狼狈逃回,杨玉娘等被簇拥着进了潼关城。
很快就是酒宴,梁鸿飞不断地诉说自己对林则徐的敬仰,看起来非常真诚。
杨玉娘不喜饮酒,但吃起来让人吃惊,从开宴到睡觉,其间只说了三句话,近三个时辰都在大快朵颐。
尹兆磊吃惊地望着杨玉娘,感觉她吃下的东西比她整个身体的重量还多。
第二天早晨,梁鸿飞亲自送杨玉娘等到风陵渡。
一阵风吹来,一条巨大而古旧的帆船进入黄河,帆船左右各有八个船工,随着带头一个船工发出一声“喝——吼”,其他船工一齐“喝——吼——喝——吼”地喊起来,帆船开始摇晃,紧接着开始加速进入黄河中心。
两岸刮来的风尘扑击着浑黄的河水,也扑击着古旧的船帆,冲刷着船工的汗水,杨玉娘微睁两眼,幼小但已经成熟的心头浮起一阵阵沧桑。
很快就十四岁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久仰的黄河,忽然想起赵玉兰师姐曾经教过的一句诗: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天上来,天上来,还真的好像是从天上来!
正在遐思,风陵渡已经到了身后,一群人登凌彼岸。
遥遥望去,梁鸿飞等一群人还在对岸。
梁鸿飞是好战派,对林则徐万分敬仰,他在这里无所事事,听到韩建说有巨寇将临时非常兴奋,所以带大军出战,想借以练兵,没想到来到居然是林则徐亲信和家属。
这次如果没有梁鸿飞,真的很难对付韩建杨三喜等。
这天晚上进驻华县。
从华县出发七天到了河南巩义,没想到要离开巩义时林则徐母亲杨氏病了,上吐下泻,忽寒忽热不止。
杨玉娘大急,急忙找医生来看。
医生说是感冒,但连续服药五天都没有好转。
于是请来名医年浩,年浩认为是疟疾,于是又按照疟疾服药。
接下来症状忽重忽轻又是十一天,杨氏身体越来越弱。
杨玉娘日夜守护着杨氏,心急如焚。
年浩深感无力,于是建议杨玉娘去找当地富豪康家。
于是杨玉娘和牛营去了康家店康家庄园。
一路走去,杨玉娘越来越吃惊,康家有三十多处巨大的庄园,有五十多处楼房,孔洞更是数不胜数。
在一座巨大的庄园外,杨玉娘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写: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于子孙”。
终于找到了热情的官家,知道是林则徐母亲病在这里,官家极度自责,急忙飞鸽传书让洛阳的康氏商行派快马请神医刘佳师来康家店为杨氏治疗。
此时,杨氏已经气息奄奄。
三天后刘佳师到来,诊断后说:
“可能是不久受到了惊吓,心阳虚衰,所以普通的感冒对老人来说不堪重负,药力难以到达病灶,需要温补兼泄毒。”
一剂药下去,杨氏可以睁开眼睛了。再一剂药,可以喝粥,能够说话。
到第六天,杨氏终于可以坐起来。
刘佳师守护了六天,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已。
给刘佳师付药费时,刘佳师说:
“我欠康氏人情,所以分文不取。”
官家不但不收取杨玉娘金银,反而支助杨玉娘等金票五百两作为路费。
杨氏足足修养了八个月才勉强能够坐车,接近年底他们才离开巩义。
一群人一路走一路赞叹康氏的德行。
四十天后到达Ah惠南城。
刚进城里,就听几个小孩又跳又唱:
十大匪城闻天下,
古城荆州登三甲。
雁过拔毛龙留鳞,
神仙愁来鬼见怕。
自古至今多豪强,
鱼虾作浪亦称霸。
莫与我辈说王法,
此地不是帝王家.
杨玉娘一听皱着眉问尹兆磊:
“这是真的吗?”
尹兆磊和赵旺涛牛营康华一齐说:
“真的!”
马强兴奋起来,又有架打了。
郁金仍然不赞成随意招是惹非,说:
“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
“砰!”
