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金睛兽,驭之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达也”
——《西游记》
青华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正要对越鸟一诉相思,岂料却又被搅黄了,他呆坐在床前以手撑额,仰天长叹——这九重天片刻不消停,各个尽是来坏他的好事的!什么叫自食其果?当年他顾头不顾尾,现如今有妻娶不来,天命偏爱阴差阳错后悔莫及,即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身神仙又如何?上天照样有的是手段戏弄他。
眼看青华气鼓鼓的,越鸟不禁失笑,他是赤子之心,有时候竟像个孩子一样,还好孟章神君夫妇来得及时,否则这老神仙方才有些按耐不住,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青华听到越鸟嗤笑,揣着手发起脾气来:“殿下真是无情!”
越鸟强掩笑意,拉住青华的手臂叫他:“帝君别气了,快扶我起来。”眼下她行动不便,凭一己之力难以支撑身子,只能让青玄水托着她坐起来,如今孟章夫妇拜见,她总不能躺着见人如此无礼。
“殿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殿下要本座帮手,拿什么谢本座?”青华说着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讨起亲来,越鸟见了他的痴相不禁噗嗤一笑,随即爬起身子啵的亲在了他脸上,他这才心满意足,施术让青玄水扶着越鸟坐起,又为她正了衣衫,这才让九灵宣孟章夫妇正殿拜见。
孟章得令拔腿就走,却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耳朵——“你走你妈啊走!你是傻子吗?”白龙女怒道。
“你干嘛啊!你快放开,别人都看着呢!”孟章连忙挣脱。
白龙女松了手,可面上却对孟章横眉冷对:“我问你,这明王在妙严宫究竟是什么身份?”
白龙女乃名门闺秀,自小就聪明伶俐,知情识趣,龙宫教的她圆滑世故,天庭教的她谨慎小心,孟章是个好糊弄的傻泥鳅,可她却精明得很——他夫妻二人皆位列仙班,到了这妙严宫来拜见明王,其一没有入东极殿觐见的道理,其二,他们是夫妻,那这东极殿里是什么?难道真是一主一客?
孟章吃了不小一惊,他虽然知道内情,可此事事关重大,他从未向白龙女提起过,岂料她竟如此聪明,一眼就看破了。都说难得糊涂,这话半点不假,青华和明王的一本糊涂账,任谁卷进去了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妇人不明就里,孟章生怕她闯祸,于是便吓唬她道:“你……你胡思乱想!……我听闻,明王大难,挪动不得,所以养在东极殿里。你可千万别乱想,更别乱说!这东极大帝发起怒来,你知道轻重吗?”
白龙女嗤笑一声——孟章这分明就是放狗屁!妙严宫里多的是去处,东极大帝留明王在东极殿中是何道理?再者说了,大帝要他们夫妻正殿同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能不懂?早听闻明王天姿卓绝,就连孟章也曾嘴里夸过。管他什么大罗金仙,既然是男儿身,哪有不好色的?如今明王在此虽无名无分,可明王是龙宫的恩人,别的不论,她四公主就是要以帝后尊之,谁还能拦她不成?
孟章入殿行礼,见明王全凭身后法宝支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明王重伤,这事要是让五族知道了,恐怕少不了又要闹出事情来。而白龙女飘然下拜,虽然是恭恭敬敬,却只行一礼。
“西海龙宫四龙女拜见东极大帝,拜见明王。”
青华初见这白龙女,以往孟章只说这妇人如何刁钻,如今看来竟是相当的懂事,可见过去说不定是孟章自己惹事,未见得就是这妇人无礼。今日她却一句话就说在了青华的心坎上,足见她知情识趣懂得分寸。
眼看青华让孟章夫妇免礼上座,面上似有喜气,越鸟多少有点犯糊涂,她初到天庭,哪里懂得礼数细碎——白龙女有意为之,一礼拜二仙,这就是把他二人做了夫妇同拜,青华当然得意。
白龙女虽得青华帝君赐座,却只谢了恩,依旧在殿前站着,只见她从孟章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呈给了越鸟——
“明王殿下容禀,殿下与龙宫有救命之恩,听闻殿下有碍,四海无不焦急。龙宫简薄,却不敢忘恩,今呈避水金睛罩一副,望殿下不弃,受我龙宫尺寸孝心。”
白龙女这礼送的突然,越鸟进退维谷——她面儿上是羽族明王,与东海龙王同尊,其实却是晚辈,哪里敢明晃晃地受四海供奉?可还未及她开口,青华却替她将这烫手的东西收下了。
“越儿,别的无妨,这避水金睛罩你用的上。”
青华的心思很简单,有了此物,越鸟就再不用怕水了,他也自然就能放心一二。白龙女不敢抬头偷窥天颜,可是她耳听得东极大帝说话,见他对明王甚是亲密,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东极大帝什么人物?只怕就算是对着那玉帝老儿也未必肯如此亲近,而大帝既然明面上露出亲切,她也少不了要顺水推舟,这才算是从了大帝的心思。
越鸟心中天人交战,青华已经允了,她若是推脱,少不了要伤青华的颜面,再者说,四公主如此恭敬,她却之不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四公主请起,龙宫美意,本王却之不恭,多谢四海慷慨。”
得了明王首肯,白龙女这才肯起身,她与孟章同坐,虽是不动声色,却处处细瞧细看——只见明王身后有水气法宝护身,与东极帝一起居中而坐,男左女右,而他们夫妻则居左,一前一后。谁轻谁重,谁亲谁疏,这还不是明摆着吗?再看那明王,实在是貌美非常,莫说是让这断情绝爱的东极大帝生出心思来,就连她一介女子也难免贪看一二——明王虽然因病生出些娇弱颜色来,却依旧是风度翩翩,想来那灵山果然是养人的地方,眼前的羽族之王非但是尊贵难掩,还颇有些帝王之相。
殿中气氛微妙,孟章不住地拿眼扫白龙女,这刁妇实在是胆大包天,什么乱她掺和什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他此行还有话要和青华叙,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帝君容禀,西海龙宫听闻明王殿下有难,急的是四处求医。可是这龙宫多得是龙脊龙鳞,殿下不近荤腥,龙宫实在不敢供奉。四海合一,寻摸了半天,只这避水金睛罩还算能看,所以才敢供奉明王。”
孟章一边说一边对青华直使眼色,生怕这老不死的不明白他的意思。青华见他挤眉弄眼,立刻会意:“公主殿下想必还有话要和明王叙,本座不可叨扰。”
青华说罢便随着孟章出了东极殿,孟章拉着他坐定在院中,眼看四下无人,这才急急说话:“你可收敛点吧!你自己不要脸,让明王跟着你不要脸啊?”
