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脸上一片红白,臊得恨不得连夜搬回凌云洞去,可望着眼前的毕方,她衡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仙子……今日之事,还得请仙子为本王遮掩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青华是个情痴,越鸟又纵容,一来二去难保不被人看破,可是毕方身份特殊,越鸟若不亲自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毕方少不了要怀疑青华行为不检,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时候青华清誉难保。
眼看明王含羞带臊面颊绯红,毕方也终于明白了,枉费她一番担心,还以为要在天庭和羽族中间做出什么生死抉择,原来这明王和帝君是两厢情愿!这事闹的!不过既然如此,明王在妙严宫就不能没有个贴心人,除非九重天赐下姻缘,将明王光明正大地敕封为东极帝后,明王居妙严,受天恩,长此以往难免要受人非议,别的不说,到时候只怕羽族要在九重天抬不起头来。
只见毕方跪地而拜,道:“殿下无需担忧,这妙严宫上下皆尊帝君传下的八诫四诘,无人敢枉言诳语。殿下独在九重天客居,如蒙殿下不弃,小仙愿意时时为殿下效劳,以尽吾辈孝心。”
越鸟又惊又喜,毕方有心,还惦记着同根之缘,往后她也好在这妙严宫多一位知心人。其实青华早有此意,无奈却碍于九重天规制不能独断专行。可此刻毕方自请,青华只需要顺水推舟,半点不用费心费力,便可得偿所愿。由此可见,但凡是善缘,皆不可强求,只能自家修来。
毕方既做了明王的心腹,做起事来便更加的滴水不漏,日间奉茶奉药,半点不马虎。到了夜里,她将殿门虚掩,故意露出破绽。殿里,越鸟躺在塌上佯闭双眼,今夜她要好好惩治一下青华这个老神仙,否则以后她的脸面岂不是要丢的满天庭都是了。
青华蹑手蹑脚地进殿,越鸟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依旧装睡,等走到越鸟床前,青华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可她却依旧不动声色。
“殿下装睡,打量着蒙本座吗?殿下的眼珠子正咕噜噜地转呢,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青华说着就要伸手去推越鸟,岂料他刚伸出手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挡住了。越鸟破了功噗嗤一笑,坐起身来,笑盈盈地望着青华,面上尽是调皮。
青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越鸟竟是用无相罡罩将自己罩了起来!这无相飞环可是佛祖之宝,他莫说是要以手探之,便是连罡罩里的青玄水都驱使不动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青华委屈巴巴,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帝君做的好事,还来问我。”越鸟佯怒道。
“本座明明是半点好事都没做下!”青华暴跳如雷,随即撒泼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榻前的脚踏上。
越鸟虽然是气恼,却也舍不得真的责备青华,她红着脸,伸手略微撩开衣领,让青华自己看。青华见了那一抹嫣红,自知理亏,也泄了气不再说话。他一时猖狂,让越鸟丢了颜面,哪里还敢再强辩?
“帝君知道轻重便自去,切莫逗留了。”越鸟红着脸嘟囔道。
“可我……我就是想陪陪殿下。”青华面生红晕,垂头丧气,都不敢抬头看越鸟。
“这不是日日陪着吗?”越鸟说。
“这日日陪着,那夜夜呢?”
青华这个老神仙,半点没有没有要讲理的意思,无论越鸟如何磨嘴皮子,他就是有他自己一套光怪陆离的的道理,越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可帝君夜入东极殿实在不妥。”
“既然如此,那殿下陪我去芳骞林赏月,这总算光明正大了吧?”
青华说着就腾身而起,越鸟拗他不过,又起身穿戴。入了芳骞林,青华将越鸟径直领入了“香雪海”——此处有三万梅林,乃春云浮空,流水行地之处。林间有照水梅、宫粉梅、绿萼梅、玉蝶梅、洒金梅、胭脂梅。六梅分五色,赤者如云霞,黄者如暮金,白者如玉沙,粉者如憨春,绿者如竹笑。此景奇绝,造化有神。那千里梅林中有又一白玉坛,着四座一几,拾三阶而上,处落英之中。坛后有一辟寒凤黑木秋千,更见的主人是雅致有性之人。
“越儿,过来。”青华坐在秋千上向越鸟招手。
越鸟借着月光,见青华独坐花间,一时间竟是看呆了——青华一身白衣,皎如玉树临风前,萧萧肃肃,爽朗清绝。时而若笑,视而有情。莫说是她,若是花草有情,只怕也要各个贪看。
“越儿?”青华见越鸟直愣愣地看着他发呆,不禁面生红晕,可他心里半点没有羞涩,只有满心的喜欢。
越鸟吃了青华这一声呼唤,居然如同着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两腿就自己动了起来。她与青华同坐在秋千上,青华唤来一股吉风,将那秋千扬起,随即以手指月:
“越儿,今夜月色皎皎,合该你我同赏。”
今夜满月,乃银汉转玉盘之景,自然是美不胜收,可越鸟眼里半点也没有月色。
“月色再好也不如帝君。”
越鸟一向坦荡,既然心有所想,又何必相瞒?青华闻言心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两人含情相对,喜不自胜,温吞缠绵,别有趣味。青华为越鸟拨去发梢的梅花,与她四目相对,与她温柔说话:“越儿,再过几天,等你大好了,我带你下凡去玩吧?”
