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珍迪口中听说丹尼斯赫并没有死的这件事时,苏好是错愕的。
珍迪说,丹尼斯家族的内部小型爆炸装置是被丹尼斯赫自己亲手设下的,在那天丹尼斯家族爆炸的时候,巨型爆炸装置被屏蔽,所以当时只有被冲破了的防护网内的丹尼斯家族的所有建筑物被炸毁。
但仅仅是这样,那炸药的冲击力也具有强大的威胁性。
苏好记得自己在直升机上看见的那一幕,所以在她得知丹尼斯赫竟然没有死的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呆怔鱿。
但是珍迪告诉她,他们看了外部接连的古堡内的监控录像,丹尼斯赫自己去引爆装置,本来是打算随同丹尼斯家族一同毁灭,但在爆炸的前一刻,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又丑又老的疯女人从古堡深处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在爆炸的一瞬间将丹尼斯赫扑倒在地上。
丹尼斯赫虽没有死,但是全身重度烧伤,眼睛被浓烟熏伤,嗓子也被熏伤了,除了偶尔能张口说些简单的话以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
珍迪说,丹尼斯赫醒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
fbi成员已经将那个在爆炸时扑倒丹尼斯赫的老女人的尸体带回了法医部门,dna检测结果是,那个又老又丑又疯的女人,是中国人,并且,她是丹尼斯赫的母亲。这个才四十多岁的女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似乎有精神上的问题而被关在黑暗的屋子里不能外出见人,身体已经消耗到了一定的程度,老化的非常快,至于爆炸那天她究竟是被哪个知道她存在的长老给放了出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苏好听的直皱眉,更是不敢相信。
如果丹尼斯赫知道他的母亲还活着,他的人生会不会多了一丝温暖和期待,他活下去的方向里会不会因为他的母亲而走向正轨。
可事实的一切已经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地步,再也没了如果。
两天后,苏好想出去走走,但是因为没什么力气,所以坐在轮椅上被珍迪推出了住院康复区,在外边晒了一会儿太阳,被推回去的时候,她让珍迪带她去看看丹尼斯赫。
在那个特殊的icu监护室门外,苏好隔着被fbi警方特许打开的玻璃窗,看着那个全身围着纱布绷带,僵硬的坐在病床边,双眼被一条绷带紧紧的绑着,正在被几个医生护士包围的人。
如果不是警方人员的肯定还有珍迪严肃的点头,苏好根本不敢认出那个面目全非的被包的像是个木乃伊的人就是丹尼斯赫。
他们说,丹尼斯赫的眼睛以后应该是无法再看见东西了,他那双湛蓝的犹如宝石一样的眼睛,再也睁不开。
他们说,丹尼斯赫的腿部被炸伤,即使不需要截肢,但也有几处被炸伤的烂肉被挖掉,新长出来的肉需要一定时间的恢复期,而他的骨关节被炸药的震荡力震断,有几处已呈粉碎性断裂,很难恢复正常运动行走。
让苏好唯一想不到并且庆幸的是,丹尼斯赫保住了命,可让苏好难受的是,他始终都不知道她的母亲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只是在爆炸的一瞬间被自己的母亲抱住,并且,他从此看不见光明,从此无法行走,从此都只能在美国监狱里度过这一生。
这比死还让人难爱。
“suela。”见苏好的眼睛有些发红,珍迪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你要进去看看他吗?我听说他在醒来之后就不配合治疗。”
苏好却是摇了摇头,收回眼中那丝微微的湿润,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又深深的看着那个浑身上下面目全非的男人。
“人生在世,凡事都是过眼云烟,每个人犯过的错或许会被原谅,但是他犯过的错并不是一句原谅就能解决的。成年人的世界里,如果错的太严重,终究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罢,苏好转头说:“珍迪,我们回去吧。”
下午,苏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将丹尼斯赫藏在婚纱中留给她的那张写满“赫”字的纸轻轻的折好,准备晚一些的时候交给卓晏北,想让他将这张纸拿到法医那边去,等到丹尼斯赫母亲的尸体过一段时间被处理掉的时候,希望能将这张写满了她儿子唯名字中唯一一个中文字的纸随着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起被焚毁。
就在苏好靠在病床边慢慢的站起身,更也在平复内心里的波澜起伏的时候,她忽然打了个呵欠,抬起手看了一眼
自己现在枯瘦的手背,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墙边,却因为内心里对吗啡和海洛因等精神类药物强烈的渴望而浑身又一次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墙上,双手也同时按在墙上,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可那种没有吸过毒没有切身体会过的可怕的空洞和对毒品的欲望仿佛瞬间就要将她吞噬。
“moken,suela今天的状态不过,她上午出去晒了太阳,还自己走了几圈,后来我们去了楼下被警方监控的特殊监护室,她在外边看见了丹尼斯赫,但是没有进去,我看suela想的很开明,意识也很清楚,虽然的确有些难受,但是她一直都很清醒,所以moken,对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可以彻底的放心了。”
珍迪在病房外拿着刚刚去营养师那边取来的餐盘过来,看见刚刚忙完回来的卓晏北后便轻声对他说着。
卓晏北当然知道苏好性子,她该清醒的时候的确是会很清醒,但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精身折磨,他只是担心她会一时间迷惘,也会因为心软而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进入丹尼斯家族去做卧底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怀疑自己的初衷和目标方向,那是很可怕的。
但是珍迪说的没错,苏好的意识很清楚,又挺过了这一劫,她应该又长大了很多。
卓晏北对珍迪点了点头,手已经握在病房门的旋转把手上,目光透过门上不大的玻璃窗看见里面的一幕,瞬间放开了手,没有打开门走进去。
珍迪看见卓晏北眼神中的变化,下意识的也忙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看了眼,顿时惊慌道:“suela是不是需要吗啡和海洛因……”
卓晏北眉目清沉,示意珍迪别出声,不要让苏好听见,珍迪点点头,却还是一脸担忧的向里看。
只见苏好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般靠在墙上,一直低着头以头抵墙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变过,她的手指在墙壁上用力的扣紧,本就已经因为暴瘦了许久而看起来瘦的可怜的手指这会儿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但是她却一声不吭的只是一味的低着头靠在墙边,像是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积攒在了头部,用力的将脑袋顶在墙壁上,一动也不动。
“她很难受……moken,我们进去帮帮她……”珍迪心疼的放下手中的餐盘。
结果刚要去打开病房的门,卓晏北却抬起手拦住了她,他没有说话,只给了她一个别进去的眼神。
“可是moken。”珍迪小声说:“我曾经在fbi的缉毒办公室里工作过半年,亲眼看见过那些人间炼狱,有太多的人被毒品折磨的宁可自杀也无法继续忍受那种痛苦,suela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么不好,她会熬不住的啊!”
卓晏北看着病房里那个因为悄悄的隐忍而导致手指关节几乎都有些突起的苏好,眉宇紧皱,却仍然接着想要进去的珍迪:“等她真正熬不住的时候,会自己开口说出来,既然她不希望我们看见她这种狼狈的一面,我们就当没有看见。”
珍迪看着苏好那痛苦的靠在墙上的样子,心疼的红了眼睛:“可是……可是她这样……”
“她一直很反感毒品这种东西,现在的一切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快要击溃她所有秉持的骄傲,珍迪,真正会催毁她的不是伤痛和身心的折磨,而是现在,我们走进去,她才会崩溃。”
卓晏产的声音很轻,很静,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仿佛事不关己,仿佛病房里那个在忍受痛苦折磨的女人与他无关。
可珍迪知道,卓晏北压抑在平静下的极度隐忍,是多么尖锐的疼痛。