一句话没说完,从旁边小孩群里冲出一个汉子给郁金脑袋一转头,紧接着他腰上的包裹不见了。
十几个孩子冲过来抱住落马的郁金,同时阻住那汉子的去路,把追赶的马强和赵旺涛阻住。
杨玉娘从马上跳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子对着远去的汉子打去,那汉子“哎吆”一声倒地。
又有一人飞速抓起汉子手里的包裹,飞一样跑了。
马强还要追赶,杨玉娘挥挥手说:
“赶不上了,这家伙轻功了得——把这个抓到衙门,我们顺藤摸瓜。”
马强抓着汉子上马,那汉子被横架在马背上,一脸狰狞。
走不多时,前面出现一个老妇,抓住马背上的汉子又哭又叫:
“我的儿啊,你犯了什么王法?你父亲有病快死了,你去看看他吧!”
紧接着乱纷纷围来一群人,斥责的,怒吼的,说理的,杨玉娘等一时陷入重重围困。
有人从马车里“请”出邓氏杨氏评理,杨玉娘等急忙下马守护两个老人。
忽然发现众人一个个散去,回头一看,马背上那汉子不知什么时候逃跑了。
杨玉娘问郁金:
“都丢了什么?”
“二百两银子和几件衣服。”
尹兆磊笑笑说:
“算了吧,这是小事。”
马强仍然气愤不平,郁金哼哼哼了一会也说“算了算了”。
尹兆磊说:
“今天晚上两三个住一屋,轮流守夜,这里真的麻烦。”
在外面大吃大喝后进驻平安客栈,杨玉娘和邓氏杨氏三人住最大的一个客房,其他人大部分三人一屋。
子时刚过,忽听院子里五六人打架,不一会又静悄悄了。
但不一会又是东房起火,很多人都起来救火,杨玉娘阻住要出去帮忙的马强康华等,坐看众人忙碌。
火势很快被控制,半个时辰后客栈里又是一片宁静。
刚刚入睡,又听一个女人悲伤地在院子里哭泣,杨玉娘出门一看,那女人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
原来是女人的孩子被两个强盗抢走了。
杨玉娘飞身上了高处,真的看到两个飞奔的男子,其中一个怀里抱着孩子。
杨玉娘一声怒喝追了出去,紧接着马强等很多人跟着追了出去。
两个男子逃进一个小巷,怎么找也找不到,孩子被丢在小巷一家门口。
一群人吵吵嚷嚷带着孩子回来,发现十几个屋子里的金银财物全部不见了。
“哼哼哼好心机!”
郁金寒着脸骂。
合计了一会,这次杨玉娘等的损失不小:白银四千两,黄金三百两。
不过金票银票都在他们身上,损失的仅仅是外财而已。
一群人全没了睡意,聚在一起商议怎么办,郁金还是主张息事宁人,但马强和赵旺涛等坚决不干。
杨玉娘说:
“应该给以惩罚,不然外地人还要遭罪,这个地方太可恨了。”
尹兆磊说:
“店家应该是内应。”
牛营:
“很可能是同伙,我们太显眼,可能早就被盯上了。我有一计大家看看……”
“说。”
杨玉娘急不可耐。
“明天我们不声不响离开,明天晚上先盗了这里的店家,抓到远处审问。”
尹兆磊:
“这次失盗财物过多,他们不会就此罢手,路上还能遇到他们,暂时按牛营的办,以后再算账。”
第二天,众人在饭馆拿出金票付账,之后缓缓出城离开。
走出三十余里前面出现一片树林,尹兆磊喊一声“准备”,众人全部警惕。
“呼啦啦”一阵响,树林里出来三十几个拖枪带棒的强盗。
杨玉娘对牛营说:
“你问问是劫财还是人财两劫?”
牛营摇着扇子微笑着上前:
“诸位,我们拿一百两银子买路,还请行个方便?”
一个为首的喊:
“交出所有财物,女的留下男的走路。”
杨玉娘马上竖起眉毛:
“全部给我杀掉!”
