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殿里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个,就是当日在昆仑巅携五百罗汉助阵青华的如来护法,越鸟的亲娘舅九头金雕。
金雕受观世音传音入密,知道越鸟突遭横祸,便匆匆从雷音寺起行,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到了妙严宫。
眼看越鸟趴在榻上气若游丝,金雕面沉如水,目露凶光,他推开九灵,直奔青华帝君。待杀至近前,便一把掐住了青华的脖子,将他生生地提了起来,口中直直叫骂道:
“你以为你杀了她就万事大吉了吗?!你知道佛母在五族之地是如何招兵买马的吗?你知道西王母瑶池底练的是什么法宝吗?!你知道龙宫里做的是什么计较吗?!既然你贪生怕死,我今天就送你归西!”
金雕是佛祖护法,自有造化,不可小觑,他此刻震怒,凶神恶煞,手上发力,竟将青华凌空提起一尺有余。偏偏青华今日连遭大难,金身未复又兼伤心伤神,被金雕掐住居然无力挣脱。
“你干什么!你放开帝君!你快放开!”九灵见状,连忙上前护主,可他哪里敌得过金雕?
金雕略撑了撑膀子,九灵就被震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他跌落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只能嘴里哀求:
“尊者明察!帝君绝不可能伤害明王殿下,奴儿亲眼所见,帝君问医求药在前,伤心恸哭在后,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尊者明察啊!”
听到九灵的哀求,金雕这才发现青华帝君双眼通红,身上血腥污秽冲天,就连护身金光都时隐时现——这青华帝君是泼天的道行,怎么今日如此不堪?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吗?想到这里,他手里一松,将青华先放了下来。而青华干咳了几声,便哑着嗓子连忙恳请金雕:
“尊……尊者快救越儿……”
眼看青华既不还手,也不为自己分辩,全然没了往日的威仪,心里只惦记着越鸟的伤势,金雕这才心火稍歇。他走到越鸟榻前,见她虽有观音佛偈护着,却已经脊柱尽断,看情况她早该咽气了才对。
“你给她吃了什么?”金雕说着瞟了瞟一旁桌上的丹瓶,看来天庭还是有些手段的,居然能保住越鸟的最后一口气。
“九转还魂丹。”青华哑着嗓子答道。
九灵爬起身,不顾疼痛,连忙接话道:“帝君一回宫便让我等去三清处求救,这丹是太上老君赐的。”
“聒噪!还不去找白泽!”
青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下白泽是他救命的稻草,若不是他实在舍不得离开越鸟,他早就自己冲到桓海宫去求药了。可九灵生怕金雕发起疯来再冲撞青华,心中是万分的不愿意离开,可是青华怒目而视,他实在害怕,只能遵从,随即转过身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金雕神情凝重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越鸟,别的也就算了,越鸟伤在脊上,恐怕是难办了。
“你找白泽干什么?”
“天庭都是金身的神仙,三清没有生骨之术,只能去问白泽。”青华喝了口茶,岂料却被那茶呛了,他咳了两声,吐出了半口血丝。
“什么生骨?如何生得?何引何源?我这外甥脊骨碎如齑粉!粘都粘不到一起!如何施救?”金雕气地直骂,事到如今他也犯难,别的不说,越鸟偏偏伤的是脊柱,这如何能生?
青华闻言细想,既然不能生骨,不如替了!
“若是你斩我一臂,用我的骨替了越儿的脊骨呢?”
金雕目瞪口呆——青华帝君如今竟转了性子,都肯以身相救了!这他可是从未想过。别说是想,就连梦都没梦见过,只可惜也是枉然。
“莫说是你一臂,就是卸了你的大椎给越鸟装上也是不行!你是水精,越鸟是孔雀,这能一样吗?!你有本事,去卸了佛母大椎,我保证能给越鸟换上。”
金雕气话而已,不料青华眼神一暗,指尖宝剑隐现,竟像是当真了,金雕见状连忙将他按住——“你疯啦?你真敢去啊?你也不想想你打得过佛母吗?”
青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能跟这九头鸟纠缠?他急中生智,拉住金雕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也是羽族,若是斩你一臂呢?”
“你……你这是非要把我们一家斩尽杀绝才肯甘心吗?我们跟你何仇何怨啊?!”
金雕连忙躲开,青华这个疯子,发起癫来指不定真敢斩他。
“这……观音大士就没给你什么提示吗?”金雕追问道。
观音大士一向爱重越鸟,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这佛偈青华不认识,金雕却认识,这东西可是无上佛宝!这样的法宝大士都肯舍了,可见大士是有多怜惜越鸟。
“偏偏就没有!观世音将莲花做了仙驾,托着我二人直入了这东极殿,却是什么也没交代啊!”