越鸟挑眉一笑,面露娇俏,煞是可爱:“帝君又打的什么主意?”
青华把头一扬,卖起了关子来:“这殿下就别管了,殿下只管与本座同游世间,仗剑而行,如何?”
望着月下的青华,越鸟满心欢喜,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越鸟时常会想起这八个字:“同游世间,仗剑而行”,其实情之为物,说来复杂,最后却不过是“同行”而已。
又五日,灵霄殿上青华不请自来,他正襟危坐倒是十分的恭敬,可他如此一反常态,引得众仙侧目不说,就连玉帝也吓了一跳——以往这青华大帝便是召了也未必就能来,今日无召,他居然自己来了,不知道他生的是什么心思,且看他吧。
玉帝先着千里眼,顺风耳二护法细说那妖怪的身世——原来这姚太后大有来头,她乃当年百妖之一,只她乖觉,不曾与百仙厮杀,太元圣母体谅,不愿诛杀她,便将她封印了起来。那封印原本牢不可破,非要等这妖精妖气尽消才会打开,一年多前青华大帝在昆仑巅以金身冲破混沌血印,彼时地动山摇,那封印已历千年,多少不济,竟被撕开了个口子,她这才走脱。后来,这妖精化成一女子,在金海国先为后,再为太后。不久前国王病逝,新帝登基后得高人指点,看破了她的妖术,又破了她的化形,她便遁逃至溪鸡山藏了起来。
玉帝听了这话,倒有些为难——这妖是太元圣母放的,封印是青华大帝破的,况且听来听去,这妖精也没造什么大孽,若是硬要诛杀,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这妖精占山为王,驱赶神使,打伤天兵,不罚不行。玉帝有心让李靖去拿她,唯独怕李靖打不过她,可若是让二郎神去捉她,又未免太小题大做,这捉妖的人选实在是难定。
诸仙议论纷纷,灵霄殿人声嘈杂,正在此时,青华清了清嗓子——众仙之所以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无非是避战,怕打不过这万年的妖精,可玉帝又不能为了区区的一个妖精去劳动三清六御,所以只能犯难。当年百妖是他杀,去年封印又是他破的,这活儿除了他,谁干都不妥。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眼看青华大帝恭恭敬敬稽首而请,太白金星吓得身下一踉跄,李靖圆睁双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连玉帝也吃了一惊,说起话来嘴里直打结:“这……东极大帝勤勉……劳苦功高,真乃众卿楷模也,卿家既然肯为天庭分忧,寡人便准卿所奏。”
事出反常必有妖,孟章冷眼看着青华,心里大叫不好——且不说这老东西平素什么性子,他位高权重,派他去降妖根本就是杀鸡用宰牛刀,要不是他自请,玉帝选谁都不会选他。可青华平时哪有这么乖觉?还“替天庭分忧”,他没把玉帝老儿顶上的主子拆了送给明王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这事儿不对,其中必然有诈,青华这倒霉玩意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呢,玉帝居然没看穿,失策啊!
果不其然,青华刚领了降妖的旨意,便对着玉帝又拱手道:“臣此去还需要个帮手……”
诸仙沉默了,如果这青华大帝都需要个帮手,那倒不如让天兵围剿得了,大帝这话说得可太蹊跷了,就连一直在旁边打瞌睡的杨戬都睁大了三只眼睛盯着青华,想看看他下面要说什么。
青华集万千瞩目于一身却依旧云淡风轻,只见他慢悠悠地开口,一句话就让灵霄殿炸开了锅——
“请陛下允准灵山孔雀明王与臣同降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