二十几人一齐冲上去,顿时血肉横飞,不到半个时辰三十七个强盗全部被杀。
从这些强盗身上搜出白银四千六百两,黄金四百两,银票六千两,金票八百两。
尸体很快被扔进树林里埋掉。
全体提速赶路,夜间住进一个小村外的山神庙。
刚刚天黑,杨玉娘带尹兆磊赵旺涛马强等二十余人飞马赶往平安客栈,山神庙里只留下郁金马强守护。
子时,众人悄悄地接**安客栈,杨玉娘打晕守门人和尹兆磊摸进了客栈老板的住房。
老板正在骑在一个姑娘身上挥汗如雨,杨玉娘一看立即跳出门外,尹兆磊一巴掌拍晕两人提着老板和杨玉娘等极速离开。
后面赵旺涛等开始在老板的几个房子里搜寻财物。
一个客人听到动静出屋喝问出什么事了,牛营大声回答:
“衙门办案,你们不许出自己的房门。”
那人一听立即缩了脑袋,自此所有人不敢露面。
老板醒来一看周围,知道自己遇到什么人了,就说:
“哪个山寨的好汉,我是……”
尹兆磊一脚踩碎老板的右脚,老板杀猪死的叫起来。
杨玉娘已经有了办案“经验”,说:
“我们是马鞍山山大王,你把自己的罪行如实说来,如果隐瞒半句,我们杀你全家,一把火烧了平安客栈。”
“没……没有……小人就是做生意的……我可以拿出一千两黄金赎命。”
杨玉娘立即对赵旺涛说:
“去,杀了他全家一把火烧了平安客栈。”
“不不不我说我说……”
又是竹筒倒豆子,数十年罪行全部倒了出来。
“原来你们都给辉县县令上供?每年一千两白银二百两黄金?”
不一会赵旺涛等满载而归,带来的财物让杨玉娘大吃一惊:
“这么多?”
杨玉娘一咬牙拍死客栈老板,说:
“你们返回山神庙,我去诛杀这个县令。”
尹兆磊笑笑说:
“小姐,我带几个去去就来,你回去吧——白天打听了一下,县衙里只有十八个守护的,而且都是老弱病残那种。”
“好吧,小心。”
杨玉娘带四个尹兆磊手下返回了山神庙,天快亮时尹兆磊等全部返回。
“小姐,县令的脑袋被我挂到城门上了,我们应该极速赶路。”
“好,马上上路……这些不要让两个老人知道。”
走出二十余里,牛营对杨玉娘说:
“为了防止捕快追查,我们应该把金银埋掉,以后再取。”
杨玉娘:
“以后还走这条路?”
尹兆磊说:
“大人治水最长不过三四年,我们一定会走这条路。”
“这样也好,我们找地方埋掉,留下小部分路上用。”
第四天午时,后面追来一群捕快和士兵,不问黑白抓住所有人立即搜身。
折腾了很久,没有找到失去的财物,敲诈了尹兆磊二十两白银后才离开。
杨玉娘望一眼牛营,对他的谋略深感敬佩。
要不是牛营,这次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再走两天,前面路口遇到衙门盘查,行人被一个个搜身,两个老人也被“请”下马车。
马强和衙役发生口角,杨玉娘急忙喊:
“衙门办案天经地义,马叔叔不要阻挠。”
一个衙役摸摸杨玉娘脸蛋:
“还是小姑娘明白事理。”
“仓啷啷——”
所有人抽剑拔刀,一个老衙役急忙施礼道歉:
“各位各位,这个混蛋是刚来到,冒犯了冒犯了!”
离开后,那个衙役问老衙役:
“我们怕他们?您老怎么……”
“小子哎,你不看他们都是江湖好汉吗?惹毛了我们都要染血的。再说了,我们人数比人家少五六个,而且,看架势是有权有势的那种。”
另一个也说:
“是的是的,惹不起的我们不惹……”
终于,在大年初十赶到了浙江海宁。
安置了两位老人,杨玉娘带众人去找林则徐。
寒风里带着雨水,林则徐正在鱼鳞大石塘堤坝挽着裤腿指挥众人修筑堤坝。
花白的胡须上雨水一串串流下,声音已经呼喊得嘶哑。
“义父!”
“林大人!”
林则徐回头一看,杨玉娘和尹兆磊赵旺涛等二十余人全部跪在泥水中。
“呵呵玉娘来了?这是……呵呵,各位壮士请起来!”