“什么意思?”青华懵了,孟章这话没头没尾,叫他和解?
孟章气地咬牙切齿:好啊!这老神仙关起门来只顾自己逍遥,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什么意思?你……你对明王亲厚,可知这天庭如何传言吗?别的不说,我宫中就抓住一个!你可顾着点明王的脸面吧!否则让别人以为明王给你暗地里做了妾氏!你再是不拘,难道就不怕佛母听见,过来把你灭了?”
青华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掩耳盗铃总觉得自己和越鸟清清白白,可他常常对越鸟露出亲近,让别人看了哪能不背后指摘?九重天并非铁板一块,眼下不知道又多少人在外面乱说话,坏他和越鸟的清白。
眼看青华垂头丧气面露尴尬,孟章气的直嘬牙花子,这明明是天定的夫妻,居然要落到如此地步,这一切全怪青华胡来,否则明王何至于此?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他也不愿意苛责青华。
“你放心吧!我那宫里胡说的,早给白龙女罚了,她敬重明王,倒是罚的颇狠。可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是拖累明王!”
孟章和青华陷入沉默,二人各有所思,可东极殿内却是另一番情景。白龙女初见明王,倒觉得此人可交,只见她面露温和,甚是可人,就连嘴里也露出了亲切来:“殿下受苦了,不过殿下有东极大帝呵护,自当万全。”
白龙女话里有话,越鸟不敢搭腔,只能敷衍:“公主言重了……帝君宽宏慈悲,也是敬五族万数。”
眼看明王有意推诿,白龙女便劝她道:“殿下何须害臊?东极帝十分人物,满天谁不贪看一二?既然帝君对殿下亲厚,殿下何不领情呢?”
“公主慎言!帝君清绝,绝无此心!”越鸟被戳中心思,嘴上连忙搪塞,可她实在是不会说谎,此刻眉心跳动、口中龃龉,在人情老练的白龙女面前尽是露怯。
“殿下有所顾虑,无非是因为这九重天难得名分,可是殿下细想想,九重天腐朽,那苏悉地院可行得事吗?”白龙女掩口笑道。
“公主何意?”越鸟没听懂。
“殿下若有意,何不让帝君入赘苏悉地院呢?”白龙女笑道。
“什么?!”越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殿下乃羽族至尊,夫婿入赘,实在平常。到时候五族齐聚,试问谁敢与东极大帝争锋?如此一来,殿下与帝君来日便可尽领五族,做了万数之尊。那时尊荣,未必就不如这六御之尊。”白龙女笑眯眯地解释道。
“公主失言,快快收声!”越鸟连忙喝止。
明王恼羞成怒,可白龙女心里明白,明王只是害臊,并非是真的生气,这话是好话,明王一定听进去了。
果不其然,越鸟听了白龙女的话,心里直打鼓——这道理确实不假,可是要青华仙驾入赘苏悉地院,她真是连想都不敢想。莫说是想,便是听在耳朵里,都让她心头打颤,脊柱发凉。青华一片深情,又从不计较尊位,要是让他听见此言,只怕他一时兴起,真的向佛母求亲,要入赘苏悉地院。到时候九重天颜面何存?来日她又该如何面对灵山诸佛?
“公主与本王浑说无妨,切不可冲撞帝君威仪!”越鸟连忙吩咐道。
“殿下教训的是。”白龙女颔首低头,虽然是尽露谦卑,却难掩喜色——这明王与东极大帝实在般配,若是真的做了神仙眷侣,别的不说,五族在这九重天就更有威势了。
殿外,孟章正与青华喝茶说话。
“七日后诸仙赴会,你去不去?”孟章问青华。
“啊?什么会?”青华闻言抬头,一脸不解。
“哎呀!我说你啊!你现在只顾着明王,你是天庭武将之首啊!可不能这么怠慢!你也不怕玉帝恼起来治你的罪啊!”孟章骂道。
青华的确多日不曾理会凌霄殿,此刻半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何事?”
孟章一拍大腿——“我的好帝君啊!凡间闹妖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