青华急地头上冒火,心里忍不住恨观音不曾明白交代。而金雕却气的直拍大腿——观世音大士这就算是交代的很明白了,全是这青华帝君蠢笨不识。不过大士既然遣他来此,可见大士是知道青华蠢笨,这才叫他来做个双重保险。
金雕甩手而去,青华连忙跟随,可金雕别处不去,偏偏直奔院中的阿如亭,见了那孔雀枯翎伸手就拔。青华连忙出声劝阻,无奈却迟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金雕将那枯萎了千年孔雀翎连根拔起。
“你叫唤什么?!这孔雀翎原本就是越鸟的身骨所化!观音大士送你二人不去凌霄殿,不去兜率宫,偏就到了你这妙严宫,你居然还不明白!真是蠢的要死!”
金雕骂完了青华,便快步回到了东极殿。到了越鸟榻前,金雕手握孔雀翎,口中念咒不止,只见那一颗枯萎千年的仙草,片刻之间就化成了一副白如皑雪的孔雀脊骨。
金雕伸手欲揭观音佛偈,却被青华生生按住了——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她换骨了!否则你以为她还能凭白生出一副脊柱吗?我把你大椎卸了,你给我生一个看看!”
金雕嘴上虽然恼,心里却也忐忑——若要换脊,越鸟就少不得要受罪,而这一切全是这青华帝君惹事!可话说回来,若非越鸟千年前殒身于此,今日她哪能得救?天数命运,实在是难以参透,更是让叫他心生畏惧。
青华不顾仪容,拉住了金雕的袖口低声下气地劝阻道:“越儿血流不止,全凭这佛偈护住,若是揭去佛偈,只怕越儿要血气尽失。”
“我是她的亲舅舅!从小抱着她长大!我会害她吗?还不让开!”金雕对青华怒目骂道。
青华自知理亏,只能偃旗息鼓,金雕揭开了越鸟身上的佛偈,见她满身血污,心中是万分不忍。他先将越鸟的衣物化去,又清了她背上的污血,随即凌空唤来一匕,顺着越鸟的脊背就要切。青华见此大惊失色,连忙阻拦——
“你干什么!”
“别碰我!若是割歪了越鸟更要受苦。”
越鸟脊柱尽碎,只能换不能长,可换脊之事非同小可,金雕心痛万分,手都不禁发颤,只能左手托了右手,凝神静气,由颈而下,直到尾骨,一刀而下,将越鸟背上皮肉一分为二。
“要换脊,就要将越鸟的脊柱挖出来,再把新的放进去,不割开皮肉如何能成?”
割开了越鸟的皮肉,金雕收起了匕首,双手发抖不止。眼看越鸟额上生出一额头的汗,便知道她疼得厉害,可眼下不是金雕能舍不得的时候——他越拖延,越鸟就越要受苦。
只见金雕眉心跳动不止,咬紧牙关,两手用力,将越鸟背上皮肉硬生生地撑了开来。眼看越鸟受不了剧痛就要醒来,金雕横了心闭了眼,一鼓作气,将越鸟的脊柱连骨带碎生生地吸了出来!
拆脊之痛,痛不欲生,越鸟顿时醒来,双目呲裂,惊叫一声,随即垂头在枕间,再没了气息。
青华跌落在地,以手捧心,眼中簌簌流泪,张口而不能言——便是让那焚风吹他一千次一万次,也敌不过他此刻痛楚半分。当年如果他知天命,娶越鸟,越鸟一成年便可位列仙班,什么两历情劫?什么蚀骨之痛?她统统不用理会!她只需要乘着八龙辇,到妙严宫里做了东极帝后。
越鸟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皆因青华而起,而他一时鲁莽,上天却偏要让越鸟为他承担一切。
金雕小心翼翼地将新骨接回越鸟背中,随即撩起自己的袖口,一手持匕就要刺下,耳边却听得青华说话:
“你做什么?”
金雕方才只顾着越鸟,没成想这青华帝君竟不顾威仪哭成了个泪人,他看青华哭的难堪,口气也不禁软了半分。
“这脊中无血,要放血进去。”
“让我来。”青华强撑着起身。
“也对,这是你老本行。”
金雕点了点头收起了匕首——青华帝君可驱使天下之水,自然有本事隔肉取血,也省的他受这皮肉之苦了。可他原本以为青华是要取他的血,没成想青华竟从自己的心头取出血来,滴血成柱,送进了越鸟的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