大家起来,杨玉娘把尹兆磊等一个个介绍给林则徐,不过隐瞒了真实身份,只说是仰慕林大人的义士。
林则徐也不加细问各位身份,简单问了一下一路所见便让杨玉娘带大家去休息,自己接着忙碌起来,再也顾不上说话。
杨玉娘这才四面查看钱塘江洪灾。
江堤已经被严重冲毁,岸上很多建筑东倒西歪地瘫在那里,树木都被泥水紧紧地粘贴在地面上,江水呼啸着,犹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距离堤坝千丈外有数百堆巨石,无数石匠正在凿打石块试图把它们的棱角修正,更多的民工把修正的石块抬到堤坝上,由一群群光着膀子的壮汉放到需要修补的地方,虽然下着大雨,但很多人都在流汗,风声雨声掩盖不了繁忙的号子声。
这些在最危险地方的壮汉身上都带着绳子,绳子一头缠在腰间一头绑在堤坝外的木桩上,但仍然每天有一两个壮汉掉入江里。
尹兆磊等全部投入劳动,杨玉娘一直更在林则徐身后。
直到夜幕降临,王县令才把林则徐劝走:
“大人,您已经二十天没离开这里了,今天应该去看看老人和夫人。”
林则徐点点头带着杨玉娘等离开。
杨玉娘一边走一边问:
“义父,朝廷每年都有专款维修堤坝,为什么……”
林则徐寒着脸说:
“专款大部分用不到这里。”
“贪……有人贪了?”
林则徐望一眼天空,说:
“我已经查出用到这里的专款不到两成,但因为忙……没有查到真凭实据。”
“查证这些应该不难。”
林则徐望一眼杨玉娘:
“很难,很难!”
“义父,他们都有谁?”
“知府,县令,工程专办,朝廷督查,他们都有嫌疑。”
“那……现在用的都是哪来的钱?”
林则徐长叹一声:
“我以老脸借了许多,地方豪绅资助了不少,但仍然难以为继——你给我查查一个叫霍玉阁的神汉,把他的情况仔细查查。”
“义父,霍玉阁和治水有关吗?”
“他掌管这里祭祀河神很多年了,每年一次小祭,三年一次大祭,五年一次人祭,每次祭祀都强迫地方豪绅捐资,耗费巨大,很可能和贪官污吏有勾结,这是突破口。”
“好的义父。人祭是什么?”
林则徐怒发冲冠:
“是以那些没有父母的幼童祭祀!”
杨玉娘脑袋一阵轰鸣,几乎晕倒。
林则徐和尹兆磊同时扶住杨玉娘,林则徐叹息一声说:
“玉娘,我知道你听说这个后难以接受,但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不利于办这个案子。”
杨玉娘青着脸恨恨不已:
“义父,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不会让您失望。”
林则徐好像知道什么一样,望一眼尹兆磊等说:
“眼下很多人都在找我的麻烦,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遭遇不测会让这里的治水又流于形式……你们不知道,这里一年内死于水患的人已经超过了一万……我的意思是,暂时我不能出现麻烦。”
杨玉娘立即明白了林则徐的意思,立即说:
“义父,我和这些朋友不会乱来,不会让人抓住什么对您不利的把柄。”
想了想,把平安客栈的事说了,并说:
“我们杀了客栈老板和县令,得到了很多金票银票,这些钱您用到这里吧。”
林则徐忽然满脸寒霜,紧接着又舒眉顺眼,低声说:
“好吧,用到该用的地方,该死的就让他们死去吧!”
杨玉娘大吃一惊,这些话之前无论怎么都不会从林则徐口里吐出,可见近来对他的儒家思想的冲击是多么的严重。
尹兆磊等之前因为杨玉娘说出路上诛杀平安客栈老板和县令并打劫其财物而忐忑不安,听到林则徐此话瞬间放下心来。
但紧接着林则徐又说:
“不过你查案还是要讲求真凭实据,一定要杜绝臆测和想当然的作风。贪官污吏可恨,但藐视国发更令人不齿。”
杨玉娘问:
“义父,能不能先抓后审?”
“不行!”
林则徐严肃地说:
“刑讯逼供,威胁恐吓,那不叫办案,其行径和罪犯无异。”
杨玉娘尹兆磊等一听,知道之前那种抓来“我们是马鞍山山大王”那一套行不通了。
除过这种“山大王”手段,杨玉娘感觉自己在办案方面真的一窍不通。
林则徐回到客栈急着拜见母亲,杨玉娘和尹兆磊等商议怎么才能抓住知府米加强县令郑格中和神汉霍玉阁等的贪污枉法证据。
商议了半夜,最后决定采用牛营的方案:调查和知府县令神汉亲近的人,先从他们手下查起,主要的手段是分头跟踪。
连续跟踪了十三天,终于把知府首先一个叫王金洋的抓住。
王金洋是知府米加强和县令郑格中及神汉霍玉阁之间来往最密切的人,近六年河堤的防护工程都是经过他牵线承包给一个叫齐佳特的豪绅的。
王金洋是知府里的书办,每个月的俸银只有二两,但他家妻妾成群,住着高楼大厦,四个儿子更是每天花天酒地,财路来源明显不清不白。
杨玉娘想抓王金洋,想了想把这事告诉了林则徐,被林则徐严厉禁止:
“仅仅是家里富裕,仍然是臆测其有问题,不能依据这些抓捕。”
杨玉娘还想争辩,林则徐说:
“此案很可能直通朝廷大员,所以一定要谨慎,每个环节都要有铁证。”
后来郁金建议:
“小姐,先从霍玉阁查吧,即使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涉及朝廷大员。”
杨玉娘听到霍玉阁名字就咬牙切齿,说:
“好,霍玉阁经办祭神十一年,人祭就有三次,死在他手里的幼童男女各有三个,怎么办都不过分。”
段玉立即说:
“既然这样,何不直接抓来?这样节省时间。”
杨玉娘想了想说:
“义父不许如此,我们先跟踪几天,找一个借口暗中抓来。”
不到两天霍玉阁就被赵旺涛抓来:
“有一个失踪的少妇被这家伙藏在家里。另外,发现他还暗中贩卖鸦片。”
于是秘密审问霍玉阁,但霍玉阁一口咬定自己除这两件事外什么错事都没做。
一阵严刑拷打,霍玉阁断了右腿和两根肋骨,但仍然死不认罪。
杨玉娘两眼冒火,说:
“抓全家,我有办法。”
霍玉阁四个儿子两个老人都被抓进一个废弃的庄园,一阵拳打脚踢,霍玉阁父亲首先认罪。
他被打断了两条腿,灌了辣椒水。
“他贪污祭神钱,曾经杀害一个老人抢来他的孙子做人祭……”
霍玉阁大叫冤枉:
“你们这么残酷,老人能不乱说吗?冤枉啊冤枉!”
段玉认为对老头太过分了,杨玉娘斥责说:
“子不教父之过,霍玉阁罪恶累累,难道说他父亲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你们看看,这一家人穿金戴银,哪来的钱?都是人祭来的,百死莫赎!”
杨玉娘让赵旺涛等在地上竖起两根木柱,木柱相距一步远,然后把霍玉阁身体和两只手绑在两根木柱上,然后用锯子在手腕上拉锯。
一声惨叫,霍玉阁晕死过去。
醒来后杨玉娘再拉锯,但就应该仍然不认罪。
就这样一只手腕被活生生锯掉了,就应该仍然大声喊冤,说人祭是这里的民俗,自古有之,自己并没有通过人祭贪钱。
杨玉娘又把就应该母亲和大儿子绑到木柱上,拉着锯子就要动手,霍玉阁一下子怂了。
“放过家人,我认罪,如实交代。”
杨玉娘说:
“你写出自己的所有罪行,等我们落实后放过你全家,以后不予追究。”
霍玉阁写了十几张纸,把自己的,米加强的郑格中的全部写了出来,杨玉娘急忙去找林则徐。
林则徐看了皱着眉说:
“这些仍然不能作为米加强郑格中的罪证。”
“义父,为什么不能为证?”
“因为这仅仅是人证,还需要物证。”
林则徐喊来三儿子林拱枢,让他找几本书让杨玉娘看。
杨玉娘看了两天《大清律例》和《大清会典》、《五军道里表》等五部律法和判案准则,深感自己办案的“山大王”法则的错误。
要认定一个人有罪,必须要有人证物证。
再次审问霍玉阁,霍玉阁大喊大叫说自己没有一毫隐瞒,手里没有知府县令的物证。
杨玉娘深感无力。
依照杨玉娘指令,不得再使用“山大王”手段,所以大家都束手无策。
牛营建议:
“先在他家里搜,搜不出来物证再说。”
二十余人在霍玉阁家搜查了一夜,除得到很多财物外毫无所获。
第二天晚上再去搜寻,仍然什么都没有搜出。
牛营低声说:
“霍玉阁三儿子之前被吓得屎尿横流,能不能从他下手?”
杨玉娘点点头:
“你审。”
牛营堵住其他人的嘴巴对老三说:
“你家有什么地方藏东xZ那种秘密的东西?如果你找到这个地方,我们就释放你们全家。如果找不到,都要被锯掉脑袋。”
被抓来的霍玉阁一家老老小小总共十七人,这几天都被丢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而且少吃少喝,老三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一听要锯掉脑袋,老三立即说:
“我们家院外有三棵树,中间是石板,下面是地窖,我曾经看到父亲去过地窖,但不知父亲在里面放了什么。”
很顺利,不仅在地窖里找到了霍玉阁和知府县令等的送礼账册,还得到了很多金银财物。
再去告知林则徐,问能不能对知府县令动手了,林则徐说:
“一,你们只能暗中调查但没有拘押知府县令的权力。二,此案还缺少旁证。”
“旁证?”
“是,旁证。因为一个人在威胁利诱下很可能招供,这些供词很可能是伪证,不实,这时候就需要其他人的证明,即旁证。”
看到杨玉娘等傻眼,林则徐对林拱枢说:
“你去和霍玉阁聊聊,看看能不能找到旁证。”
结果林拱枢很快就回来,告诉霍玉阁已经被锯掉了一只手,霍玉阁的所有证词都不能作证了。
林则徐大惊失色,虎目瞪着杨玉娘等很久才说:
“你们知道吗?这样不但不能拘押知府县令,我们会反过来吃官司。”
看到杨玉娘等仍然迷惑,林则徐又说:
“朝廷那些大员会一口咬定这是刑讯逼供,霍玉阁所说一切都是假的,不能作为证据。而且,他们的说法会得到很多人甚至所有人的认可。反过来说,我们已经构成犯罪。”
杨玉娘等“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林则徐:
“霍玉阁虽然犯有人命,但和你们比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他还可以有托词,说人祭是民俗,是为了千千万万人的安全,你们呢?不不不我们呢?惨无人道!”
“如果这么判案,你随便抓一百人来,九十九个会认罪,不管有没有罪都认……”
“如果这么容易破案,你们认为我不会这种方法吗?”
两个时辰后,林则徐扶起泪流满面的杨玉娘等,在地上来来去去踱步,很久才说:
“现在怎么办?霍玉阁不能放也不能抓。”
“义父,我们错了。”
“大人,我们……”
林拱枢说:
“父亲,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马上如实上报皇上,等皇上受到奏折后再上报知府,同时释放霍玉阁一家。”
看到父亲还在思考,林拱枢又说:
“好在没有出人命,又是出于好心,朝廷只能判为监押,不会判处死刑。”
林则徐想了一会说:
“只能如此了,玉娘,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此事只能由你我两人承担。”
“是,义父。”
林则徐笑笑说:
“好在书信往来需要时日,等皇上谕令下来时,这里的治水已经结束。你们放心,此事主要责任在我。”
杨玉娘放声大哭。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写奏折。玉娘,如果这段时间知府和县令死亡,不管死于谁手,我们都难逃干系,所以,你要保护他们安全。”
玉娘此时浑浑噩噩,忽听林则徐说:
“朝廷有的大员知道此事后必然在圣旨到来之前对知府县令下手,以便嫁祸于你我,义父的话你可明白?”
杨玉娘大吃一惊,顿时醒悟。
当天晚上林则徐让林拱枢发出奏折,三天后林则徐上报知府米加强,同时释放霍玉阁一家。
林则徐一边加紧修筑堤坝一边安排后事一边静等道光皇帝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